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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岁月感怀:境由心造-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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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可以。”梁作家欣然应允。 
  一边按照采访计划说着那些挺累的话,一边想着怎样能走近他一些。我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就这样连接茬带打岔地聊了起来。 
  我不喜欢言必称师,特别是对同代人,便直呼“晓声”。我问:“有人说您是平民作家,您同意这样的说法吗?” 
  梁晓声笑了:“这样说没有什么不好,本来我就是大杂院里长大的,就是穷孩子。” 
  微录机的磁带沙沙地转动着,忠于职守。 
  谈话总被打断,先是从开了一个缝的窗外飞进一只苍蝇,梁晓声随手从窗台上拿起一个包了一圈红布条的铁纱拍子向飞行物拍去——那种苍蝇拍如今城市里已经绝少见到。不一会,他又离座去接电话,放下话筒,唤了一声“小芳。”——他家的小保姆。不由得想起那句熟悉的歌词:“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接着,有人敲门,来了一个女孩,和小芳说说笑笑进了里屋。梁晓声说,是楼下看门民工的女儿,来找小芳玩的。 
  继续拾起刚才的话头。谈到作品,梁晓声问我是否看过左拉的《娜娜》。“我不怎么喜欢佐拉,很遗憾,没有看过。”我回答。梁晓声说:“以前我也不喜欢佐拉的作品,觉得他有自然主义的倾向。但是最近重读《娜娜》,却发现许多东西需要重新理解。” 
  正谈着,又有人敲门。原来是一家出版社来人索要作家的“近照”。梁晓声捧出一纸盒还没有整理的照片,放在茶几上供挑选。出版社那位小姑娘一边翻看一遍开玩笑地说:“梁老师您不会笑一笑吗?您所有的照片几乎都锁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梁晓声只好说:“我不会照相,没有好照片。” 
  我趁机提出要一张照片以便在杂志上刊登,见他应允,又得寸进尺地掏出照相机问:“再拍一张可以吗?”“可以,当然可以。”梁晓声回答,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采访结束时,我说:“稿子写成后,一定送来先请您过目。” 
  “不必,不必,你就全权处理吧。”说着,他取出自己的散文集《万千说法》签名送我,不动声色地满足了我一个碍于面子没好意思启齿的愿望。望着作家浓眉下坦诚的目光,我在心里说:梁晓声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很多人都以为,名人自有名人的气象,他们必定都是令人高山仰止的。而我所见到的梁晓声却不需要仰视。我竟不知,名人做人也可以做得这样平常。 
  穿好大衣准备告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想见见他母亲的念头。我想知道,养育了这位平民作家的,是一位怎样的母亲,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想到老人家看电视投入得连午饭都不曾顾上吃,我又何必打扰她的兴致呢? 
  在《万千说法》中,梁晓声自称他是生活在好人边上的。一个思想深邃、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和体验,在别人眼里功成名就的作家,无论他有怎样的成就和名声,我觉得梁晓声他首先是一个好人。   
  梁晓声印象(2)   
  好人梁晓声,这就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握手道别时,我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好人一生平安。   
  我的特区朋友   
  心仪深圳很久,直到1999年才得以成行。 
  5月里,与一位深圳朋友在惠州的一个会议上意外重逢。他打招呼时,我竟怔在那里,一时没叫上他的名字。“怎么连老朋友都忘了?”他笑着问。“哪能忘啊!”我说,“只是没有想到在这儿碰面罢了。” 
  我与这位朋友只有一面之交,却很“瓷”。几年前,在安徽参加一次中日精神紧张研究学术会,会后同游黄山,那天细雨霏霏,氤氲濛濛,登山队伍渐渐稀拉,到得天都峰脚下,只剩下三男三女。常言道“不到天都峰,等于一场空”,我们决定冒雨突击顶峰。那是一次令人终生难忘的游历,我和他都是六勇士之一。在千姿百态的黄山,我们不但领略了“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自然景观,也体验了一段风雨中并肩登攀的友情。 
  他说:“你难得来广东,顺便去深圳看看吧,我可以当导游兼摄影师,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盛情难却,我答应了。后来才知道,他的母校在惠州,十几年没有来过了,这次原准备和老同学聚一聚的。 
  第二天乘大巴出发。蓝天、碧海、绿树、黄沙,一派北方见不到的亚热带风光。我凭窗翘望,大惊小怪,他在一旁微笑:“深圳很好玩,细看至少要一个星期,可惜你只有一天。不过,我会尽量让你少留遗憾。” 
  旅游观光巴士沿深南大道行驶,途经地王大厦,国贸大厦,直到蛇口工业区,我一路上谈兴盎然。但不知为什么,隐隐觉得他虽然诚心诚意陪我玩,心情却不好。 
  终于得知,不久前他夫人患了一场重病,尚未痊愈。于是边游览,边和他聊天:回忆黄山,感受深圳,再就是从他夫人的病,谈到人生。我想,能帮他散散心也好啊! 
  “去年我们全家去北京旅游,老婆可高兴了。她去的地方不多。我工作太忙,有时候出差到外面,顶多和朋友玩玩,很少顾到她和儿子。”他自责地说。 
  “以后机会还多,只要高兴,一家人什么时候出去玩不行呢?”我宽慰他。 
  “要是老婆没有病多好!我宁愿什么都没有,没有钱,也没有房子,只要她有一个好身体。你不知道,她手术后疼得睡不着,就那样一夜夜地靠在我肩上,我真想替替她啊!”他叹了一口气。 
  我们穿过椰林,走近码头,迎着温润的海风,侧身看他时,就感到了他眼中的晶莹。我心中一动,多重的一份情义啊! 
  “她会好的。”我由衷地说,“你也要当心身体,一个家,总要有一个人撑着。” 
  “是啊!去年老婆手术,儿子总是担心,功课也误了。儿子心重,他学习一直很好。” 
  “他肯定能赶上,心重的孩子都聪明。”我说。 
  “但愿如此。” 
  午后走马锦绣中华、世界之窗,然后直奔小梅沙。那马不停蹄的速度,真有点“八十天环游地球”的感觉。当我们面对碧蓝的大海时,我察觉他心情好多了。 
  “时间太短,否则该玩得从容一些。”他遗憾地说:“只好你喜欢哪里,我们多停一停。” 
  “这样挺好。我喜欢匆忙的节奏,喜欢走马观花!”我说。 
  “只要你高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出租车载着我们沿着蜿蜒的葵涌公路,驶向一处尚未开发的海岸。美丽的金海滩沙如碎玉,绿荫繁茂,已是夕阳西下,余辉绚烂,四周十分幽静,除我们外几乎没有一个游人。 
  “这么美的景致,你也拍几张照吧!”我说。他却坚持为我选景,自己不肯拍:“你这么远来一次,别把胶卷浪费了。” 
  最后一站是沙头角,观光已经意义不同的中英街。当我们在预计的时间刚好坐上回惠州的末班车时,他竟然连快餐也递到了我手里,我又一次感到了他的真诚与细心。令人欣慰的是,终于看见他露出的笑容。 
  特区之行,又是一次难忘的游历,又有一段真诚的友情。“好人一生平安”,我在心里为他祝福。 
  他叫刘植鸿,深圳妇幼保健院医生,全国健康教育先进工作者。   
  悠悠同窗情   
  当年我就读的中学,男女生分班,各在楼上楼下。那时候的中学生男女之间界限森严,我们几乎不和男生说话。 
  多年后,如果不是一次校庆,如果不是大会之后的一个小聚,也许我们谁也不会意识到,那种我们也曾有过的、埋藏心底的同窗情谊和浪漫情结。 
  校庆的日子是在一个难忘的金秋周末。 
  早早来到学校,远远望见晓薇也在其中,我们依然像当年一样,喜欢结伴行动。 
  晓薇是我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她个头儿和我差不多,那时我们喜欢穿同式样的衣服,戴同颜色的围巾,梳同样的发式,又几乎形影不离,刻意制造出的许多相似,使许多老师和同学产生错觉分不清我俩,甚至有一次晓薇迈进我家院门,连母亲都差点弄错。 
  晓薇认识的人比我多,不断向外班同学打招呼。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我们和名字似曾熟悉而面貌却不熟悉的老同学彼此辨认着重新相识,心想,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有的已无印象,递上名片问一句:“我们过去认识吗?”答曰:“倒是想认识!可那时候哪敢认识你们?” 
  其实我们也知道,男女分班,隔不断楼上楼下的凭栏相望,指指点点、互送绰号,谁心里没藏过一缕对异性同学的兴趣和好奇? 
  言犹未尽。不知谁的建议,当年“楼下”的几位约我们一起吃饭。小巷深处,大家找到一家新开张的小店,轻松随意地坐在一起,心情仿佛回到十六七岁的花季,只是没有了当年森严的界限。 
  几杯酒下肚,话多起来,每人一段故事,娓娓道来,如泣如诉。一位在电影厂做美工的同学首先发话:“我毕业后当兵去了,刚从部队复员回北京感到很孤独,一心想念老同学,可惜大家谁也不知谁的下落。”一位评剧名角的后人告诉我们:“内蒙古草原上那段插队生活令我终生难忘。尽管看了那么多描写知青的电影、电视和小说,还是觉得没有表达出我们这一代人复杂曲折的心态。”坐在我旁边一直沉默无语的工程师,也开口讲述了一段经历。 
  “那年我出差南下,飞机起飞不久就出了故障,巨大的机身在云海中颠簸,死亡的恐惧撕拽着每一个人的心。空中小姐要求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惊慌,并说可以给亲属留下遗墨。恐惧和绝望之后,心中忽然异常宁静,思绪缥缥渺渺地升华,脑海中渐渐出现一片轻柔的空白。”他停了一下问我:“你知道我那时候想到了什么?” 
  我猜不出他想的是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你和晓薇,想到你们当年在校园里形影不离的样子。和你们仅有的交往,是我中学时代最美好的珍藏。幻觉中和你们在一起,好像并不是走向幽深莫测的死亡,使我顿时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超然。后来,飞机迫降成功,我又回到了现实中。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见面,如果不是喝了酒,也许我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其实,我没有别的想法,心里是很纯的,你们相信么?” 
  相信,我当然相信!这个故事好让我动情!不知晓薇是不是和我的感觉一样。 
  同样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我一下子就悟出了这个故事的真谛。当我们带着身上和心上的累累伤痕,从农村、从兵团、从军营回到已经陌生的都市的时候,我们不再年轻。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的,是一群历经磨难而又不甘堕落的男人和女人。 
  我们渴望交际,又容易怀旧。只有同学聚会,才是真正没人人平等。想起心灵一隅还存有少年时代暖热了的一丝温情,想起芸芸众生中还有许多同年龄同命运的朋友,就能不断慰藉心中的苍凉与孤寂。 
  分手时我们相约,不管是不是年年校庆,我们都要年年聚会。   
  同学小周(1)   
  小周其实早就该是老周了,他属龙,已过知天命之年。从年轻时候叫过来,小周被叫顺了,管他是不是胡子拉碴的,大家还叫他小周。 
  小周是我们一拨去陕北插队的知青中,最后一个回北京的。我们队阴盛阳衰,十一位娘子军,多半体格健硕,只有七位男生,其中两位还是后来的,个个瘦小单薄。 
  三十多年过去,我们村一干人挣扎了半辈子,没出一个“人物”,在无数生活轨迹各异,境遇也不尽相同的老知青中,小周无疑是最普通的一个。 
  小周个儿不高,身体瘦弱,眼睛近视但不肯戴眼镜,见了熟人快碰上鼻子才认得,说话有点口吃,走路外八字。但他动作敏捷,脑子灵活,干活儿不惜力,心眼儿极好,且热情外向,很得我们那帮厉害的女知青的称赞。 
  我们插队的那个村子叫“石窑”,和史铁生笔下“遥远的清平弯”差不多。 
  石窑的知青都是老初一、初二的,没什么文化。刚下乡时知青关系有点像当时的国际形势,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男生频生战事,女生时有口角,男女生之间持续冷战,偶尔还与当地知青或外村知青引发争端,后来这种局面因小周的缘故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下乡不久,小周收到父亲病危的电报,匆匆请假赶赴北京,回来的时候臂上戴了黑纱。他简单地告诉我们,父亲患得是脑溢血,眼看快脱离危险期了,病情却突然恶化。万幸的是,他总算见上了父亲最后一面。 
  小周是搭队里进城的毛驴车回村的,只见车上大包小包装得满满的。“这小子,把西单商场都驮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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