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1期-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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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一愣;脸红起来;说;我不敢打扰书记。
龙孝义却哈哈大笑起来;说;不找领导;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嘛。
告别了龙孝义后;陈默坐在回陇水的车上闭目养神;心里却一直在翻腾着。真不知道;这次处心积虑和龙孝义的会见;将会有什么结果。
陈默的预感是对的。
彭一民确实首先找到了龙孝义。作为县委副书记;乌龙河污染事件以后;彭一民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按照常委里面的排名;县委副书记排在第四位;位子仅次于县人大主任和县长。林之风出事后;就是轮;也该轮到他了。作为官场老手;彭一民知道活动的重要性。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不活动;煮熟的鸭子也可能飞走;这都是太常见了。
彭一民找到龙孝义后;就乌龙河污染事件发表了自己的一通想法;很巧妙地争功诿过后;大胆地走了毛遂自荐的路子。从谈话的效果来看;彭一民觉得龙孝义对自己是欣赏的。虽然龙孝义并没有明确地表态什么;但彭一民还是觉得;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将乘势而上;成为陇水县的主要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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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一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没有先找对自己很赏识的市长蔡鹏。他太教条了;太相信龙孝义强势的做派了;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不知道龙孝义的强势是表面的;而蔡鹏的强势则在内心。这注定了他的失败。加上陈默毫不留情地在蔡鹏和他之间设置了一道虽然并不强大;却足以让蔡鹏对他起防范之心的防火墙。当彭一民认为已经搞定了龙孝义;去蔡鹏那里时;迎面就撞在了大墙上。
就在陈默赶赴省城的第二天晚上;彭一民去了蔡鹏家里。蔡鹏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他。见面的第一句话;蔡鹏含笑问道;一民同志;来楚西几天了吧?
彭一民一愣;不敢撒谎;老实回答说;是;蔡市长。
来市里办了些什么事呀。蔡鹏还是笑容满面地问;但目光的一瞬;却让彭一民有了一种凛然之感。彭一民笑笑;说;办些事;在市委办那边。
哦。蔡鹏长长地哦了一声;看来是办好了?
办完事就来看您了。彭一民回答道。
谢谢你还记得我啊;一民同志。蔡鹏拉长声音说;见到孝义书记了?
彭一民就窘住了。蔡鹏的话听起来似乎只是一种关心;但彭一民听起来;却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背上升起来;一直升到头顶;他说;蔡市长……
你很敏感嘛。蔡鹏没有理他;仰着身子靠在藤椅上;完全是一种漫谈了。政治敏感性强;这是一大优势呢。我们的干部;就要有一种高度的政治敏锐性;好好跟着龙书记吧。你年轻;有能力;前途无量呢。
彭一民低着头;默默地听着蔡鹏的漫谈;心里怎么也想不透;自己去了龙孝义那里;蔡鹏是怎么知道的。彭一民硬着头皮坐了半个小时就告辞了;收在兜里的厚厚的礼金一直没有敢拿出来。彭一民清楚地知道;蔡鹏已经清理门户;自己现在只能死心塌地地靠着龙孝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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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迟迟没有公布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变动;陇水县官场愈加显得扑朔迷离起来;县委书记董嵬还是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彭一民也回到了楚西;深感压抑;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而坊间的传闻也就更加丰富起来。坊间都在传说;陇水官场可能要面临大换血;县委书记和县长都要换。
传闻最多的是陇水县班子可能面临的改组。最普遍的说法是县委书记可能要从市里派来。县长从本县的副县级领导中产生。县委常委中;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是异地任职的;两位年纪都有些偏大了;不太有可能进入县长的竞选。最有可能竞争的就是两个人;县委副书记彭一民和宣传部长陈默。
对于这些传言;陈默只是姑妄听之;不掺和;也不解释。下班后就回到自己的宿舍;看书上网。尽管他行事如此低调;生活还是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首先是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见到他夹着公文包进出时;隔老远就站着躬身打起了招呼;似乎每一个都认识他似的。他那在县招待所的临时宿舍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了。几乎每一个晚上都有人来他的宿舍走动;大多是县里各局的一把手吧;也有一些虽然是副职;却自认为领导对自己印象不错的人。
这天;陈默早上夹着公文包下楼;准备去上班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了他一声;陈部长。陈默站了下来;楼梯的转角处;站着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人;左手夹着公文包;右手端着一个磁化茶杯;正在满面笑容地看着他。陈默认得是委员之家的所长任达。任达是县政协的副秘书长;兼着招待所所长;是一个胖得下巴都有两层的人。据说当年是某局的一位副局长;却不知道为什么混得不好;最后进了政协当了一个副秘书长的闲职。陈默笑了笑;说;任所长;早啊。任达躬着腰说;陈部长;您住在我们委员之家;是我们的光荣;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原谅啊。
陈默笑了笑;说;不错不错;谢谢你们了。
任达躬着腰;却把脸微微仰着;好像无限崇敬地看着陈默;期期艾艾地说;陈部长;我是来找您的;您看?
陈默一愣。自己到陇水近一年了;这个任所长一直没有来过自己房里一次;这次却怎么想着清早来拜访?想着;连忙笑着说;哦;好的好的;我们屋里谈吧。
进了屋;陈默请任达坐下后;说;任所长;你喝什么茶?
任达一笑;说;随便随便;不要客气的;陈部长。
陈默说;那就毛尖吧。说着就走向饮水机。任达连忙站了起来;抢过去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哪能让部长给我倒茶。
陈默笑着说;你是客人嘛;客人来了;主人不泡茶;岂不失了礼?
任达说;陈部长;半年来;我忙于政协那头的工作;对您招待不周。今天是来向您请罪的;请您原谅。
陈默说;这话从何说起。我住在这里;已经是够麻烦你们了;哪有什么招待不周的。
陈默这样说;任达样子就更加难受起来;说;部长;您要是批评我;我心里还会好受一些;您批评我吧。
陈默就沉默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对于任达;他确实不够了解;更不知道任达为什么会突然拜访自己;一口一个道歉。正想着;任达说;陈部长;您现在公务很忙;找您的人太多。我给您配一个专职的服务员吧;可以给您打扫一下房间;洗洗衣服。
陈默连忙婉拒;说;谢谢你;任所长。自己可以打扫房间和洗衣服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任达却已经打起电话来。不一会;就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走了进来;向任达点了点头;说;所长;您找我?
任达说;小罗;陈部长工作很忙。从今天起;你就专门负责照顾好首长的生活。
小罗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是。
小罗走后;任达涎着脸说;陈部长;您看;这样的安排您满意不?
陈默厌恶地看着任达自以为是的表演;不由得沉下脸来;说;任达同志;我说过;我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小罗就不要来了。再这么做;我就要批评你了。
任达涎着脸笑了起来;说;陈部长;您批评吧;我是经常挨批评的;您批评我;就是爱护我。您工作那么忙;我作为招待所长;当然要照顾好您的生活。不然就无以向组织交代。
陈默又可气又可笑;却又无可奈何。对于任达这样脸皮厚的人;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他说要给任达一耳光;任达也会涎着笑脸把脸凑上来的。对付这样的人;陈默想只有不理他;由他闹腾;到自己感觉没趣也就好了。当下;陈默提起自己的包来;下了逐客令;说;任达同志;我要上班去了。
任达胜利似的笑着;站了起来;说;那我走了;部长。晚上我再来看您。
上班后不久;龙永寿来了;随手关上了门。陈默见他如此神秘;不由得笑了起来;说;神神秘秘地干什么;有什么事?
龙永寿公文包里鼓捣了一会;拿出一个材料来。陈默接过材料;一眼就看到了材料标题很醒目的黑体大字;《宣传部长陈默应向灯笼坪滑坡死亡群众忏悔》。文章说;陈默是乌龙乡的驻乡领导。灯笼坪滑坡时;陈默和原副县长张子诚作为现场指挥;贪生怕死;没有及时组织抢救;致使三名老人未能撤离;造成严重损失。张子诚已自杀身亡;无从追究;但陈默却一直没有积极向组织说明情况;没有半点的忏悔之心云云。
材料看完了;陈默抬起眼来;龙永寿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这是无稽之谈嘛;不理他就是了。陈默尽量口气平稳地说。
龙永寿说;你真能无所谓啊;部长。我们都替你生气呢。
这倒没有必要。陈默抽了一口烟;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被动地忍受是不行的;也许我说得太多了;部长。龙永寿说;您可以不抗争;但您是不是考虑到我们?我们是跟着您的。
陈默笑了起来;说;永寿;难得你如此坦率。仕途进退;我岂能无意?只是;你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更不宜盲动。
龙永寿又怎么能猜透陈默的心理。自从在蔡鹏面前小小地阻截了一下彭一民后;陈默的心里挣扎是非常明显的。陈默向来认为;在背后使绊子是小人所为。而自己;竟然也变得小人起来;这是他痛苦的原因。
陈默继续说;我不想反击;也没有必要。不是不懂得权术;是不屑于。明朝时有个大儒叫陈继儒说了一句话;我读后很是震撼的。他说;大巧无术;用术者所以为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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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永寿听后;只有苦笑的分了。在他看来;陈默太迂腐了;别人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还说什么大巧无术;真廉无名。
下班后;陈默回到委员之家;房间里果然打扫得很是干净整齐;自己换下的脏衣服也被洗得干干净净地晾在卫生间里。陈默刚一坐下;任达就无声地走了进来;媚笑着说;陈部长您下班了?
陈默说;是小任啊;坐吧。
任达就斜着身子;用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小罗的服务;您还满意吧?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告诉我;我批评她。
陈默连忙说;满意满意;。我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自己的;没有必要。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任达打断了。任达说;照顾领导的生活;是我们的责任;领导日理万机;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照顾;怎么能安心为人民工作?
陈默听着;心里不是个味儿。任达这个时候贴上来;估计是与民间组织部的传闻有关了。但任达这样的人;却是不能赶的;陈默只好痛苦百倍地硬挨着;不时应和一两句。任达终于没趣;站了起来;说;陈部长;您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需要什么;打我一个电话就行。
任达走后;陈默拿起那套乾隆版的《袁了凡纲鉴》读了起来。正读得有味;手机响了;却是马宁的电话;马宁说;陈默;在干什么?
陈默说;还能干什么;在读书呗。马宁就笑;说;不错;是一个知识型领导人才;手不释卷;学毛泽东呢。陈默大笑起来;说;马宁;别阴阳怪气;我在这小县城;业余时间能干什么?
马宁说;好了;不破坏你的形象了。你要我办的事办成了。
陈默一时间愣了起来;说;我要你办的事;什么事?
马宁说;忘了呀;忘了算了。
陈默说;别别;我这段时间真是有些晕头转向了;到底是什么事?
马宁说;你不是要我给你们那个自杀的副县长女儿找一所学校吗;已经联系好了。
陈默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你看我这记性;谢谢你马宁;你办了一件好事。下次来我请你吃酒。马宁笑了起来;说;酒就免了;还是把你干女儿送过来吧;别误了孩子的学习。
挂了电话;陈默想起来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张子诚家了。自从张子诚自杀身亡后;陈默经常去他家里看一下;给他的妻女一些安慰和力所能及的帮助。张子诚女儿张茜是一个懂事的女孩;虽然从学校里退学回来了;在家仍然很用功;把她妈妈照顾得很好。
第二天上午;陈默去了张子诚家;是女儿张茜开的门。见是陈默;张茜懂事地叫了一声叔叔好。陈默问;张茜;妈妈呢?张茜说;我妈在家;正在我爸的书房里。
一进门;陈默就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压抑感。摆着沙发的那面墙上;黑色镜框下的张子诚正在微笑着看着他。就是这个人;不久以前还是一位风光的副县长;现在却只能在镜框里微笑了。陈默坐下后;张茜给他泡了一杯茶。敖敏从书房里出来了。一段时间不见;敖敏已经显出了老相来;可能是因为哭泣太多;她的眼泡空前地鼓了起来;头发斑白了。陈默叫了一声嫂子;说;我工作太忙;很久没有来了。敖敏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更加使人难受。敖敏说;谢谢您;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