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与狮子-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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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在我身上吧,”顾君仪笑着说,“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我这里有很多厂商的产品可以给你挑——哦,不,还是我帮你挑吧。”
“好……”
子默还没来得及道谢,顾君仪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起身走到角落去听。
盒饭里多了两只炸鸡翅,子默叹了口气,露出憨厚而乐观的微笑,喃喃道:“好吧,说不定,一切都会好的……”
鸡翅吃完的时候,顾君仪带着笑容回来了。
“小顾姐,”子默抚着下巴,一脸暧昧,“是陈潜打来的吗?”
顾君仪抓了抓头发,笑着说:“嗯,他刚下飞机。”
“你们的感情……真好。”
顾君仪垂下眼睛,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仿佛顿了顿,就在子默以为她要说的什么的时候,丁城从她们身边经过,皱着眉,一脸不耐地说:
“真是的,不能来就早说啊,害我这周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子默并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说给谁听,可是心里第一次觉得,丁城跟其他男人长得不一样,他的脸上分明就写着两个字:厌恶。
顾君仪拍了拍她的肩膀,全不在意:“工作是工作,用不着放私人感情在里面。”
可是她做不到,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每一件事,都倾注了感情,也许没有那么深刻,却是最自然的感情。
顾君仪的背影纤瘦而充满自信,她常常仰望着她,梦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变成这样的女人,但她仍是个……怪咖。
怪咖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无力。
子默结束工作回到家的时候,项屿已经回来了,也许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的关系,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
围棋节目很冷门,内容也很枯燥,尽管如此,却已经连续播放了一年。项屿说她从来不看,其实……她看的,看他修长的手指将镶着吸铁石的棋子搬来搬去,也是一种乐趣,至少她很少看到坐在棋盘前面的他。
他从来不让她去看比赛,也不会在家里下棋。渐渐的,这变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他有不想让她触碰的世界……那么,她就不碰。
“快点煮饭哦。”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子默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算换一身衣服,才去执行命令,却发现床上放着一只天蓝色的盒子。没有包装纸,也没有蝴蝶结,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等待有人来发现。
“这是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不敢去打开盒子。
“哦,”项屿沉闷地说,“打开看看。”
她伸出手,有点紧张,可是心底却是兴奋而雀跃,任何人收到礼物的时候,都会这样的吧——怪咖也不例外。
盒子里躺着一条同样是天蓝色的丝质连身裙,袖子是很有女人味的荷叶边,胸前有几个褶皱,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得……像她一样。
“试试吧。”项屿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她转过身,满眼的疑惑。
他的白衬衫依然有点皱,可是却听话地塞在裤子里,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衬衫下的那具身体若隐若现。他看着她,双手插袋,脸上是那种会让她觉得手足无措的笑容。
“周末要去喝喜酒不是吗?”
“嗯……”她怔怔地点头。
“你不会又想穿T恤牛仔裤去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想问:我穿什么去,你很在意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可是最后,她还是木讷地点点头,微笑说:“谢谢。”
二(中)
“哇,很漂亮。”当周五下午收工后,子默从盒子里拿出那条连身裙的时候,顾君仪不禁感叹道。
子默想到项屿,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脸有点红。
“是你自己买的吗?”
她抓了抓头发,还是摇头否认了。
“哦……”顾君仪对她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下去,“好吧,喝喜酒的时候,千万不能被别人比下去了。”
说完,顾君仪让她坐在化妆室的镜子前,开始梳起头发来。
“不、不用那么隆重……随便弄一下就好。”子默局促地说。
“可以简单,但不可以随便。”
“好吧。”
顾君仪给子默做的造型果然很简单,摘下黑框眼镜换上隐形的,短发用发卷做了几个弯度,脸上是淡而精致的妆,做完所有这些,才只用了一小时而已。
“过来挑鞋吧,”顾君仪手指上勾了几只不同颜色的高跟鞋,在她面前晃了晃,“银色的怎么样,会很耀眼。”
“太耀眼了……”
“黑色镶闪片的呢?”
“也太……夸张了。”
“白色?可是白色今年一点也不流行——”
“——就这双吧。”子默光着脚走到角落里,拿了一双没有任何装饰物的黑色鱼嘴平底鞋,穿在脚上,忽然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镜子里的施子默,跟平常的她很不一样,也许漂亮了许多,却让她想起项屿的那些女孩——所以她至少,想要跟她们有一点不同。
顾君仪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歪着头,俏皮地说:“也好,太多的改变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做。”
“?”
顾君仪从桌上拿起指甲油,说:“露在外面的脚趾一定也要好看才行。”
子默安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心存疑惑:究竟,自己要不要这样出现在项屿面前?
酒店门口站着许多人,都是来喝喜酒的,新郎新娘是一对很别出心裁的人物,把婚宴安排成了西式的自助餐形式,来宾也一律自觉地把自己打扮得很西式,项屿站在门口的人群之中,抬手看了看表,轻蹙起眉头,摸出电话想要打去骂人,可是才按下通话键,就看到子默的那辆黑色小车缓缓驶进酒店门口的停车场。
尽管七月底的上海非常闷热,但他今天还是穿了衬衫和西装礼服,新郎看到他的时候一脸的不爽,悄悄把他拉到墙角,问他是不是特地来砸场子的。他笑而不答,他只是觉得,这身打扮很配子默的那件蓝色连衣裙罢了。
木讷的脑袋从车里钻出来,看不清她的身影,不过远远看过去,她像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他不禁笑起来,其实,小怪物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然而,当她锁了车,缓缓向他走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冻结了,愤怒与失望倏地被从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来,蔓延在闷热的空气里。
她并没有穿他送的那件蓝色裙子,依然我行我素地白衬衫配黑色西裤,还很洒脱地加了两根背带——就像顽劣的小男孩。
她看到他,加快脚步走过来,眼里有些不安,却不愿意表现在脸上。
“你这么早就到了……”
“嗯……”他蹙着眉头,用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她。
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说:“那个……能进去了吗?”
“为什么不穿我买的裙子?”他的声音有点冷。
“嗯……来、来不及了,今天收工晚了……”她垂下眼睛,嘟起嘴,没有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都只是她的借口罢了,她只是不想穿那条裙子而已——既然连妆也化了,就不会没时间。
子默被项屿盯得心虚,恰巧新娘看到了她,老远就招呼她过去,于是连忙逃也似地走了,留下一脸不满的他,在原地咬牙切齿。
进了会场,她远远跟在他旁边,他没有跟她说话,像是真的在生气,幸好婚宴是自助餐会,不然他们就那么尴尬地比邻而坐,气氛一定冷到极点。
“喂,”项屿忽然回过头,隔着人群对她说,“去帮我拿杯橙汁来。”
子默怔怔地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去找橙汁。
在临要出发来会场的一霎那,她还是退缩了,尽管镜子里穿着蓝色连身裙的自己很好看,但她心头却始终有一片阴霾,好像这样的她,就会变得像他身边的其他女孩一样——他还能分辨得出,哪一个是她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衬衫和黑色条纹西裤,这样的施子默,项屿一眼就能认出来吧?
取了一杯橙汁,她连忙小跑着回去,在人群之中,把杯子递到他手上。
“只拿了一杯?”他瞪她。
“……”她皱起眉头,他并没有说要两杯啊。
“你不渴吗?”他问。
她(炫)恍(书)然(网)大悟地看着他,怔怔地摇头。
“笨蛋……”项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没有笑,也没有表现出偶尔的那种温柔,尽管如此,她还是从他的手指上感到他不再生气了。
“项屿!”
一个尖锐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两只镶满了闪片的高跟鞋,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鞋跟有9公分那么高。
“于丽娜。”项屿的口吻平静而淡定。
“你还认得我?!”一头卷发的女孩吃惊地瞪着眼睛,银色的眼线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很抢眼。
“我只记得你的名字,但是长相完全没印象了。”他诚实地回答。
“啊?”
他微笑地指了指下面:“会穿这么高的高跟鞋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于丽娜瞪大眼睛,过了几秒钟,终于笑起来,笑得很大声,却也很好看。
“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项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好吧。”
“我爸说你最近几年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是的,”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起来,“谢谢他坦白的评价。”
“你还是那么霸道,一点也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于丽娜直白地说。
“你还是那么泼辣,脑子一点也转不了弯。”
“也许吧,”她又笑起来,“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项屿愣了愣,直觉地回头去找那个木讷的家伙,可是却只看到她远远地站着,一脸悲伤地看着他们。
他忽然很想大喊一声:“施子默,你给我过来!”
可是他才张口想要说什么,她就别过头去走开了,他皱了皱眉,回过头,说:“算是……一个人吧。”
“那这里结束之后去喝一杯吗?”于丽娜的眼睛很漂亮,即使没有那银色的眼线也很漂亮。
他想说“好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今天我还有事,改天吧。”
“也好……这是我的名片。”
他接过来,随手塞在外套口袋里。
“你的呢?”于丽娜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
“嗯?”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搜索着什么,有点心不在焉。
“名片啊!”
“哦,我没带。”
“那么手机号码总有吧?”说着,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嗯……”项屿按下自己的号码,然后敷衍地把手机塞了回去,转身想走。
“喂!”于丽娜拉住他,“记得有空打给我哦,当然我有空也会打给你的。”
他点了个头,就匆忙离开了。
新郎和新娘开始宣誓,人们都聚集到舞台前,项屿仔细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子默的影子,但是却一无所获。他走出会场,拿起手机开始拨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一段悠扬的钢琴声在大堂的另一头响起,那是子默的手机铃声。
他连忙快步走过去,一边喊着:“狮子!”
她跑进了花园,像是在躲他,脚步声很乱,每一步都像是敲打在他心上。
“狮子!”他冲过去,没几步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可是手臂却用力地挣脱,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女孩。
“施子默!”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吧。”
她抿着嘴,眼眶里有什么在闪烁着,眼神是不容抗拒的倔强。
他看着她,忽然被她逗笑了:“喂,你这算是在闹什么别扭?”
“……”她倔强地不看他。
“人家只是跟我说几句话而已,我本来打算告诉她我是跟你一起来的,谁知道你一下子就没影了。”
“……”
“好吧,”他投降,“她是给了我一张名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扔了。”
说完,他放开她的下巴,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纸片,随手丢在旁边的垃圾箱里。
她还是不看他,好像这个木讷的脑袋里正在积蓄着什么。
“狮子?”他低下头,把脸凑到她面前。
她别过头去。
“小怪物?”他又凑过来。
她还是别过头去。
“你这家伙!”他终于大吼起来。
“……根本就不是、不是她的问题。”过了很久,她细小的声音传来。
他借着月光看她的脸,有一行泪水悄悄从她木讷的脸颊上滑落:“?”
“根本就不是,她的问题……”
“……”
“根本就不是,她的问题……”
然而,她只是倔强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揉着她被发卷烫得有些翘的发丝,说:
“好了,我们回家吧,好吗?”
那场婚礼,他们不告而别,回去的路上,项屿开着她的车,谁都没有说话。
子默不禁想,也许项屿消失了,会有很多人问,他去了哪里?可是她呢,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