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5-树鬼-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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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布后面、帮阿布背大包的夏措易西判若两人。
课讲完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走出玻璃茶吧,外面夜风柔和。阿布从包里拿出黑色羊毛披肩,围在腰上。
那些学员也全都尾随而出,有几个跟在夏措易西后面,不停地追问一些让阿布觉得奇怪的问题。夏措易西面带微笑,一一解答。他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宽容的、智慧的让人内心感到祥和的微笑。
很多学员过来告别,然后开着车离开。也有几个特意反身回来,问夏措易西,要不要送他回去。夏措易西客气地拒绝了。
他对阿布说,我想走一走,今晚有星星。
阿布抬头看天。满天的星星,城市上空,是纯净的星光。这是阿布来北京后,第一次在夜晚抬头看天。几乎忘记了天空的存在,忘记了星光的存在。
又想起了林。想起与他坐在河边看星星的晚上。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布衣巷,他转身离去,又返回来,然后再次转身离去。他转身时,阿布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镜后面,有一缕痛苦的目光。
林,无处不在。在这样的夜晚。城市的每个角落,只要阿布所能到达的地方,他的影子便守在那里,然后雪片一样朝阿布飘舞过来。
林,是天空挂着的那道彩虹。那道彩虹就是阿布错乱纷杂的念头,阿布沦为念头的奴隶,心甘情愿,无法自拔。
阿布觉得有些冷,便紧了紧围在腰上的羊绒披肩。是拉萨的那位女友送的,她身上有着与夏措易西类似的宗教气息,她曾经是阿布的天使,但她却远在英国。
因为想着林,一路上,阿布无话。讲了两个多小时佛法的夏措易西又恢复了原样,与阿布一样,也无话。
两个人回来,开门,各自穿过大大的客厅,回房。
然后,悄无声息。
那天早上,阿布没有在教室里看到周瑜。
自那个早上开始,周瑜再也没有回过教室。她彻底告别了学校。
母亲死了。留下三个妹妹,一个四岁的弟弟。周瑜成了他们的母亲。周瑜做着母亲要做的全部事情,天不亮就起床做饭、洗衣服……干所有的家务活。
《树鬼》 空洞的承诺一个黑色的玩笑(1)
阿布经常会在放学后去看周瑜,起先她还会和阿布待在一起说说话,抱怨她每天所要干的一切,恶毒而空洞地咒骂几句。
后来,周瑜变得越来越沉默了。阿布每次去她家,她几乎都在干家务活,细瘦的身子在阿布面前晃来晃去,忙碌的手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再后来,她黑了,瘦了,高了,胸部却渐渐突出来,有了成熟女人的样子。那样瘦的身体,却有那么肥沃的胸部,是不协调的。看着瘦弱的周瑜托起丰满的胸脯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样子,阿布经常会莫名其妙地紧张。
似乎没过多久,布衣巷里到处都在传着一件神秘的事情:周瑜怀孕了。
周瑜怀孕了。是一个黑色的玩笑,却又绝对真实。所有的妇女都看见了周瑜不正常的肚子,一个日渐隆起来的肚子,无法掩藏。就如一个百年不见阳光的洞穴,只要掩蔽阳光的门一打开,阳光所到之处,黑暗再也无法躲藏。
那些妇女说,可怜的没娘的孩子,那肚子里的孽种,至少也该有七个月左右了。如果生下来,不知道该叫她娘,还是叫她姐。
当消息四处飞扬的时候,周瑜已经不在布衣巷了。周瑜去了省城,她姑姑在省城。阿布知道,周瑜以前从没去过省城。
这次去姑姑家,是由姑姑带着去堕胎的。
不多久,学校也知道了。班里的同学也全都知道了。课间休息时,到处都是神秘的交头接耳。女孩子们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粉嫩的脸上露出矫揉造作的惊恐,惊恐间夹杂着一丝薄薄的鄙视。男孩子们全都堆在一起,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某个传达消息的人,脸上露出些困惑,更多的是好奇。每个人都在发挥着自己尽可能有的想象力……
阿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周围的同学,心里恨恨的。
似乎又过了两个多月,周瑜回来了。阿布没敢去她家找她,阿布怕面对她。不是怕别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阿布还没有学会安慰人。
有一天,阿布在街上远远地看到周瑜。阿布朝她挥了挥手,本想跑上去,但周瑜却很快地拐进了一条小弄堂里。阿布心想,其实周瑜也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
后来听说周瑜在一家理发店学理发。那家理发店的生意因为周瑜的存在,比以前好了不少。是一家夫妻理发店。老板带着两三个徒弟,给人刮胡子理头发,老板娘给人修眉化妆,顺带出租婚纱礼服。
也是听人说。那老板待周瑜还不错,老板娘却一天到晚防贼一样防着她。老板经常在人前说,是个苦命的孩子。老板娘则在背后说,天生一个贱种。
又过了半年。
就传来了周瑜的死讯。拖着一对丰满的乳房,走在从理发店回家的路上,遇到可以让她致命的人,就那么死了。
是夜晚,就死在一条小巷的死角处。死角处有几家低矮的房子,白天开店,卖面条粉干包子等早点,每天下午不到四点就早早关了门,开店的人也不住在店里,各自都有另外的住处。
那天理发店的生意特别好,一直到十一点多才关门。就为了一位客人,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烫了一个爆炸式的发型。从下午五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一个肥胖的女人,丈夫是个房地产开发商。肥肠一样的身体,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脸蛋,细脚,高跟鞋,穿一条黑色紧身短裙,配上一个爆炸式的发型,足可以让所有路人刮目相看。她要的也许就是这个效果。
客人扭动着洗脸盆一样的屁股离开后,周瑜松松肩膀,做好店里的卫生,才披上外套离去。那件外套是省城的姑姑送的。一件红色的有黑蕾丝边的外套,是过时了的,但穿在周瑜身上,仍旧那么时尚美丽。那件衣服阿布见过,在街头远远地看见过。她已经学会不去打扰周瑜了,即便偶然遇见了,也学会低下头,或者别开头去,只当做没瞧见。
就在那天夜间回来的路上,穿着红外套的周瑜拖着疲惫的身体,挺着丰满的胸,瘦弱的影子与她一起在无人的街头移动。夜晚十二点,是小城进入梦乡的时刻。却还是有那么些精力充沛的人,不愿意与夜一起沉睡。是几个还没完全长成熟的少年,他们不知道从谁家回来,可能是在一个朋友家看完黄色录像出来,刚好就遇上了独自回家的周瑜。
如果是别的女人,他们遇上了也就遇上了。但那人刚好是周瑜。周瑜身上陈旧的让人悲哀的故事激发了他们身上原始的冲动。他们知道,她与别的女孩是不一样的。对于那些还没长成熟的少年来说,她是神秘的,是他们猜不透的,也是无法想象的。她的身体里充满了怪异的诱惑,那身体与一般的女孩子也是不同的,它带着某种毒素,或者还有那么点天生的可耻。
反正那几个小青年就跟在了周瑜后面。夜的颜色以及周瑜身上曾经发生的故事诱发了他们最原始的欲望,犯罪的、冒险的、做小偷的欲望。欲望如水鬼,在他们身上四处游动,就如在他们身上施了法术,使他们痛苦难耐,失去了理性,变得疯狂。
他们行动了。他们用手捂住周瑜的嘴,把她逼进一条小巷的死角处。接近深夜一点的小城,一片死寂。
是鬼活动的时间,没有人气。那个死角是让人变成鬼的最好场所。夜的暗让人的欲望得以疯狂的张扬,人已经忘记自己是人了。鬼已经进了身体。周瑜还是周瑜,但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周瑜无力对抗魔鬼。
他们轮奸了周瑜。在墙角,在冰冷的有石块的地上,在几间旧屋子的台阶上,在那棵歪脖子树旁。周瑜成了他们的肉,一块充满了诱惑的肉。一块诱使他们疯狂的、血管里流动了兽欲的肉。
一次又一次。他们被自己的兽欲带到了很远的地方。一次又一次。轮流。精疲力竭了,感觉到累了,魔也慢慢散去了。
他们提上裤子,拉好拉链。他们互相看了看,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他们还看到了脚底下的东西,赤身裸体的蜷曲在地上的周瑜。他们眼里的肉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他们认识她,她也认识他们。
他们开始感到害怕,感到恐怖,感到耻辱。
《树鬼》 空洞的承诺一个黑色的玩笑(2)
他们低着头走了。走了一段路,其中的一个突然说,万一她说出来,怎么办?
他们越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夜越来越黑,往黎明的亮处滑去。天亮了,阳光会出来。阳光下的那个现实让他们恐慌。
为了能够将罪恶掩盖,他们其中的一人又说出了一句让人吓了一跳的话:掐死她。
罪又开始升上来。魔鬼又开始上身。他们反身回去。
周瑜已经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了。她坐在地上,等待力气的到来,让她站起来走回家的力气。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至少,暂时过去了。
她低垂着头,可能想哭泣,却觉得无力哭泣。她听到了脚步声。她抬头,看到他们疯一样地冲过来。他们的脸上到处都是寒气冲天的杀气,让他们自己都胆战心惊的杀气。他们还算稚嫩的手在颤抖。
他们站在周瑜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有过片刻的犹豫。周瑜在那个时刻惊醒过来,她明白他们接下去想要做的事情。他们要的已经不是肉,而是命。
周瑜高声尖叫。那尖叫声还在喉咙间爬动时,他们就已经掐住了周瑜的喉咙。周瑜死了。身体开始变凉,成了一具尸体。
那条小巷死角处,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堆。他们爬上去,用手在垃圾堆里挖了一个坑,他们把周瑜扔在那个坑里,然后重新盖上垃圾。
他们离开。离开时,是夜最黑的时分,离天亮很近了。
他们相信,谁都不知道,连鬼也不知道。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反复地互相安慰道:谁都不会知道的。
还是要知道的。
垃圾车第二天就来清理垃圾了。那堆垃圾实在太臭了,那几家卖早点的小铺已经向镇里反映过无数次了。垃圾车来了,周瑜的尸体暴露在了阳光下。
公安来了。理发店的老板被叫去了。很多人都被叫去了。有人说,昨夜,他起来上厕所时听到了半声尖叫,女鬼一样的,就在小巷的死角处。接着,就有几位城郊的菜农说,他们挑着自家种的青菜进城时,看到了几个在街头行走的少年。那几个菜农说,他们从那几个少年身边经过时,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安。他们认识其中的一个。
终于还是会有人知道的。那几个少年很快被叫走了。
听到周瑜死了的那一瞬间,阿布喘了一口气,竟然有类似于解脱的感觉。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恢复过来,便是漫无边际的恐惧和不安。
死亡来得太快太突然,肉体已经不再具有生命,只是一堆等着腐烂的肉。但阿布知道,周瑜的灵魂一定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哭泣。
天色一点点淡下来,夜一次次来临。有睡眠便会有梦。周瑜会突然出现在阿布的梦里。有时,她带着阿布去河边放纸做的船,船上写满了自己仇恨的人的名字。有时,她也会带阿布一起走那条她死去前走的夜路,阿布看着她被一伙年轻人轮奸,看着她被他们掐死,被他们埋进垃圾堆里。有时,阿布在梦里发现,那个被轮奸、被掐死、被埋进垃圾堆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那些年轻的男人,全都是魔鬼,张牙舞爪的魔鬼,在梦里肆意飞舞。男性的青春在阿布眼里充满了各种不安全的因素……
阿布一次次在梦里经历周瑜的死,在梦里体会死亡后的孤独,灵魂在梦里独自飘荡,到处都暗藏着杀机……连灵魂都无处可逃……
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带着梦里残留下的惊恐。
周瑜,阿布的同类,多年来阿布最好的朋友。周瑜,阿布最好的朋友,肉体已经腐烂。只有思念化作恐惧在梦里反复逗留……
阿布让林的音乐彻夜在小屋里环绕,却无法拯救自己。
每天都做些奇怪的梦。梦到马,吃了一棵孤独摇晃的幼苗。幼苗在马的嘴里变成一个女人,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那女人就是阿布。
林就如毒素,破坏了阿布身体的正常机能。对他的情感,在黑暗处是如此的疯狂,就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