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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当代2007.2-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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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蒂文距离“祖祖”还有几米了,老虎伸爪就能捞到他,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他反而更不敢停下,如果延误时间,“猛猛”溺死,失去理智的“祖祖”很可能会咬死他。
  距离这头暴怒的母虎还有三米、两米……他已经靠近水坑,也靠近了原地打转的“祖祖”。母虎口中喷出的气流,搅散了他的头发。
  斯蒂文横下一条心,再挪两步……忽然间,意外发生了,母虎身后的“丫丫”猛扑上来,兜头抓了斯蒂文一把。
  小虎的力量虽然还不大,这一爪也让斯蒂文额头冒血,但此时最危险的,还是母虎跟进的攻击!斯蒂文赶紧翻身躺下,四肢朝天,任凭额头流血,他保持绝对的安静。
  大多肉食动物都熟悉这样的肢体语言,这是告诉对方,自己完全放弃防御,属于最友好的表示。
  “祖祖”目光炯炯,没有采取行动,靠在母亲身边的“丫丫”嘴里继续发出警告声,但也没再进攻。
  斯蒂文慢慢翻过身,他已经到了坑边。
  他甩掉顺眉毛流的血珠,朝下一看,“猛猛”还在水面挣扎,但已经有气无力,时沉时浮。他不敢再拖延,头一低,连摔带扎,掉进了石坑。这一瞬间,他听到“祖祖”紧张地呜了一声。
  好在坑里的水不深,斯蒂文踩着淤泥站定,一把抄起“猛猛”,这只小老虎惊叫一声,还想歪头咬他,但力气已经不够了。
  坑上面的“祖祖”看到他抓住“猛猛”,急得“呜呜”作响,前爪抓破石壁,碎石“哗哗”的落水。
  斯蒂文不顾“猛猛”挣扎,他趟水到坑边,运足力气,把“猛猛”朝上一抛,“祖祖”凌空叼住小老虎,立刻转身就跑,“丫丫”紧跟母亲跑走。
  斯蒂文全身都软了,几乎站都站不稳。那是极端紧张后的突然懈怠,也是焦虑到极限的顿然放松。
  幸好,他跑过来前曾用手机通知了考察组,否则,自己也被困死在石坑里。


  七十九

  傍晚的时候,天一半发青一半泛出橘黄,深灰的远山,峰头带一条亮紫的边,不透光的黑色森林,传出几声黄麂的叫声。
  黄麂是鹿科动物,看上去很美,身体呈流线型,奔跑起来一股风。但这种动物的叫声很难听,不像鹿鸣那样婉转,而是“噢噢”的,嗓音粗野还沉闷,很不受听。当地把黄麂和猫头鹰归为一类,说是一叫,村里就要死人。
  科学家经过研究发现,猫头鹰的嗅觉异常灵敏,能闻到动物死前发出的特殊气息,这当然包括人。后半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垂死的病人多在这个时间段咽气,这时候猫头鹰飞来一叫,就造成人是被猫头鹰叫死的说法。
  依此类推,可能黄麂也嗅得出死亡的气息,才落下恶名。
  黄麂的嚎叫传来,让龚吉心里直犯嘀咕。这时候,管理站意外接待了一个客人,让他高兴了一会儿,又伤心了半夜,黄麂声莫非真不吉利。

  来人是久违了的周树立,帮龚吉发现老虎的那个哥们儿。龚吉很开心,拉着周树立在管理站周边转,跟显摆自己家似的。他也闷坏了,好不容易有个朋友来,可以倒一倒堆积在胸中的块垒。
  都说山里人和偏远地方的人好客,其实都是憋的,谁一年半载才见一个生人,都会把他当朋友。
  周树立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森林里的空气,感慨空气的清新洁净。龚吉来了劲头,告诉他说经专家鉴定,这里每立方空气含负氧离子的比率是全国第一,对高血压和心脑血管疾病患者都有疗效。
  “山里人很少有得这些病的,”他说:“倒是野生动物进了动物园,反而会得上什么高血压、糖尿病一类的毛病。”
  周树立又看看屋后引来山泉的竹筒,更是羡慕不已。
  “这水真清,上游没有人家吧?”他问。
  “绝对没有,可以直接喝,冬暖夏凉,还有一丝丝的甜味。”
  周树立果然凑上去,喝了几大口,一个劲儿喊好喝,比什么纯净水、矿泉水都好喝。龚吉把周树立领进自己的房间,用山西瓜和山葡萄招待他。周树立捧着山西瓜洗脸一般啃,还不停地夸赞西瓜甜。
  “山葡萄也好吃,哥们儿悠着点,别让西瓜撑着了。”龚吉拎一串葡萄递过去:“外国专家说葡萄含一种酶,对心脏有好处。”
  “酶主要在葡萄皮上,”周树立纠正龚吉:“所以外国用葡萄皮榨酒,葡萄酒对人的好处比葡萄大。”
  龚吉说:“没关系,有钱人喝葡萄酒,咱这没钱人就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老哥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跟我吃葡萄委屈了。”
  周树立笑了:“我算什么有钱人,温州的私企老板,山西的煤矿主,那才叫有钱,悍马越野车一买一打,亲戚论头数,每人一辆。不过,说起吃来,还是这山里的东西安全,在大城市里住,不管你有钱没钱,每天都等于慢性服毒。”
  “服什么毒?说得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你说哪样东西是安全的?空气污染水污染,装修污染家具污染,据说连穿的衣服里面都甲醛超标。”
  “那就别装修了,水泥地,白粉墙,我看挺好,瞎折腾啥。”
  “你以为呢,不装修就没有污染了?建筑材料里本身含放射性,再说,你总得吃吧?牛奶里有抗生素,肉里面有瘦肉精,鸡蛋里有禽流感……”
  “那就多吃鱼……”
  “河流和人工鱼塘早就被污染了,鱼身上的毒素更多。”
  “那就吃素,还省得杀生。”
  “吃素就健康了?蔬菜都是化肥催出来的,水果上都是农药,茶叶里的重金属都多了好几倍。”周树立说得摇头叹气。
  “照你这么说,城市人都没法活了?”
  “差不多,都是慢性自杀,所以癌症多,皮肤病多,血管疾病多,将来只会越来越多。”
  “那百山祖是块净土了,”龚吉笑道:“托老虎的福,我来对了,后半辈子坚决不出去。”

  龚吉去食堂,取回自己预定的四个好菜,一个笋尖炖土鸡,鸡是基地圈养的,味道鲜美。一个玉米粒炒肉丁,玉米是附近山民种的,猪是基地养的。还有一个蒜茸野山菌,里面五种山菌,都是野生的。最后是两条红烧鲫鱼,捞自屋后的水塘。龚吉得意地说,这些菜不光绝对无污染,味道在哪里都吃不上。
  龚吉又掏腰包打了半斤山民自酿的白酒,边斟酒边向朋友保证说酒里面没有勾兑工业酒精。两个人滋溜溜地喝上几杯,周树立感慨大发。
  “上个月,丽水火葬场的副场长娶媳妇,我去给他们婚礼录像,成了朋友。”他说:“后来一块喝酒,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一个什么事?你绝对想不到。”
  “什么?火葬场还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又是谁家不孝子孙,把没断气的老人朝火葬场送,报纸登过。”
  “不是那个。那老兄是百山祖火葬场调上去的。他说,别看城里人个高体胖,都是虚的,空架子。烧出来的骨灰,没有山里人一半多。”
  “真的?”龚吉睁大了眼:“这我还真没听说过,这说明什么?”
  “城里人的骨质密度低,烧不出来东西。整天补钙都没用。山里人哪有钱买钙片吃,骨头结实得很。”
  “那这是怎么回事?城里人鱼肉蛋奶吃的可比山里人多得多呀。”
  “不吸收管什么用!我听一个搞营养学的教授讲,中国城市的空气和水里含有毒物质太多,影响了人的消化系统、免疫系统,还有生殖系统。”
  “是呀,”龚吉把酒杯一扔:“咱们这代人有幸也不幸,赶上一个盛世,也赶上大污染。那些破坏环境的人,就不怕断子绝孙?”
  “他们怎么不怕?就是因为怕才惦记老虎,把老虎的威风联想到床上,虎鞭、虎肉、虎骨都成了疲软男人做梦都惦记的神药。”周树立摇头道:“去年在吉林,野猪夹夹死了一只东北虎,等警察赶到,老虎须都拔得一根不剩!你说,老虎须也能管什么用吗?”
  “这些蠢蛋!都没有想一想,老虎是最寡欲的动物,雄虎和雌虎一年才见一面,处几天就分开,能交配几次?喝它们骨头泡的什么酒,就能让你那不中用的家伙中用了吗?如果说吃性欲强的动物就能壮阳,倒不如把这些骚不够的家伙割下来喂老虎,没准能给动物园的老虎增加性欲。”龚吉恨道。

  院子里,一阵热闹声,斯蒂文又遭难了。
  那两只山喜鹊再次盯牢了他,返回管理站的汽车里,其他人都下车吃饭去了,独斯蒂文不敢露头,屋檐一角,一只灰白两色的喜鹊激动地大叫,另一只盘旋在车顶,但凡他一露头,便俯冲下来,吓得斯蒂文赶紧朝回缩,关紧车门。
  “出什么事了?”周树立走来窗口,也被这奇异场面吸引了:“这两只鸟怎么跟那老外过不去?”
  “有一天下暴雨,把喜鹊窝打下来了,这老美去管闲事,想救小喜鹊,被回来的老喜鹊看见了,一直误会到现在。”龚吉笑道:“只要仇人相见,就分外眼红,斯蒂文这辈子甭想解释清楚。”
  “这两只喜鹊真敢啄人?”
  “可不,啄多少回了,就认准这美国人,跟恐怖分子一样。只要看到喜鹊在树上,斯蒂文立马就抱头鼠窜,今天慢了一步,给堵车里了。”
  “打跑它们不就完了,受这罪干吗?”周树立嘴里“啧啧”称奇。
  “这老美不让,人家是动物保护的原教旨主义者。”
  周树立糊涂了:“什么原教旨主义?”
  “这是我给他命名的,就是最狂热极端的动物保护者,别说两只大喜鹊了,他连落在胳膊上吸血的蚊子都不让打。”
  “你胡扯吧,我不信,哪有不让打蚊子的,那苍蝇呢?老鼠呢?”
  “蚊子是真的不让打,不过他是说蚊子吸血的时候你一打,正好把蚊子体内的病毒拍到血管里,所以要先赶开它再打。这还不够愚的?谁有那耐性,看见蚊子吸自己的血,不着急打,先请它飞一边去,可能吗?”

  他们讨论的热闹,外面也整的热闹,为了抢救斯蒂文,最后不得不让司机把车开到食堂门口,让抱着脑袋的斯蒂文直接钻进饭厅。
  龚吉和周树立看完这一幕,回头却傻了眼,尤其是龚吉,气得几乎晕倒!刚才他们看西洋景出了神,没察觉小老虎“宝宝”何时溜进来,叼着龚吉的高端照相机跳上桌子,把几盘菜和相机搅和得一塌糊涂。
  现在的“宝宝”不再是那个年幼体弱的“宝宝”了。
  这只小虎接受了一系列正骨、驱虫、补充营养等治疗方案,并在嘉尔等人精心看护下,体质大大加强,个头猛增,快有板凳高了。这家伙顽皮得很,无恶不作,简直成了基地“一害”。
  它一吃饱就找猎狗“欢欢”的麻烦,搂脖子、扳后腿、骑大马,和它打个不休。小老虎的力气很大,常弄得“欢欢”跟头趔趄。
  “欢欢”懂事,会看人脸色,知道这个讨厌的家伙是人的宝贝,任凭骚扰,不敢发作,实在熬不住,就躲起来。
  “宝宝”没得玩,就到处捣乱,有回溜进厨房,把一盘准备过油的肉丝吞个干净,又扒翻油桶,撕碎米袋子,叼一条活鱼到水池里玩个不亦乐乎。
  这小坏蛋还有个毛病,听不得那台柴油发电机工作,一旦电网送不来电,基地自己发电时,“宝宝”就对“咚咚”作响的柴油机大发雷霆,张牙舞爪地和发电机打架,弄得基地为了迁就它,所有人都不得不摸黑上床。
  “宝宝”是野生虎的后代,本不应该和人类过密接触,这是斯蒂文最坚持的,可这回连他也例外了。一是没有人们的帮助,“宝宝”根本活不过来,要命还是要野性?当然是命重要。
  再一个是,因“祖祖”带着俩虎崽,“宝宝”回归的可能性很小,不要说母虎管不过来,它很可能根本不认“宝宝”了。
  就这样,这只小老虎就在基地既无拘无束,又无法无天了。
  龚吉奔向桌子,嘴里咒骂着,叉起“宝宝”,丢到门外。小老虎似乎没有过瘾,口中“呼呼”作响,返身进来,连抓带咬的,跟龚吉的裤脚过不去。
  龚吉全神贯注地擦拭和检视自己的照相机,一边用腿挡开反复进攻的“宝宝”,不留神间,他低估了小老虎的气力,被叼住裤脚的“宝宝”扯失重心,摔了个四仰八叉,笑得周树立眼泪都出来了。
  摔疼了的龚吉真发怒了,摁住“宝宝”,照头上拍了几巴掌,双手把它叉出去,丢进屋后的茅草地里。
  好端端一顿饭被老虎毁了,龚吉跑到食堂叫屈,想让大师傅给他另炒几个小菜。斯蒂文首先警觉,问“宝宝”在哪里,听说扔到院子后面,嘉尔吃不下饭了,起身赶往后院。
  然而,草丛里不见了小老虎的踪影,只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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