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长发及腰-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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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帐帘时,洛梨儿吓了一跳,大帐里黑压压已坐了满满的人,热闹非凡,一时正不知该往哪里走,便见远远地有人向她招手,“到我这里坐。”
是韩君夜,坐在奢华的主位之上,绯色长袍曳地,依旧是刚沐浴后的慵懒模样。
洛梨儿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脸上不由飞上红云。这个人是故意的吗?弄得像一对刚拜了天地的新人……突然想到了他们之间“荒唐”的婚约,生平第一次有了羞怯的感觉!
不对,模糊的记忆中那厮从小就欺负她,性子也是出了名的乖戾高傲,说不定是想借机存心羞辱她也说不定。犹豫了片刻,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拘谨地坐在一角,悄悄地抬头打量着大帐里的人。
除了追风骑的几位统帅之外,齐公子柏舟与他的一众手下也在。
洛梨儿的目光与坐在不远处白衣胜雪柏舟不经意间相碰,飞快地低头闪开了。想起之前他们两人在梅林中同树而坐,促膝而谈,甚至,差一点……猛然惊醒,竟遥远得像一场梦!
柏舟浅浅一笑,眸中泛起点点寂寥。
不多时,雪姬和牧野掀帐而入,表情肃穆地坐到了席位上。
洛梨儿的心突然沉了下来。
难道韩君夜如此铺张地大宴宾客,除了宴请东齐公子之外,还另有深意?忽想起书上看到那些主子们处罚叛徒的事,就算不丧命,剁掉一只手,砍掉一条胳膊亦是常事!
这么一想,顿时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偷偷地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见他一直冷峻面容上此时却挂着少有的闲适的淡淡笑意,一时又迷惑了。
这个人,她始终猜不透。
“人都到齐了,宴席开始吧!我先敬公子一杯。”韩君夜执起精致的银樽,遥对着柏舟晃了一下,带着些许轻佻不羁的味道。
柏舟恭敬地举杯回敬,随意寒暄了几句,字字珠玉,清雅无双,一派翩翩浊世公子的儒雅气度。
洛梨儿咬着竹着,忽又想起梅林中的那一幕,脸红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就连面前案几上摆的满满的美食都失去了滋味。
“怎么了,不合口味?”韩君夜俯下身子低低问了一句,神情颇为亲昵。
洛梨儿本就心虚,这人反常的举动更吓得她差点将手中的竹着丢到地上!
“听闻南越王此行欲往帝都大婚,可否冒昧的问一句,是谁家名姝有幸得到殿下的垂青呢?”柏舟身旁一位身着华贵绛紫色镶金锦袍的中年男子忽而开口。
传说中的南越王狂放不羁,嗜酒如命,却犹不好女色,年近而立尚未有妃。平日里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何以今日如此隆重的场合之下,与一个小丫头当众卿卿我我?
莫不是以此来羞辱他们东齐公子吗?
韩君夜知晓序曲已过,大幕该拉开了。
抬眸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那人,齐公子手下的第一谋士、后唐国的流亡贵族段玉裁。轻笑一声,一把将洛梨儿揽入怀中,朗声笑道:“正是我身旁这位,当今大楚皇帝与前南越公主之女,自小定下的婚约,流落在民间前几日方寻到,不日便将赶往帝都大婚。”
洛梨儿差点将竹着吞进肚子里去,这人疯了不成!
四周一阵冷寂。
“什么?南越王要娶的是这个臭丫头!”憋了很久的苍狼终于忍不住嚷出声。
“喂喂,臭丫头是你喊的吗?想打架找我啊!”早就耐不住寂寞的嘲风也趁机跳了出来,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揍模样,旁边的一脸黑线的姜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货拉回去。
柏舟淡淡地抬手,示意苍狼闭口。
从密谈变成宴请,韩君夜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此番涉险而来,心里本尚存半点希冀,在看到红衣少女进来的那一刻,瞬间清醒。
“蛮夷之鄙人,不懂规矩,还请殿下恕罪。”
“公子,过谦了。”韩君夜见意图已经达到,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必绕圈子了,“前日原本约定是在青灵峰相见,为何不见公子行踪?只让属下代劳,未免太不给本王面子了吧?”
“上了贼人的圈套,多亏殿下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柏舟必铭记在心。”东齐公子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奇异的烦躁感,面上却依旧镇定道,“殿下明知帝都乃虎狼之地,何必以身犯险?倒不如就在南越之地做个逍遥王。此去帝都,千里迢迢,山高路远,王妃娇美,一路车马劳顿,恐怕……”
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来此之前,柏舟与段玉裁、唐阙等人作了周密的谋划。
传闻大楚晟帝,欲寻回多年前失散的爱女,召南越王、曾威震天下的华威大将军韩君夜一同回帝都,为多年前的一场深宫秘案昭雪,一家团聚。
一国之君,自然不会闲着没事上演苦情大戏。
据东齐安插在帝都天启多年的探子报,帝后之争,初见端倪,然轩辕家族的势力如百年老树,纵横朝野盘根错节极难撼动。所以,十多年前的那场皇家丑闻,不过是晟帝暗藏杀机掩人耳目的一招险棋。
韩君夜被流放与南越之地,真正的目的是韬光养晦,暗中屯兵。
大楚内斗,他们东齐自然乐得看热闹,若传闻是真,那么韩君夜此番入帝都,必将打破帝后相持不下的局面。如今中原已定,晟帝此人野心极大,吞并四方的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一旦独揽大权,必将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南越与东齐隔锁河山而立,相安无事百年之久。无论如何,他必要试探一番,若是此人非去不可,必劫杀于半道之上!
“吾本楚狂人,数年前被流放于南越之地而已,回去也是迟早的事!在下的女人,自会护她周全,不必公子多费心。”韩君夜似笑非笑,再次执起酒杯,“今日是宴请公子,闲话不多说,我们再饮一杯。”
柏舟亦执杯,“敬殿下一怀。”
洛梨儿疑惑地望着这两个人,不明白他们之间打的什么哑谜,只道是两人话不投机,后会无期。她当然不懂,谈笑之间,一场生死之争已悄悄拉开了帷幕。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一派其乐融融。
这时帐外走进一队手捧着硕大瓦罐子的侍从,在每人面前都放下一罐。
韩君夜缓缓打开瓦罐厚重的盖子,一股鲜美无比的鱼香味立即弥漫开来,细心地夹起鱼肉放入小瓷碗中,对洛梨儿笑道:“来尝尝宛州的名肴‘水玉脂’,鲜美无比,入口即化。”
洛梨儿讶异地瞥了这极不正常的男人一眼,受宠若惊地接过小瓷碗,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莹白的鱼肉放入口中,果然是鲜嫩无比,回味无穷。
“水玉脂也就是船头鲈吧?”柏舟夹起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传说宛州的行商出去游商时,往往趁夜行船,而青衣江中段盛产名鲈‘水玉脂’,他们便在船头设置瓦罐,放入切块的方笋和醴泉之水,船夜过青衣江上,便令渔夫捕捞鲈鱼,离水就洗剖入罐,文火炖一夜。次日商人从船中起身,便有乳白色的鲜汤一碗。以至于有‘少不入宛’的说法,认为少年人去宛州会消磨掉雄心壮志。”
韩君夜点头,“宛州确定是人间的富贵乡,名肴美酒,衣着袒露的歌姬舞女,披了云霓之裳,歌唱玉树琼花,醉中往往令人觉得如在天上云间。”
“靡靡之音,乱人心志,有何可叹!”柏舟挑眉轻笑,“难道殿下也向往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
既然韩君夜不肯留下来做安乐王,何不携手共谋天下?在心底,他实在不愿跟这样的人为敌。
“好男儿志在天下,驰骋四方,区区宛州的富贵算得了什么!”
柏舟击手而笑,“好个志在天下!既然要成为强者,必然直到最顶峰,方可笑傲天下”
韩君夜颇不以为然地摇头,“我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
“殿下您对这天下帝位权力无意、财富无欲、苍生无情,又何必与我东齐为敌呢?相反,我们倒可以携手倾覆天下,扭转乾坤!”
“倾覆天下,扭转乾坤?”韩君夜唇边泛起讽刺的笑意,“天下本就是我的,为何要倾覆?如今乾坤朗朗,天下太平,我为何要扭转?”
饶是柏舟再沉静,此刻亦被韩君夜的狂傲之意激怒,冷声笑道:“殿下以为仗着楚帝对你的宠爱就真可以一世无忧了?难道不怕十年前的闹剧重演?”
“你倒是对我的家事了如指掌呢!本王的将来如何,还轮不到公子来操心。”韩君夜哈哈大笑,脸色骤然一沉!
这句话,成功地触动了他的逆鳞。
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极点,静得有些可怕。
洛梨儿听不懂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到底在说什么,只好一直埋头苦吃。突然见原本热闹的大帐瞬间冷寂,方才还觥筹交错的宴席转眼间就剑拔弩张了!
瞥了一眼身旁那男人冷得吓死的脸,摇头苦笑,果然是天生的冷场帝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长成大姑娘了,可这位大少爷倨傲的脾气竟一点没变呢?既然大家都不作声,好歹她也是名义上“南越王妃”,总不能在客人面前失礼吧?
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碗中的鱼,才清清嗓子故作风雅道:“人生如朝露,生死旦夕之间,能够品尝天下美味,也不失为乐事。再帮我夹块鱼肉来!”
眼巴巴地将碗递到韩君夜跟前。
那边正埋头啃骨头的嘲风直接将嘴里的肉喷了出来,捂着肚子大笑道:“小丫头,你想吃就直接说嘛,干嘛唧唧歪歪地说那么多废话啊!”
洛梨儿得意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谁不想吃的都端过来吧,别浪费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扯大发了!
这可是南越王殿下的大宴啊!
再抬头瞥一眼身旁的男人,脸色好像很……奇怪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了!赶紧将递出去的小碗乖乖地拿了回来。
“我……我吃饱了……”
“噗……”韩君夜实在绷不住喷了,帐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原本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男人吵嘴,作者君写得是相当嗨皮啊!
☆、第二十九章:揭开迷雾(10月17)
一场盛宴圆满地落下帷幕。
齐公子柏舟在离开的那一刻,回对望了一眼,不禁感叹世事无常。这世上他最欣赏的那个人,却只能成为敌人。
韩君夜的选择是明智的,他若是回帝都,建功立业驰骋沙场大展宏图指日可待。若是选择联手,要么是身败名裂背谋逆的千古骂名,要么是血风腥雨,登上最高的巅峰。
就算他们能暂时携手共战天下,总会有兵戈相见的一天。他原本还奢望这一天可以来得晚一点,东齐可以多一天安宁。看来还是段先生说的对,即使韩君夜与楚帝之间存在再大的隔阂与嫌弃,也不会成为束缚勇者的桎梏。
况且那些道听途说的皇族秘史,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不能结盟,只能为敌。
其实,他是羡慕那个人的吧?可以如此恣意妄为、快意恩仇。而他,却注定一世孤独。悲哀的宿命,让这位白衣如雪的公子离去的背影染上了几分萧索之意。
东齐的人走后,侍卫快速地撤去了怀盏碗碟,换上了淡雅的清茶。
姜阳好说歹说,才将嘲风劝走。不消片刻,原本热闹无比的帐中的只剩下心思各异的四人。
洛梨儿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心想好歹做个饱死鬼。就算韩君夜这家伙不会轻易罢休,怎么处罚她都无所谓了,只希望不要连累师兄和雪姬。
韩君夜执起白瓷杯,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了规矩地单膝跪在面前的牧野,“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这么大了?”韩君夜的身子向后倾了倾,“犹记得你刚到王城时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时间过得真快啊!”突然间话锋一转,“说说吧,你为何会突然带着王妃潜逃?”
一句“王妃”,吓得洛梨儿还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小心肝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牧野抬起头,神情平静道:“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