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1期-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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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云峰起初还有些不解;慢慢地;他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深了。
他感到;人心中一有了私密的东西;做人的标杆就放低了;就张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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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必呢?他本能地生出一种体恤之情;对二人的态度也放得尊重起来。他很识趣;该出现的时候;他自自然然地出现;该退场的时候;他自自然然地退场;留给他们空间;不给人家造成压力。那两个人;也明白他的用心;但都做出不知不觉的样子。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和谐;很亲情。单位给了他们科一个出差的指标;按情理应该是小冯的;按资历应该是老姚的;但二人都一致推举邱云峰。邱云峰知道;他不能推辞;一旦推辞;反倒让人家难为情了。
在旅行途中;他居然细致地回想了一下他们办公室的室内布局。办公室有个隔断;外边是办公区;有三张办公桌;里边是宿舍;放着两张床;用于他和老姚午休。从实际考虑;单位设有女宿舍;小冯也有相宜的安顿。那个隔断上安着门;有个醉酒的时候;即便是上班了;他和老姚也能安然地休息。想到这;他唉了一声;他意识到;办公室一定会有故事了。
他摇摇头;对自己说;想人家的事干吗;还是想想自己吧。
经历了宾馆的遭遇之后;他与李曼灵的感情出了问题——他懒得跟她亲热;因为那么丰美的身体他都没有断然上手;如此干瘪的肉体;简直不值得一提。李曼灵很是伤心;说:“既然如此;你就睡沙发吧。”
“睡沙发就睡沙发。”他居然长了脾气。
睡在沙发上;心里越来越失落了。他觉得从麦秸垛里走出来的女子真是低俗不堪;动不动就以不让男人上炕相威胁。乡下里许多精壮的汉子;在外是很有血性的;但一进了家门;就变得病猫一样驯顺。为什么?因为乡下男子没有其他的娱乐;就特别地贪恋女人的身体。所以;乡下女人管束男人的时候;几乎都会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话;“小心不让你上炕。”
而我是谁?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个精神自立的人;再说;你有值得让人贪恋的身体吗?
炕;有土;有篾席;而床;有金属骨架;有席梦思软垫——生活资料的品质不同;人的思维方式也就不同了。它拒绝原始性的束缚。再说;现代居室;除了床以外;还有沙发。
一睡到沙发上;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葛菲。她身体的富饶;真是值得回味;回味中的感觉;比真切的占有还令人受用。所以;他蜷缩着;伤感着;也充实着;反倒不期待李曼灵把他招到床上去。
睡了几夜沙发之后;李曼灵再也矜持不下去了;首先打破了冷战的局面;她说:“邱云峰;你倒挺会折磨人;就不能服个软?”
邱云峰一笑;反问道:“有必要吗?”
李曼灵的脸抽搐了两下;眼泪夺眶而出:“邱云峰;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邱云峰一愣;不慌不忙地答道:“眼前还没有。”
李曼灵破涕而笑;“你这么说;我还是相信的。”
“为什么?”
“因为眼下的你还在月窠儿里;翅膀还没硬呢。”
所谓“月窠儿”是指襁褓中的婴儿、刚破壳而出的雏鸟。邱云峰也是来自乡间;他懂得这里的寓意;所以;他笑着说:“李曼灵;你还是懂得一点幽默的。”
他们虽然和好如初;但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简约了做爱的次数;而且每次做爱;邱云峰都要闭上眼睛;想象着另一个肉体。抒情的日子;像散文一样平淡了。
出差回来;老姚和小冯在湘味居给他接风;并主张把李曼灵也请上。邱云峰不同意:“别弄得那么严重吧;咱们同室的人聚一下就成了。”他下意识地想;如果请李曼灵;那么葛菲请不请?
在席间;邱云峰莫名其妙地兴奋;酒喝得多了一些。因为时值中午;老姚建议他在办公室睡一觉。邱云峰不同意:“不成;不成;都快上班了;再睡就不合适了。”“云峰你这就不对了;难道你把我们当外人?”老姚不容商量地把他推进里屋;随即就把门关上了。邱云峰在床上怎么也躺不住;总是想跟人说话。可是;他走出门来;老姚和小冯却都不在了。他摇摇头;“这两个人;越来越能统一行动了。”
躺在床上;他觉得室内的味道有些陌生;细一品味;他分辨出是一种隐约的化妆品味。他看了一眼老姚的床;发现老姚的被褥叠得很规整;改了以往凌乱的做派。他移过身去;嗅了嗅;那种味道很真切地在那里“汪”着。
他开始在老姚的床上搜索。果然捡到了一根女人的头发。
不出所料;故事真的发生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根头发;情不自禁地傻笑;笑后;又情不自禁地忧伤;因为他把故事发生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邱云峰一手促成的。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同事;他居然一味放纵;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忧伤和自责;把他的醉意弄得没了踪影;他再也不能待在这么不正经的空间之下;他走出了办公室。
漫无目的地走着;居然走到了机要室的门下。他突然生出一种好奇:这个时候;葛菲在干什么?他想敲门;手抬到半空又停住了。他不是想到了什么禁忌;而是觉得就这么空手而来;对葛菲有些不尊重。他迅速地踅回了办公室。
对葛菲;他是备有礼物的。
以往出差;他心无挂碍;而这次不同;一登上旅程;就开始盘算一件事:给葛菲带点什么呢?
李曼灵是好打发的。因为临行前她反复嘱咐;出门之后不要瞎买东西;旅游商店里没有多少真货;就买点儿当地小吃算了。他真的给李曼灵买了一些当地小吃。但小吃太家常;也太短命;送葛菲是不合适的。于是;他便一路留心既别致又有长久纪念意义的物品。
别致物品是有的;但太有旅行地的地域特点;他又有所顾忌;怕别人;更主要的是怕李曼灵察觉到是他送的。于是;他虽然留心了一路;到了却什么也没给葛菲买下。他懊恼极了;在回程的飞机上他闷闷不乐;好山好水带给他的兴味消失得一干二净。
出租车途经菜市口百货商店时;他无意间朝窗外看了一眼;于是他得救了。
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幅广告:京城菜百独一处;黄金首饰第一家。
他在菜百首饰店买了一条翡翠玉坠。
他想象着;这翠碧的成色;附着在葛菲白润的皮肤上;会有杰出的品位。那一刻;遗忘了的山水魂魄又奇迹般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觉得这一趟旅行是很风光的。
他轻轻地敲门。里边居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是邱云峰吧。”
门自己就开了。
掩门而立;邱云峰惊奇地问:“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这个时候;机要室的门;别人是不敢贸然来敲的;在单位;我是个敏感人物;这你是知道的。”葛菲说。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拥进了邱云峰的怀里。“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真的恨你了。”葛菲动情地说道。接下来一阵激情的拥吻;一片大好的爱情光景。
俗语说;小别胜新婚。刚进家门的时候;李曼灵送给他的也是一阵激情的拥吻;吻痕依在;新吻又来;重叠在一起;不分先后;不辨内外;他醉了。
嗅着葛菲发间的香味;邱云峰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同时接受两个女人的热吻;竟然一丝不安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心安理得的意味。
人怎么会这样?他暗自问自己。
他适时地呈上自己的礼物。
葛菲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翡翠?”
“这是天意。”邱云峰笑着说。
说完;他脸红了。在女人面前;自视清正的一个人;居然还会卖弄乖巧;邱云峰不禁有些惭愧。风情场上;他毕竟是个新手;还没那么老到。
翡翠玉坠悬挂在葛菲的玉颈之上;果然有出奇的效果;令两个人同时称叹。
“邱云峰;我怎么会跟你搅在一起!”葛菲一边用化妆盒里的一爿小镜子照着自己的颈窝;一边自恋地说。
邱云峰沿着翡翠光芒的指引;目光不断下滑;最后停在了她临海悬崖一般的胸部。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视线;但是;他却有了很澎湃的欲望。他情不自禁地在上边捏了两把。
葛菲像被烫了一下;灿烂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邱云峰;打住;打住。”
邱云峰很尴尬;嘿嘿地傻笑着;目光朝别处游移;想寻找一处可以安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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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邱云峰;你可以走了。”
邱云峰一愣:“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走出机要室的房间;邱云峰失落极了;他后悔那天在宾馆里自己的做法;他醒悟到;对女人;有了最初的拒绝;你再走近她;就很难了。
他是指女人的肉体。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葛菲与李曼灵到底是不一样的。
但是;从这之后;葛菲却把他们俩的关系弄得半公开化了。在众人面前;她公然表示出对邱云峰的好感;公然请他陪着上街;在公益劳动的时候;追着与他搭伙;单位开会、娱乐的时候;她也总是坐在他的身边;且勾肩搭背、秋波频送。
邱云峰本能地躲闪着;回避着;苦口婆心地向李曼灵解释着;不遗余力地向人们证明着;但终究被葛菲牵进了一个有口难辩的境地——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只相信自己的认定:是邱云峰在攀附区长的女儿;甘愿做她的面首。
在这种境地中;李曼灵的反应是可以想象的;自然是乡下女子惯有的种种表现。哭闹、谩骂、怨恨、威胁、钳制;弄得邱云峰招架不迭。李曼灵闹几次离婚;他跪求几次;因为他与葛菲关系的实质;使他不忍心拆散家庭。为了表白忠心;他把工资卡、通信录悉数上交;且努力做到日不远行、夜不出户;总之;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残鸟。
李曼灵到底是乡下女人;从小就接受了从一而终的观念;所谓离婚的说法不过是一种钳制的姿态而已;看到邱云峰甘做笼中之鸟;也就见好就收了。不仅如此;她还吸取了教训;对自己的男人给予了更多的关心。他不让邱云峰做家务;也不让他自己洗衣服;而且努力钻研烹饪技术;把日子调理得更精致了。
“圈养”起来的邱云峰;慢慢变懒了;变得事事依赖了。比如;该换衣服的时候;他会问李曼灵:“我明天穿什么?”他做到了李曼灵给什么就穿什么;从不做自我选择。
葛菲碰到他时;堆着满脸的讥讽:“你们家李曼灵怎么那么没品位。”
“葛菲;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菲说:“从一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上;可以看出他身后有什么样的女人。”
邱云峰明白了;葛菲是嫌他穿得土;没有风度。他反讽地一笑:“这没办法;谁让我的老婆是李曼灵而不是你。”
“邱云峰;你别自以为是;即便是你追求我;我还不一定动心呢。”
哼;那要看我有没有那个心思。邱云峰心里说。但是;因为不忍心伤害她的自尊;他嘴上说:“那倒是。”
“到底是跟李曼灵不同;你邱云峰还是识趣的。”葛菲给了邱云峰一个很温柔的眼风。
“唉;葛菲;我问你个私人问题;你为什么还不结婚?你在等什么人?”
邱云峰突然转换了频道;弄得葛菲措手不及;她愣在那儿。
邱云峰得意地笑着;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
葛菲瞪了他一眼:“邱云峰;你先别笑;你将来会很麻烦。”
“为什么?”
“因为我等的人就是你。”
“葛菲;你可别吓唬我。”
“不信你就走着瞧。”
金绳银绳不如肉绳。李曼灵深信这样的乡俚哲学;所以;在床榻之上;她表现出惊人的热情。女人的这种主动进取的精神;令邱云峰难以招架;他想;这女人真是爱走极端的动物——你一旦拒绝了她;再走近她不容易;但一经占有之后;再想远离也是很难的。
有一次;他被迫地说道:“李曼灵;你怎么会这样?”他咽下了后面半句;“难怪波斯人有句谚语:瘦女人更淫荡。”
李曼灵难为情地笑笑:“都是你逼的。”
他感到无奈;紧闭双眼;听之任之。但这一次;李曼灵不再容忍了;她命令他把眼睛睁开。“你别欺人太甚!”她愤怒地说。
“这是从何说起?”
“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
“你一边跟我睡着;一边却还想着别的女人。”
邱云峰被逼到死胡同;他恼了;愤然地反戈一击:“我就是想了;怎么着?”
这猝然的打击;让那个昂奋中的女人猛地一顿;之后;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嘚嘚地咬响了牙齿:“邱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