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还剩下四分之一时-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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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我挣扎着坐起来。陈丹将一袋东西放到床头桌上。我精神为之一振,意识一下子清醒了。我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她冲我笑了笑,说声“拜拜”便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我迫不及待地从袋子里取出盒饭,大口大口吃起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记得很清楚,饭是白花花的大米饭,菜是宫爆鸡丁。那是我吃得最香的一次宫爆鸡丁,以后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饭菜。那顿饭我一辈子不会忘记,是和着眼泪咽下去的。此后几天,陈丹每次从学校回来都带上一份饭菜,而且还有一瓶酸奶和一包香烟。如果没有新旅客住进房间,服务员看到房间里灯光长时间不灭,就会不时过来敲门提醒我注意节约用电,那种声音格外刺耳。
陈挺终于来了,看上去风尘仆仆,一脸倦意。他带回很多信封,说抄完后可以得到五百元钱。那是一万个信封,一个星期必须抄完。我别无选择,整整一个星期几乎连轴转。饿了,啃几口廉价面包;困了,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睁开眼睛立即又投入到抄写中去,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即便如此,陈丹与陈挺还抽出时间帮忙抄写了一部分,总算按时完成任务。当陈挺拿着五张崭新的钞票放到我面前时,我不知道是喜悦还是辛酸?那滋味很难用言语表达。旅店服务员随后而至,小本本上一划,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月,二百七十元住宿费占去抄写费的一多半。我从不心疼钱,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特别心疼。犹如剜去了心上的一块肉。服务员一走,陈挺不禁发牢骚,说人家势利,态度不好。我要他少发牢骚,并且引用伟人一句名言“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说完我想收拾一下,同陈挺到附近饭馆去吃饭。当我对着镜子刮胡子时不禁愣住了,这是我吗?好像刚从集中营里出来的战俘,既邋遢又难看。我洗脸刷牙后换上一身洗过的衣服,要陈挺陪我出去吃饭。陈挺不想去,要我省着点花钱。我执意要去,还说北京这样的地方,靠省钱过日子是不行的。吃饭时我问陈挺有没有更便宜的旅店,他告诉我目前住的旅店已经最便宜了。我又问他还有信封没有,他说到时候人家会通知的。事后很久我才知道,陈挺那几天之所以联系不上是在四处联系抄信封的事情。当他得知有一家公司往全国各地发函的消息后,天天去那家公司等候,一直等到将那些信封拿回来。也许受到此事影响,陈挺还没毕业便开始寻找工作。现在想起来主要原因是他当初沾染了攀比的社会风气,可是客观原因也是我的到来无形中给他增添了思想包袱,促使他提前离开学校参加了工作,应该说是我拖累了他。虽然我们对生活的理解、认识、感悟和态度不尽相同,有时甚至在意识形态上产生激烈碰撞,可是我们之间的友谊却从不受任何因素影响,一直保持到现在。我相信这份手足情深的友谊会永远持续下去。我们吃完饭后回到地下室商议下一步怎么办。二百元钱在地下室里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那种感觉跟倒计时等待宣判死亡差不多。我不想重蹈覆辙,再次发生饿肚子事件。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始终受到一个问题的困扰,我好像困在笼子里的动物,有力用不上。刚好陈丹放学回来,她听到我们的谈话后,说他们班有些女生和男生同居后大都到附近的地方租房子住。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陈丹的一句话令陈挺茅塞顿开,他猛地一拍脑门,连连说他就咋没想到呢。陈挺说明天就去附近村子找房子,租房子比住旅店便宜多了。我差点咆哮起来,板着脸数落他少来马后炮。我终于离开住了四十多天的地下室。在那间阴暗、潮湿、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留下我一段辛酸的回忆。也许这是我来北京应该付出的代价,或许是北京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要我重新认识她,审视她,要我看到她富丽堂皇,繁华似锦后面的峥嵘。当我们走出旅店大门的时候,我一再要求陈挺骑车慢一点,再慢一点。他埋怨说那破地方有啥留恋的,是不是苦吃得不够多。其实他哪里知道我是希望看到陈丹放学回来,当面向她说声谢谢。当时我能做的仅仅如此而已。可是我们走出巷口的时候陈丹依然没有出现,我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我再次见到陈丹已是一年以后了,她与陈挺相似,没毕业就先找工作上班了。只是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陈丹了。这就是北京!她本身就是一所学校,我喜欢用“新观念速成班”来形容她对人们精神世界的影响。
男儿心如海 冲浪须潮涌 2(1)
我在北京租房子的第一个落脚点是长春桥一个不大的村子,与北京电视台隔着几块稻田和一条不宽的公路。村子虽然不大,但由于很多私立学校的学生大量涌入,人口远远超出了它的负荷。因此很多人家为了增加额外收入见缝插针,巴掌大的地方也盖起小房以供需求。我抄信封剩下的钱刚好够交上一个月的房租。陈挺在囊中羞涩的情况下挤出一百元留给我做生活费。他临走时我再三叮嘱他想方设法找一些我能做的事情。房东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两口。大爷姓桑,患有脑血栓,走路不甚方便,经常在老伴的搀扶下到门口坐坐,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老两口心地善良,态度和蔼。房东大妈对我甚是关照。我住的对面是一家杂货店。我经常挪着凳子去杂货店买烟,打电话。店主是本地人,大伙儿都叫他老五。小伙子很帅,由于我们年龄相仿很谈得来,彼此很快有了好感。一次我去买烟,老五不在店里,只见一位中年妇女在店里忙活着。我一进去她便笑呵呵地说:“哟,小段啊,买点什么呀?”我笑着说买包桂花烟。我出门时很客套地对她说:“伯母,再见。”她笑了起来。我们闲聊了几句,我才知道她是老五的二姐。二姐人很随和,说话做事很爽快。她丈夫常年患病,行动不便,据说是瘀血留下的后遗症。二姐为了照顾好丈夫,辞掉工作成了全职太太。他们的女儿当时念小学,二姐一边照顾丈夫一边操持家务,同时还要顾及杂货店,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请来弟弟帮忙照看店面。随着外地人不断涌入村里,小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二姐一家人是我近距离接触的第一批北京人。我刚搬到村里那段艰难的日子,二姐一家人给了我极大的帮助与便利。二姐对我更是关照有加,我觉得她如亲姐姐一般。后来母亲到北京住院时还是她帮忙办理的住院手续,并且垫付了住院押金。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是二姐一家人的热情关照,也许我真要跳河了。我大部分时间在屋子里写东西,写完后四处投稿,想以此养活自己。不过我那时写的东西一文不值,靠写作谋生简直白日做梦。二姐夫腿脚不方便,天气好时便在杂货店旁边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喜欢与我聊天,经常要我出去陪他。我常苦着脸说,二哥啊,我在写东西啊。他问我写得如何了,我不好意思地说没人要啊!这时他们两口子总是安慰我:“甭急,慢慢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时候二姐常在外面喊我:“小段!快出来晒会儿太阳,二姐夫等你呢!”二姐夫患有高血压,腿脚不利落,又是急性子,遇事急得不得了。二姐时不时地笑着劝他:“你啊,看人家小段,整天乐呵呵的,没事儿唱着小曲,多棒啊!”二姐夫立即化忧为喜,说:“这小兄弟是比不了,甭说我,我看那些好胳膊好腿的也不成!”我们聊天时他们常问我,怎么想到一个人来北京了。我笑着说脑子发热,现在骑虎难下喽。二姐劝我好多次,不成的话回去算了。我苦着脸,说既然来了,夹着尾巴逃跑丢人啊。二姐夫有时笑着说,成啊,小子,看你熬多久。我开玩笑说,过一天算一天吧,过不去了,不是挨着万泉河吗,到时“扑通”往下一跳,完事。两口子哈哈大笑。抄信封的活时有时无,所以我的生活一直处于困窘境地。每当经济陷入困境时杂货店里成了我临时的接济点。我赊东西时二姐从不记账,他们说我自己记住就行了。我接到抄信封的活,挣到钱立即去杂货店结算。每次二姐老五都说:“不急,你现在困难,等有的时候再还也成啊!”我笑着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搬到长春桥后或多或少还是引起了村里人的关注与兴趣,每次我挪着凳子出去,总有一些人好奇地看着我,窃窃私语。偶尔有人向二姐一家人打探我的情况,他们不免将我吹嘘一番。于是很多人对我刮目相看,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处呢。我那时候生活条件很不好,几乎上顿面条下顿还是面条。很长一段时间被面条缠绕住了,像绳子捆在身上挣脱不了。生活条件稍好之后我极少吃面条,甚至看到面条便厌食。我欠杂货店里的金额最多时高达五百多元,那个月一点收入没搞到。二姐一家人知道我不好意思再开口赊账,主动对我说,缺什么只管去拿好了。如果说北京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二姐一家人则是我最敬重最感恩的。我爱他们如爱我的家人与朋友一样,一提到他们,就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和幸福涌上心头。
放寒假时母亲带着侄儿回老家途经北京,我与陈挺商议后决定暂时不要母亲来我的住地,我们去车站见母亲。母亲问我在北京好么,我高兴地说很好。陈挺按事先筹划好的办法,乘我与母亲亲切交谈的时候立即去购买下午去长沙的车票。母亲与我谈话时从行李包里取出一沓信件交给我。这些信是何琪写的,我塞进了棉衣兜里。陈挺买车票回来时我装模作样的埋怨了几句,然后遗憾地对母亲说本来想留她在北京玩几天,既然车票买到了那就等下次吧。我们在车站附近一家小饭馆吃了点东西,刚好到了发车时间。母亲临上车时将一千元钱硬塞到我衣袋里,说:“满仔,我晓得你一个人在外面莫容易哦,有么子事要记得往家里写信哩!”我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少许,我强作笑脸对母亲说不用惦记我,要注意保重身体。母亲嘱咐我几句,领着侄儿流泪踏上了南去的列车。母亲刚转身离开,我心里顿时似刀割般的疼痛。我极力抑制住涌上来的泪水,将它屏蔽在眼帘之中。我回到住地将何琪的信件看了一遍,不禁一声长叹。她不知道我在北京,信里多次问我为什么不回信。我当天晚上写了一封长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不久,何琪来信了,一再道歉说错怪了我。此后我们每个月联系一次,大多是互致问候。偶尔谈谈各自的生活琐事。春节时陈挺回家了。我看到家家户户高朋满座,喜气洋洋,心里不禁怅然若失。房东大妈给我端来了饺子,二姐非要我去她家吃涮羊肉。老五还借了辆面包车带我回到门头沟他们家放鞭炮。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遇到这样的好人,真是我的幸运!
男儿心如海 冲浪须潮涌 2(2)
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的生活依旧停滞不前。这时我感觉靠写作养活自己的愿望暂时不可能实现了,于是想起父亲遗言里那句“先谋生计,再谋业绩”的话来。我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谋生的办法。一天与二姐闲聊时她说我要是能走出去就好了,老五开玩笑说我能骑摩托车就更好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如果学会驾驶三轮摩托车,许多生活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既然如此何不试试呢!当时村里有些腿脚不便的人经常驾驶摩托车从路上往返经过,有一次我问人家这种车我能用么?人家见我只有一只手,摇着头说我骑不了。我仔细询问了残疾人摩托车的性能和驾驶技术后,觉得这种摩托车稍作改动,或许可以利用。我深思熟虑了几天给姐姐写了一封长信,希望得到她的支持。姐姐给我打电话仔细询问了情况后,说她家正在盖楼房,要我先等几天她与姐夫商量一下。有一天我正在屋里看书,老五过来叫我,说有人来电话找我。电话是姐姐与姐夫打来的。我们在电话里交谈了十几分钟,他们告诉我,五千元钱已经按着我留下的地址寄来了。我一听,激动得差点晕了,连连向他们表示感谢。我从没对他们如此礼遇过,明显感觉到他们在电话那头有种受宠若惊的惬意。老五亲自陪我到北京残联摩托车专卖店去买车。我们又到修摩托车的地方将油门挪到左边车把上。我刚开始练习驾驶摩托车那段日子吃尽了苦头,记不清多少次整个人像沙袋似地从车上抛下来,手臂多次被地面擦伤。不到半个月,摩托车上两块挡风板被摔得粉碎,车表皮多处留下划痕。尽管如此,我的手与脑子的协调还是像短路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