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第5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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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蔻儿从宋楠的怀里跳下地去,在案上倒了杯凉茶端来,宋楠确实有些口渴,接过来咕咚喝下,抹嘴的当儿,便听杨蔻儿问道:“咦?怎地来了这么久没见芳姑姐姐?她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宋楠心中一沉,顿时好心情丧失殆尽,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杨蔻儿连声追问道:“怎么了?芳姑姐姐去哪儿了?”
宋楠也不隐瞒,沉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末了道:“这六天时间里,我派了数百支小队出去搜寻,但就是找不到丝毫她的踪迹,真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本想亲自去寻找她,但身为大军主帅,我又不能擅离;而且战事还没结束,把秃猛可还未擒获,我又岂能为了她而弃此间大事不顾?”
杨蔻儿惊愕的嘴巴微张,眼中怔怔落下泪来,呜咽道:“怎么会这样?芳姑姐姐到底是生是死?她可不能出事啊,家里宋易和双双可不能没有娘亲啊。”
宋楠低喝道:“莫要哭,这里是军营。再说你叶姐姐也未必便罹难了,以她的身手,鞑子岂会轻易抓的住她?寻了这么多天都没见到她的踪迹,我估摸着是躲在什么地方了。我再派人去寻便是。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此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
杨蔻儿垂泪点头,反安慰宋楠道:“宋大哥也莫要心焦,军国大事要紧,芳姑姐姐吉人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
宋楠微微叹息道:“但愿吧。”
……
下午时分,饱睡一场恢复精力的杨一清忽然来到宋楠帐中,本来约好了晚上谈事白天让杨一清多休息,所以他的忽然到来让宋楠有些诧异;宋楠正和江彬许泰等众将领对着新垒就的一副沙盘在研究,那是一副河套平原包含阴山南北和大青山南北地域的一副地图,哪里是鞑靼国占据的势力范围。
杨一清神色有些慌张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一进帐便拉着宋楠往内帐走,宋楠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杨一清不答,拉宋楠入内帐之后,竟然在内帐中寻找了起来,连宋楠的床上床下也没放过。宋楠皱眉道:“杨大人,你在找什么?倒是说啊。”
杨一清什么也没找到,扭头对着宋楠低喝道:“你把我家蔻儿藏在何处了?宋楠,虽然你是上官,对老夫也不错,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老夫知道你和蔻儿的那些事,但这里是军营,你不要面子,老夫还要面子。快说,你把蔻儿藏哪儿了?”
宋楠哭笑不得道:“我何曾藏了杨小姐?内帐一目了然,一个大活人我能藏哪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一清道:“我听亲卫说她来找过你不是么?”
宋楠道:“是啊,但那是上午的事儿,说了几句话她便回去了。”
杨一清道:“你当真没藏起来她?”
宋楠正色道:“杨大人啊,你家千金小姐住在宋府也有几年时间了,我和她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就像一家人一样,我又何必撒谎?”
杨一清跺脚道:“蔻儿不见了,哎。”
宋楠一惊道:“什么?怎会不见了?”
杨一清拂袖道:“我起来的时候便没见她,亲卫们说中午的时候她便出了帐,也没打招呼便走了。刚才我命亲卫四下寻找,各兵营都找了个遍,都说没见过她。后来我听说她来过你这里,我想着定是你们……你们……哎,所以便来这里找了。”
宋楠怔怔道:“怎么可能?她能去哪儿呢?这里荒山野岭的。”
杨一清道:“既不在你这里,我便更担心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在这军营中乱闯,若是……若是被人发现是女子身份,保不住会发生什么事,这些士兵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宋楠摇头道:“决计不会,我的士兵们我了解,决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吧,杨大人莫慌,此事我去查究,问问各营帐和岗哨又无杨小姐的踪迹,您先回帐中安坐,一会有消息我便去寻你。”
杨一清无奈,只得叹息着快步离去,经过外帐时,面对江彬和许泰等诸将时,竟然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宋楠迅速吩咐下去追查此事,其实倒也不难查探杨蔻儿的踪迹,军营四周岗哨密布,一人离开军营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会被看到,不久后靠近长城一侧的岗哨便禀报说,中午时分确实见到杨大人的一名亲卫往北向长城走去。
宋楠心中一下子有了些眉目,或许和上午跟她说了叶芳姑的事情有关,果然,城头上的明军士兵也证实,中午的时候杨大人的一名亲卫要看看长城的景色,于是便任他在长城上漫行,那亲卫一直沿着城墙往北走,后来便再没回来,岗哨们认为他必是从别处下了城墙,倒也没太在意。
宋楠立刻命人沿着长城城墙搜索,果然在数里处的一片城墙上发现了缒城而下的绳索一条,一切均已明了,杨蔻儿这是单枪匹马的去寻叶芳姑了。
宋楠和杨一清跺脚长叹,忙命人跟随她的踪迹前去寻找,但眼见天色黑了下来,杨蔻儿又走了好几个时辰,一时想找到恐怕是很难了,宋楠心如乱麻,连连责怪自己不该告诉杨蔻儿那件事,这妮子有些傻痴,就这么一个人去找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第七四四章 诚意
一夜过去,杨蔻儿自然是毫无消息,派出去寻找的士兵也是一丝消息也无,随着金乌东升,新的一天到来,宋楠和杨一清也只能红着眼珠子准备和把秃猛可的谈判之事,无论如何,这件事是必须要解决的。
山坡上临时搭建了一座遮阳的棚顶,摆着一溜的桌案和凳子,按照约定,双方均只携带五十亲卫随同,其余人马不准擅动,辰时三刻,双方人员悉数到场。
明军这一方,杨一清宋楠许泰江彬四人率五十名亲卫到场,马鸣和十几位指挥使在山下率军布阵戒备;鞑子那一方,把秃猛可率图鲁和巴图以及手下一名万户总管出席。
杨一清的一袭文官打扮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位置也在最中间,和把秃猛可相对,无需作态,他的做派架势便是文官们特有的样子,譬如坐姿上,江彬是一脚踏在青石上,半个屁股似坐似站,许泰是仰着脖子按着腰间刀一副鼻孔朝天的摸样,宋楠更是抱着臂膀翘着二郎腿抖来抖去,这三人一看就是武官,没有什么拘束。唯有杨一清正襟危坐,眉目肃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把秃猛可打个哈哈,抱拳道:“不消说,对面这位大人便是你们明朝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杨大人了,有礼了有礼了。”
鞑子方四人均拱手行礼,明军这边四个人却不为所动,连身子也没欠一下,把秃猛可怒道:“怎地?你大明朝自诩中华上国,难道不知道礼数么?既是两国会商和议,这般傲慢作甚?”
杨一清咳嗽一声缓缓道:“不懂礼数的是你,你是我大明手下败将,如今是来求和保得性命,焉有对等之礼?再说了,本官是朝廷钦差,代表的是我大明天子亲临,你见了我大明朝的皇帝陛下该三跪九拜才是,你那叫什么礼数?荒唐。”
“放屁!”把秃猛可怒道:“本汗可不是你明朝的臣子,哪来什么三跪九拜之礼?本汗和你们议和可不是怕了你们,我长城之外尚有六万兵马,本汗手头尚有一万三千精兵,未尝没有一战之力。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哈哈哈。”许泰大笑道:“六万杂牌军加上一万三千饿的发昏的残兵败将是么?”
“还是吃了我们的尿拌的粮食的一帮残兵败将,问下这位什么汗,老子们的尿好吃么?”江彬哈哈笑道。
江彬和许泰笑的前仰后合,五十名亲卫站在帐篷后方也是恣意的大笑。
把秃猛可先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难怪这几日熬得稀粥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偏偏给马儿灌下去给明朝俘虏灌服之后又无中毒症状,这才放心的吃喝,没想到明军居然在送上山的粮食上撒尿。一时间怒不可遏,心头又阵阵作呕。
“草你娘的。”把秃猛可怒上心头,伸手将面前的桌案掀翻,抬手便抽出了兵刃,身边的图鲁和巴图也是大喝而起,锵锵锵锵兵刃出鞘。
宋楠赫然起身,抬脚踹飞面前的桌案,手中绣春刀在手,怒骂道:“操你们的姥姥,尿喝的上火了不成?也不看看现在你们是什么形势,敢跟爷爷们叫板,你昏了头了。”
身边许泰江彬和五十名亲卫也纷纷抽出兵刃来,那边厢五十名鞑子亲兵也抽了弯刀出鞘,双方剑拔弩张眼见就是一场火拼。
杨一清端坐不动,咳嗽一声道:“看来大汗没什么诚意,我看这和谈就算了吧,本官这便回京城禀明圣上,听说宋大人是忌惮你扣留我大明人质才没发动攻击,此处情形本官已经明了,宋大人,鞑子言而无信,不必顾忌什么,皇上和朝廷那里我自会替你担待。”
宋楠笑道:“那感情好,杨大人走好,我这里可无所顾忌了。”
把秃猛可闻言不对,强压怒火冷静下来,将弯刀入鞘一屁股坐了下来,冷声喝道:“莫演戏给本汗瞧,你明朝皇帝既派了钦差前来,那便是满朝定下了和议之策,你这么回去交不了差的。之前的一切我鞑靼国人襟怀大度不予追究,现在要谈的是正事。”
宋楠冷笑道:“算你识相。那还不叫你的人把兵刃放下么?莫名其妙。”
把秃猛可怒瞪宋楠一眼,回身喝道:“收了家伙。”
双方重新坐下,经过刚才斗鸡般的一番折腾,摆的整整齐齐的桌案已经乱七八糟,也无人去整理,四人面对面坐着,面前是翻倒的桌椅,场面极为可笑。
“这位钦差杨大人,本汗的书信不知贵皇帝对此有何意见,本汗提议两国休兵,从此不再相互敌对,过几年两国择边镇重地开放互市贸易,福泽两国百姓,贵皇帝是如何看的。”把秃猛可急于开始谈判,先开口道。
杨一清捻须道:“这还用问么?若我大明无此意,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把秃猛可喜道:“既然双方都有此意,这件事便好办了,咱们立刻写下文书来,双方签字画押便可生效,本汗即刻率军离开此地,从此再不踏足大明疆界;年底本汗会派人去你们的京城拜谒贵皇帝,表示友好之意。”
杨一清摆手道:“不忙,虽则我朝有何谈之意,但我们也有所顾虑。”
把秃猛可皱眉道:“何种顾虑?”
杨一清淡淡道:“我朝议论此事时,不少大臣都谈及你们鞑子性情狡诈多变,不可相信,担心你们回头又撕破脸皮撕毁契约,我大明皇帝陛下也认为一纸契约不足以约束住你们的行为,所以大明上下对你们抱着不信任的态度。”
把秃猛可怒道:“我鞑靼人是长生天的子民,一言九鼎之极,最重的是信诺,倒是你们明人说话不算。当年土木堡之战,你们的皇帝被我们俘虏,答应了诸多的条件,当放归之后立刻便于我们为敌,背信弃义的是你们。”
杨一清冷声喝道:“土木堡之事和你有甚干系?那是瓦刺部的也先,与你无半分的干系。现在说的是你,你这几年干了不少对我大明损害甚巨之事,这一次你更是大举进攻,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我大明朝不信任的是你,而非他人。”
把秃猛可冷哼道:“那照你这么说,如何才能打消你们的疑虑呢?协议不管用,赌咒发誓更是无用咯?”
杨一清道:“可不用你赌咒发誓,来之前吾皇告诫本官,要摸清你的诚意如何,我想了想,要知道你心意诚不诚,要看你的实际行动。眼下你扣着我大明数百人质在手,若你真心求和,便该立刻放了他们才是正理。”
把秃猛可一愣,冷笑道:“当我是三岁娃儿么?我放了他们,然后你们大举进攻灭了我们是么?想也休想。在你们进攻之时,我会命手下一个个的将他们的心剜出来陪着我们一起去死;而且我死之后,我的儿子乌鲁斯会变本加厉的报复你们,教你们边境永无宁日。”
杨一清摊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没得谈了,我大明既没提出要你们俯首称臣这样难办的事情,也没有无视你们的和议请求而大举进攻,你若以为为了这几百人的性命便可阻挡我大明进攻的决心,那你便大错特错的。答应你们和议,无非是于两国有益,不想两国边境长期战火滔天都不得安宁,你既无诚意,那咱们什么也别谈了。”
杨一清说着起身来对宋楠等人道:“宋大将军,我看到此为止吧,鞑子没诚意,咱们谈也不要谈了。”
宋楠道:“我就说是白忙活一场,偏偏朝廷不信,我手下的监军非要我将此事禀报朝廷,依着我的意思,早就挥军碾平他们了,哪里有这么多的废话。”
众人边说边起身准备退场,把秃猛可皱眉举手高叫道:“且慢。”
宋楠回头道:“怎么?大汗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