当代 2010年第1期-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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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公虽然当过多年支部书记;但学问有限;对孙子媳妇所说的“价值”什么的颇有点儿懵懵懂懂。回家的路上;他觉得不能因此等小事儿影响团结;更不能去辞什么职。自己还自嘲说那算什么职?充其量只是一个把门的;说得好听一点儿是个质检员;有什么辞头?没想这时候高岸来了;高岸也办了个蒜片厂;只是生意不如田光。高岸对布公说:“你只要跟我干;我可以帮你找到高级轿车!”布公正在为难;生怕为此丢了面子;便答应了。等孙子结婚那一天;高岸果然就开来了“大禹王”。从此;布公便被高岸抢走了。布公换了主人;仍然兢兢业业;凭着干集体时的那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一丝不苟;为高岸把住了质量关。高岸的蒜片质量很快超过了田光;一跃成为名牌。而自从布公走后;田光的厂里连连发生事故;不是铁钉打坏了切片机;就是蒜片炕过了火。高岸一年赚了十几万;而田光的蒜片至今没卖掉。跟随田光切蒜的村民大呼上当;到年底没领到工钱。这时候田光才认识到布公的真正价值;过去他只知道知识是金钱;而从未想到一个人的人格和道德也能变成钞票!当初聘请布公;只看到他为人诚心不作假;万没想到他当年带领乡亲奔金光大道的那股劲儿挪到私人厂里照样威力无穷财富无穷!所以他懊悔不迭;所以他大摆宴席;当面把工资提高到三百元;决心把布公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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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元;比跟着高岸生生高了一倍;加上自己的退休补助金;一个月可挣到四百元;几乎成了天文数字!布公老汉虽然不看重金钱;但也时常为经济拮据而困惑。那时刻他真想答应下来;不辜负田光夫妇的回心转意。他一向很大度;对人对事不计前嫌;这也是他威信之高的一个原因。当年有权的时候;你哪怕骂了他;但只要你困难;他仍然会真心实意地帮助你。田光夫妇像是很清楚他的为人;说起困难来满目都是泪水。说是仓库里压着几百吨蒜片;若冬春两季卖不掉一到夏季就生虫;那可算蚀了几年的老本儿!自家蚀本还不怕;怕的是欠了村上人这么多工钱;怎有颜面见江东父老!你老人家过去是咱们的带头人;群众有了困难;你应该挺身而出……那时候布公真的动了心。他宁愿自己受屈;不愿让百姓受苦。“文革”中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为顶上头的压力他还挨过几场批斗。他知道村人剥蒜踩蒜很费力;若干一年挣不到钱连过年都不快乐。于是他忽地站了起来。田光见他站了起来急忙又敬了一杯酒。不想布公老汉接过那杯酒突然也就想起了高岸。如果答应田光高岸那里如何交差?若是真像田光他们所说的那样自己能决定厂子胜败;高岸败了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能如此出尔反尔顾了这头不要那头?于是他开始了沉思;沉思了许久他才长叹一声;犯难地对田光说:“容我再想想!”
布公走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胡同口。夜风吹跑了不少醉意;他认出那是通往自家的胡同。那时候已近十点;喝酒划拳的声响还不时在胡同里飘荡。他说不清是谁家在喝“跨年酒”;但他能猜出这一家肯定是高岸厂里的工人而决不是田光厂里的。他觉得飘荡的酒香中也有自己的功劳;只是不知道人们是否认识到了这一点儿!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初的一切在眼下还能占领一席之地;老了老了还能用昔日的光辉为村人贡献点什么;而且行情看好;真是令人有某种捉摸不透的欣慰和激动!
大概就在那个时候高岸迎着他走了过来。高岸亲切地唤了一声布公伯;然后就上前拉住了他。高岸央求他到厂里坐一坐;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榷。布公老汉借着邻家的灯光望了一眼高岸;问:“什么事儿非要在除夕之夜费神?”高岸笑了;说:“我明年要聘请你当厂子里的总经理!”
布公惊诧如痴;他以前只是被雇用;一下子改为聘用;他竟有点儿承受不住了。他当过村长当过支部书记;可从没有当过总经理。在他的印象中;经理多是西装革履;很少他这种“土老帽”;于是他不解地问:“要我当总经理?”
“是的!”高岸诚实地说;“我在家已等你两个小时了;知道你该回了;便迎着了你。经理办公室已给你布置好了!为办这事儿;我算没少费劲;请你去看一看!”
布公双目透出疑惑;他说不清高岸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看重;竟为布置办公室而东奔西忙。于是他感到了神秘;就随高岸朝村东走去。
高岸的厂子很大方;一排排的筒子房全是红色的;里边的水银灯贼亮;照得整个厂院如同白昼。门口外的大狼狗听到脚步声;狺狺不止。高岸喝住狼狗;开了大门;领布公老汉上了二楼。二楼西头果真有两间办公室;刚买的沙发围了一圈儿;宽大的写字台上放着红色的电话机;显得高贵又大方。高岸拉开所有的室灯;先给布公倒了茶水;然后才指着墙上的一排镜框对布公说:“这都是你当年的风采!”
布公走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张大了嘴巴。第一张镜框里是他当年和中央领导人的合影;接下来;有和省长的;也有和地委领导的;再往后;就是当年登他英雄事迹的报纸和图片。布公似望到了一个梦幻;惊奇地问:“你从哪儿弄的这些?”
高岸笑笑;说:“这照片是从县党史办借出来放大的;报纸是从省图书馆借来复印的!”说着;高岸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两盒名片;放在了布公面前。
名片上赫然印着他田布公的大名;头衔果真是总经理。他万分不解地望着高岸;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岸矜持地笑笑;说:“我别无他意;只想借你当年的英名;把厂子办得更好!大寨的生意;为什么好做;就因为它是一面昔日的红旗;人们信它!生意场历来如战场;但能取得对方的信任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实不相瞒;去年我的蒜片能顺利出手;一是质量过关;二就是打出了您老的旗帜!”
布公那时候就像突然被人出卖了一般;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变成了商品被人卖来卖去!他感到世界已变得不可思议;狡猾的生意人竟敢利用政治捞钱花。辉煌庄严的政治一旦与商品挂钩;虽然沾满了铜臭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的威力。一位企业家去大寨参观腰里别着百万汇票冲的就是那面昔日的红旗。外商纷纷与大寨合资办厂为的就是一个信得过。人的素质本身也是金钱;这理论未被秃顶文人发现而竟让生意人抢了先;他们真可谓是无孔不入!
高岸殷勤地递上了香烟;央求说:“希望你老能同意!”
布公接过那支红塔山的时候就像接到了一副重任。他突然想起了田光和他的工人们。他当了多年干部没能帮众乡亲致富;而高岸和田光却办到了;这里面虽有他的功劳但终不是名正言顺。一个总经理的头衔活脱一根接力棒;许多未了的心愿为何不借此机会来完成?布公想着就突然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他庄重地望了高岸一眼然后就坐在了总经理的位置上对高岸说:“聘我当总经理你就要听我的!”
“那当然!”高岸说。
“我有两条建议你必须答应;要不然;我不干!”
“请您老指示!”高岸显得很恭敬。
“第一;我要当你和田光两个厂子的总经理——名誉上的;经济仍由你们自主。第二;每年纯利润要提出百分之五用于村上的公共事业;比如建学校什么的!至于我个人;给多给少我不在乎;工资由你和田光分摊!”
“就这些?”高岸问。
“就这些!”布公回答。
“田光同意不?”
“我还不知道!”
高岸在室内踱着步子;许久了才说:“我算真服了你了!”
“什么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让我和田光上了钩儿!当初田光雇用你;是你请人给他出的主意。后来你孙子媳妇结婚坐小车;也是你请人让我从中扒墙角儿。这次我请你当总经理;是乡政府赵书记给我设计的;不知你老是否暗地通融过赵书记?”
“打过招呼!”布公大度地笑笑;说:“目的只有一个;让大伙都有钱花!”
“你真会借花献佛!”
“看中了你和田光的才干;所以就想让你们正正派派办厂子;带领村人富起来!”
“你真伟大!”
“伟大说不上;领导一个村还算称职!”
“如果我和田光都不同意呢?”
“那只好我们自己办厂子;最后让你们的厂子归属我们。我在你们两个厂子都呆过;基本上学会了你们的办厂经验;也看出了你们的不足!”
高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呆然地望着布公老汉;许久许久才说道:“你;真是红色阴谋家!”
布公冷了一下脸;再没说什么……
责任编辑 杨新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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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画展
杨植峰 1962年生;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中国新闻社记者。1989年1月赴澳洲;目前是澳洲某公司董事。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梨香记》及中短篇小说《出走》、《派活》、《面试》等。
当了那么多年的文艺记者;收到的请柬数量一日多过一日;有的是请看演出;有的是请看展览;桌面快堆不下了。一日;正逐件过滤收发室送来的邮件;目光突然被一个名字锁定了。我把那张请柬重读了一遍;见上面印着:若风?八七新潮回顾展。画展的地点;是在多伦路的某个展览馆。
我摘下眼镜;拿绒布慢慢擦着;发现手指在微颤。二十年来;她一直身在大洋彼岸;人事早就阻隔;以为彻底忘怀了。拿起请柬再看;与若风之间的点点滴滴;又渐次清晰起来;好像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分明就在昨日。
截稿前的编辑室;一切都在动;只我一人在犯愣。那屏幕摆起的战阵成片地闪;周边的人似乎全在飘来飘去;声音褪成嗡嗡的一片。去;还是不去;让我踟蹰了好久。这么坐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一口没喝;就已经凉了。当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突然推到面前;而且那么的鲜活淋漓;你才真切体验到时间之快。
那时;我还在北京的《四方晚报》工作;干的也是文艺记者;单身;无牵无挂;喜欢被人抓差。往往是一个电话来;我就到了某个展览。一圈看完后;总要被人“聊备薄酌”请一顿;或收到一个塑料袋;里头装满礼品。感谢的形式千变万化;目的只有一个;让我在报上发一条消息或特写。
那天一早接到朋友小吴的电话;让我九点半在一家展览厅门口等他。到了一看;见门前拉起一幅抽象风格的大型海报;上面绿字大书“若风画展”。一辆轻型铃木卡车停在一边;装满饮料罐和食品箱。小吴见我来了;笑容满面地说:“这几天拍片挺忙;昨天下午才接到若风电话;让我帮着请记者;我自然先想到了你。”小吴个子瘦小;肤色细白;在一家电视台打灯光。他身份极普通;神通却惊人;各种关系密如蛛网;是重要的新闻交换站。他带我进门时;守门人往我们手里各塞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听可口可乐和两只大磨坊花式面包。看来小吴同那人熟;亲自动手又抓过一份塞到我手里;说:“晚饭一起解决吧。”
进了门;他递给我一本小册子说:“材料都在里头了。”小册子用一千克铜版纸彩色印刷;里头中英文对照;列有展品目录、画家的照片和介绍。这才知道;若风是个女画家;和我相仿的年龄。对青年画家私自举办的前卫画展;我见多后;兴趣已寥落了;这次却生出了好奇心来。她年纪轻轻;也没有成名;却显出了财大气粗的样子;竟然为开幕式动用卡车分发食品;印制精美的小册子;还租用了高级展厅。这在我接触过的新晋艺术家里;是颇为少见的。这家展厅我常来;知道日租不少于四百元。办个七天的画展;租金就得开销三千多元。而当时我的月薪;也不过七十元而已。跟她相比;其他没冒头的画家要寒酸多了;只敢在暑期租用中学的破礼堂或电影院的侧厅来办画展。
粗粗瞥一眼展厅;估计作品在五六十幅;全是油画;风格挺陌生。因为顾着跟小吴说话;也不及细看。正说间;小吴背后闪出一个人来;在他手臂上重拍一下;又转脸望我。她两眼细长;微陷;大嘴;穿靛青背带工装裤;里头套件琵琶黄的半高领粗毛衣;一根长辫子盘在脑后。唯一点缀;是一对晃来晃去的黑色水晶耳坠;幽幽闪光。小吴露出喜色;介绍说:“若风;我面子大吧;给你带来了《四方晚报》的记者;华维西。”又对我说:“这位是若风;芭蕾舞团的舞美设计。这些画全是她的。”为炫耀神通广大;他又随随便便道:“华维西是名记者;轻易不动笔的。不过;给你发篇特写是没问题的。”
若风向我伸过手来时;我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突然笑了。那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