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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在街上奔走喊冤-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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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土根看着郑木宝越长越像自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活着,比郑秀红活得累百倍。起初他怕外人知道郑秀红被林隐火睡过,后来郑木宝出世后又担心他长得像林隐火,让外人瞧出其中的破绽。现在,郑土根见郑木宝像跟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那种顾虑便消失殆尽了。    
    可是就在这年冬天,小桥头来了一位打听林隐火下落的女人。她说她是林隐火的姐姐,来自跟小桥头所在县的邻县。她说听人讲起林隐火在此呆过一段时间,问村里人后来他去了哪里?年轻的摇摇头说他们不知道有个叫林隐火的,年老的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才来问?”    
    那个女人泪眼婆娑地说,因为她家出了林隐火这个土匪,解放后全家几乎没过过安稳日子。如今对土匪已不像当初那般仇视,她才得以前往四处打探。她说无论林隐火结局如何,都是他自招的,希望村里人能如实相告。林隐火虽然当过土匪,但毕竟是她的同胞弟弟。    
    随着时光的流逝,所有的往事都变得淡然。对曾让村人恨之入骨的林隐火,如今村人提及的更多的是他的倒霉,至于对他的仇恨已全然化解。此刻听了林隐火姐姐的话,村里人都不由得动起情来,但最后依旧恪守当年定下的规则,隐瞒了林隐火被打死这一事实,口径一致地说:“后来他离开了小村,我们也不知道了。”    
    林隐火的姐姐失望地走了,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郑秀红是第二天才得知那事的。她后悔当时自己不在小村,要是自己在场,她一定要告诉林隐火的姐姐这所有的一切,包括郑木宝就是林隐火的儿子的事实。后来,她千方百计打听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不能遇见林隐火的姐姐,这使郑秀红到死都感到遗憾。    
    郑土根意外地觉察到郑秀红在暗地打探林隐火的家世时,那颗原本放松的心又顿然攫紧了。他思忖郑秀红是想有朝一日向郑木宝抖落底细,为此他跟郑秀红狠狠地吵了一架。他说郑木宝虽然不是他生的,但毕竟是他累死累活养大的,难道他辛苦了一辈子连个爹的名份都不能享有?    
    因为那一次激烈的争吵,郑秀红只得将打探林隐火家世的事搁下来。但郑秀红盘算着总有一天要将真相告知郑木宝,她不想让他到头来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不过,她不会选择在此时告诉郑木宝这一切,她担心郑土根到时破罐子破碎,将那事闹得满城风雨,那样对郑木宝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作为一个土匪的野种,无论从哪种角度看,显然都是不光彩的!    
    郑秀红虽然不再打探林隐火的家世,可郑土根从此不能再过安稳日子。他总担心着某一天郑秀红会将真相抖落给郑木宝,那对郑土根而言不啻于一个致命的打击!直到郑秀红六十岁那年撒手而去,他那颗吊了几十年的心才缓缓放下。    
    由于经历了太多情感的折磨,郑秀红在六十岁的那年,像一朵开败了的花一样死了。临终之前,她觉得应该告诉郑木宝真相了。可就在她说出“林隐火”三个字的时候,郑土根意识到郑秀红要说什么,就借口郑秀红病危叫郑木宝去喊医生,突然支开了站在床边的他。等郑木宝喊了医生回来时,郑秀红早已断气了一段时间。    
    郑秀红见郑木宝被郑土根支开,“呀呀”地喊着企图将他留下来。但不知内情的郑木宝最终听信了郑土根,急急忙忙地喊医生去了。郑秀红望着郑木宝越来越远的背影,四十多年前目睹林隐火被推走时的绝望,再度强烈地袭上了她的心头。那一刻,她对郑土根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这是郑秀红有世以来对郑土根最为反感的一次!    
    郑秀红死后,郑土根一次取衣服的时候,从箱底里翻出了一把扇子。那是把纸扇,黑色的。端详着那把纸扇,郑土根回忆起很多年前林隐火摇扇的样子,于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未被郑秀红在乎过。可他一想到郑木宝亲昵地喊爹时的情景,那份沮丧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后来,郑土根又轻松地活了好多年。当他活到八十七的那一年,从村里走出去的一位青年作家,对林隐火这个人物发生了兴趣。那位青年作家开始收集素材时,他父母向他推荐了郑土根。他们说了解林隐火的人差不多都去世了,只有土根公到现在还活着,他是亲眼目睹过林隐火的,你去向他打听准不会有错,他的讲叙应该是最具权威的。    
    那位青年作家找到郑土根时,郑土根正在村口食品店前晒太阳。那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新春。跟郑土根一道晒太阳的有好些人,包括林隐火的儿子郑木宝。那些人正兴味盎然地聊着邻村一桩公媳风流韵事,年迈的郑土根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孤单地坐在一旁打着自己的瞌睡。他认为那是年轻人的话题,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青年作家喊醒他,向他说明来意后,他坐正了一下身子,开始让自己进入回忆。他讲叙了林隐火进村时的情景,讲叙了林隐火英俊的长相,讲叙了林隐火收租时的凶狠,讲叙了林隐火要毙了郑阿保的动机,以及林隐火被打死时的细节。整个过程中,他只字未提郑秀红,好像郑秀红压根儿没在那事中存在过。    
    在郑土根细细讲叙的当儿,郑木宝插话进来回忆了踢骷骼头的情节。他富有激情的插叙,使郑土根感到莫大的欣慰,他在心里暗暗地笑了:木宝呀,木宝,你当初踢的可是你爹呀!不过,那个隐私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这时,以往的一切对郑土根看来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林隐火的儿子将永远成为自己的儿子,林隐火的后代将永远成为自己的后代!    
    青年作家采访后的第二天,郑土根就无疾而终了。    
    后来,那位青年作家根据收集到的素材,创作了一篇题为《隐私》的短篇小说。为了使更多读者对那篇小说发生兴趣,他虚构了一段郑秀红跟林隐火私通,并生下了一个野种的故事。这样的虚构无意之中恢复了事实的真相,使这篇小说几乎成了对那个隐私的真实记录。这也许是郑土根说什么也预料不到的。    
    


第二卷寻找“把柄”(1)

    A    
       厚忠走进镇政府时,想里面住着的都是些比村支书大的“官”,心头便涌上了一份农民固有的根深蒂固的胆怯。    
      厚忠虽说五十多岁的人了,但进每次上街都要路过的镇政府,还是头一遭。    
      厚忠是个安份守己的农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是不大会来这住满着“官”的镇政府的。厚忠来,是来找分管土管的秦镇长的,他有事求他解决。    
      厚忠循着别人的指点,来到一间半关着门的办公室前时,心跳着很厉害,犹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但厚忠想自己不能便宜了土根家,便状状胆,抖索着手,敲响了门。    
      门敲响的时候,秦镇长正瘫坐在豪派的皮转椅上,撕咧着阔嘴,用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肉屑。见进来了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就正襟危坐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官”的模样,直视着厚忠,打着官腔问:“你是哪个村的?找我有什么事?”    
      厚忠还是第一次见秦镇长这么大的“官”(电影电视上的不算数),便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涨红着脸,说话一下子结巴了。可他还是很不容易地讲明了来意。    
      秦镇长从厚忠的话里“删其糟粕,取其精华”,弄清了厚忠来的目的——厚忠邻居土根家在他家的道地里造了一间猪舍,厚忠希望镇里能出面调解。于是,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这样的小事也找镇里?”    
      厚忠听了,苦着脸说:“这事我向村里反映过,村里不管。因为土根是村支书的舅舅,他们有亲。”    
      秦镇长就“噢”了一声,停了会儿,打发厚忠说:“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B    
         
      厚忠回家后就盼月亮盼星星地等,可五六天过去了,仍不见有人来调解,而且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又一次去了镇政府。    
      这次,厚忠内心的慌乱比上次锐减了许多。之所以锐减,是因为厚忠有些生气,想秦镇长身为镇长,怎么说话这样不作数!    
      秦镇长见了厚忠,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再看他那土里土气的样,也就懒得去想,打着官腔问:“你是哪个村的?找我有什么事?”    
      厚忠听了不由一怔,暗里寻思:我来过还不到一礼拜,他怎么就忘了?真是贵人眼高!于是又将土根家霸占自家道地造猪舍那事,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秦镇长恍然大悟,但明知故问道:“噢,是那事。现在还没解决?”    
      厚忠就一脸苦相地说:“还没有呢!”    
      秦镇长又装出惊讶的样子,说:“村里不管?”    
      厚忠无奈地回答道:“他们才不肯来管呢!”    
      秦镇长就错开目光,口气淡漠地说:“村里不来,总有村里的道理吧!”    
      厚忠一听,心一下子冷了,愤然地说:“村里不管是因为土根是村支书的舅舅!”继而,软着口气央求秦镇长,希望镇里能出面调解一下。    
      秦镇长听罢,禁不住讥笑了一声,说:“像这样的小事,全镇不知有多少呢!如果都要镇里去调解,镇里的人不累得吐血才怪呢!”    
      厚忠还想说,秦镇长就不再搭理,顾自打私人电话。    
      厚忠知道再说也没用,只好闭上嘴,怏怏地离开,心里一个劲地骂:官官相护着呢!    
         
    C    
         
      就在厚忠对道地被霸占一事失去信心时,厚忠家的一个亲戚得知了此事,给厚忠出主意。    
      那个亲戚说:“人家霸占了你家的道地,村里镇里都不管,你将那家的猪舍钯了不就行了!”    
      厚忠听了,连连摇摇头说:“这怎么行?!他家有三个牛高马大的儿子,我只秀英、秀凤两个女儿,我去钯,他们不把我打熟才怪呢!”    
      那个亲戚就又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只得靠村里出面解决了。”说完,问厚忠能不能抓到一些村里的“把柄”。    
      说起“把柄”,厚忠的眼睛蓦地亮了亮,脑海里浮现起了一堵墙。    
      那堵墙是一堵围墙,筑在村委对面河那边的田里,有二百多米长,里面围着好几十亩良田。五年前围起来的时候,村里是准备用来挖塘养鱼的,结果镇里不同意,要村里拆掉还耕。可村里觉得那样有失面子,便既不挖塘养鱼,也不拆墙还耕,一直荒芜着。    
      厚忠问,那堵围墙算不算“把柄”?    
      亲戚说:“你最好先打个电话去县土管局问问,他们认为村里这样做不合理,那就是‘把柄’了。是‘把柄’,你可以用它来要求村里为你家解决道地被霸占那事。他们如果不管,你就说要将筑墙抛荒的事反映上去。我想村里不会傻到‘丢掉西瓜,捡芝麻’的。那事捅到县里去,影响大着呢!”    
      厚忠听亲戚这么一说,心里舒坦了很多。    
         
    D    
         
      第二天上午,厚忠就打电话给县土管局,问村里筑墙抛荒的做法是否合理?    
      接电话的人问厚忠:“你是哪个村的?”    
      厚忠本想不说,又怕不说那人不肯告诉他,就如实说了。    
      那人就答复厚忠说:“从你的反映看,你们村里那样做是不合理的。但我们没有实地查看过,不好下结论,你是不是先去问一声你们镇分管土管的镇长,他如果认为不合理,你再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会采取措施的。”    
      厚忠放下电话,欣喜地去镇政府。    
      厚忠走进秦镇长办公室,秦镇长刚打着官腔又要问:“你是哪个村的?找我有什么事?”见是厚忠,顿时打住了话头,厌恶地说:“你又来了!为那事?”    
      厚忠笑笑,镇静地说:“不为那事?”    
      秦镇长瞅厚忠的眼神便有些异样,他不解地问:“那又为了哪事?”    
      厚忠就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来问您事的。”紧接着讲了村里筑墙抛荒的事。末了,强调说:“这事我已向县土管局反映过,他们要我先到您这里问一下,再让我打电话过去……”    
      话未说完,秦镇长紧张起来,不再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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