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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凝脂寒+篇外 by 杨朔 (虐心+经典)-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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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本是荒芜,长京城这样繁华的地方,属它看来最冷清。 

  附近极少人家,过往的人也都不从这里进城。可以说,它是再好不过的私会地点。 

  走到山丘上时,就已经看到风亭里有人负手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我,挺拔的腰背,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去,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怎么来得这么慢?” 

  生硬的汉语和冷如钝铁的语调从头顶传来。我抬眼看去,他已转过了身面对我。 

  明明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多年的战场上萧杀之气却铸成他眉宇之间永远藏着冷漠和孤傲,看去一点柔韧都没有。 

  我淡淡地一笑, 

  “我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吗?哼!看来汉家的皇帝对你看管得紧呢。” 

  他只冷冷地扯起嘴角,算是笑了。 

  我不屑地哼一声, 

  “听闻萧大将军要来拜访,酒词自当是千方百计,也要想办法出来付约。”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坐了下来。 

  “我也不绕圈子,你帮不帮我?” 

  我看着他,一挑眉, 

  “给我个理由。” 

  “你没有选择。” 

  他说得坚定,仿佛已经切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只有跟他一起发疯。 

  “是吗?” 

  我撇撇嘴,敛下眼睫。 

  “萧将军你有给过我选择吗?” 

  “别跟我卖关子,” 

  他的眸中瞬时转冷, 

  “你只要回答我。” 

  晚风扬起路旁的飞沙,淡淡的凉意飘来。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敛了笑容。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意思跟你合作。” 

  他闻言霍地站了起来,眯着双眼看我,已带了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笑,起手示意他坐下。 

  他也笑了起来,冷酷嗜血, 

  “宁酒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倒是挺有胆量。” 

  “过奖过奖,酒词胆量再大,也比不过萧将军。” 

  我故作谦卑地看着他眼中的不屑和鄙夷,扬唇而笑, 

  “在这长京之中,敢如此同当朝的大司徒说话,萧将军果然有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气魄。” 

  他冷哼一声, 

  “我即能安然而来,也定有把握全身而退。不怕留下一具死尸,供那皇帝悼惜。” 

  “是,将军足智多谋,无人能比。” 

  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审视的眼光似乎要连我皮囊下的灵魂也一并看个彻彻底底。 

  “为什么,” 

  他幽幽地开口, 

  “明明是至亲的姐弟,你却及不上她万分之一的高贵。” 

  我大笑起来,猖狂无比, 

  “原来你还记得。” 

  “她是这个世上除了我的母亲以外,我最尊敬的女人。” 

  “只可惜,是你的愚蠢害死了你尊敬的女人。” 

  我回头看他,我相信,此刻我的眼中,除了戏谑,什么也没有。 

  他沉默不语,我也无心继续这个话题。 

  “我劝你死了心吧,这殷家的天下,你们坐不来。” 

  “即使你不帮我,迟早有一日,契丹的大军也会攻下长京。” 

  他高昂着头,仿佛是在向我预示着未来一般。 

  “那也不会是你。” 

  我冷冷地拒绝。 

  “你就不怕我将你私通敌人的事情抖到你们皇帝那里?” 

  “如果你不想让契丹王知道你与我交情非浅的话。” 

  “……” 

  我站了起身,对他笑得千娇百媚, 

  “我听闻契丹人最讲信用的,萧将军自是不会忘了那二十年的誓言吧?” 

  他呆了片刻,看着我,笑了出来, 

  “宁酒词,你若不是遇上了这么一个无道昏君,必定是我今生最头疼的敌人。” 

  我也笑,只怕宁酒词如果没有遇到这位“无道君主”,也未必会有今日呼风唤雨的地位。 

  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不沾染这肮脏的官场冷漠、世态炎凉。 

   

  “以天作誓,二十年内,关内青草,不踏分毫。” 

  他离开的时候,我看着天上的朦胧月色,轻声说道,却足以让他听个清楚。 

  那宽阔的脊背僵直地立着,回头看了看我,眼中除了一瞬间的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他狠狠地一掌拍在亭柱上,清晰地留下五个指印,随即甩头离去。 

  我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唇边仍挂着笑意。 

  难得今夜美景,可惜无人欣赏。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站起了身,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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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时候,母亲抱着我去道观乞福。一个疯癫的道士看到我,对母亲说, 

  “这孩子天命在佑,得风而扬,逆风而转。只可惜他眉间一抹愁云,破了他的命数。” 

  我想,我的愁云就是你吧。 

  让我傻傻地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在一片烟霞云蔼中,你悄然离去,空留我一人,守着那曾经海枯石烂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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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进了寝室,由宫女脱下了外衣,重新换上一件。 

  走到窗下的时候,从铜镜中看到了我,不犹一惊。 

  “起得这么早?” 

  “我跟本没睡。” 

  我跳下床榻,走过去接过宫女手中的衣服为他穿上。 

  “你一夜没有回宫,究竟在商议什么重大的社稷要事?” 

  似乎因我的提及,让他又想起了昨天的事,脸色疲惫又凝重起来。 

  “酒词……” 

  我为他一个一个地系好盘扣,安静地等着下文。 

  “你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宝月公主吧。” 

  我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北番的战事越来越恶劣了。几个大臣决定,把宝月嫁去北番。” 

   

   

  第七章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几个大臣决定,把宝月公主嫁去北番。” 

  我闻言一怔,为他系盘扣的手停了下来。 

  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我们之间,却只有沉默。 

  “酒词,这是权宜之策,你要理解。” 

  他这样解释道。 

  我点点头,是,我理解。 

  我不说话,仍旧看着他。 

  “为了天下苍生,她有义务。”他说。 

  我忽然笑了,笑得放肆,笑得轻蔑。 

  为了天下苍生? 

  多么高尚又无从反驳的措辞。 

  是什么时候呢?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次,他说过相同的话。 

  他说,为了天下苍生,她有义务。 

  她有义务…… 

  是了,那是姐姐还活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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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如凝脂,水寒月华清。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那一鞭扬起,挥下来的时候,我是狠狠地抽在他脸上的。 

  他也不避,由着马鞭在他脸上打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我看着他呆了一下,随即更加地生气。 

  “还不让开!” 

  他身边的人却先怒了,冲过来对我吼道。 

  “大胆!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我笑了起来。凭他是谁,在这京城里,还没有人敢挡我的去路。 

  他拦下了欲上前来的那些人,看了看我,让开道路。 

  “我们还会见面的。” 

  侧马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了风声,从耳畔传来。似乎还有那生硬又冰冷的汉语,像是铸铁一般毫无音调可言。 

  我回头看他,却不见那双狼一样的锐利眼睛,仿佛刚才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是我听错了一般。可是我知道,那绝对是他的声音,而且清清楚楚地是对我说。 

   

  一个奇怪的北方人。 

  我并未多想,直到此刻,他站在我的面前,以另一种姿态,挂了冷笑。 

  “东契丹向汉家的天子表示祝福。” 

  他有礼的躬身,眼光落在我身旁的人身上。 

  那人温文而笑,“也带我谢过契丹王。” 

  他没有说东契丹,而是直接唤了那人为契丹王,言下之意已经明确地表示了他是支持耶律弘的。 

  如果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就能化解东契丹南下的野心,那倒是我朝之幸了。 

  对于王者,他们从来厌恶的,就是别人的承认。 

   

  我看着下阶像冰一样冷的男子,笑了起来。 

  “萧将军素来勇猛善战,早有耳闻,如今得以相见,实乃庆幸万分。” 

  他听了我的话,也不作答,完全忽略过去。 

  我心里窝火,却碍与场面不能发泄。 

  下坐的群臣此时已是爽到了极点,难得见我吃憋的样子,想必做梦都会偷笑几回。 

  我冷笑着坐了回去,也不再对他虚情假意。 

  身旁的人淡淡一笑,化了尴尬的场面。他举起酒杯,对向萧。 

  “今夜设宴款待,还请尽兴。” 

  “自然。” 

  他也举起酒杯,与那人相敬而饮。 

   

  酒宴欢畅,无谈国政。 

  待到夜色愈浓,他已微醺了双眼,迷蒙地看着我身旁的人。 

  不知是酒后乱性,还是他早有预谋。 

  他笑着说,“皇上,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可否满足?” 

  “但讲无妨。” 

  “我要,她——” 

  伸出的右手指向下手坐处,我的姐姐辰妃。 

  “陪我一夜。” 

  一语完毕,众坐哗然。 

  我猛地拍案而起,心里又惊又怒。 

  “放肆!” 

  你当你是什么人?你又当她是什么人?岂是你随便即可指染的? 

  他冷眼看我,并不作话。又转向我身边的人, 

  “只要她肯陪我一夜,我保边关二十年的和平。” 

  我听后猛然一怔,浑身的血像被抽干了一般。 

  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却沉默不语。 

  我知道,我太了解,这句话有多少分量。 

  二十年的和平,边关的安宁。 

  这一切不管是对与这个疲惫的王朝还是对于那些饱受战乱的流民,都是再大不过的诱惑。 

  我看着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的眼神避开了我,落在一旁的姐姐身上。 

  眼神的交流短暂的充斥在二人之间,随即乍断。 

  一抹笑意化开,她在月光的照耀下,如误落凡尘的仙子。 

   

  你为什么不拒绝呢?你可以的,只要你说不,没人可以强迫你。 

  可是为什么…… 

  “酒词,” 

  身后的人张开双臂抱着我,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项之间,轻轻撕摩。 

  “酒词你要知道,为了天下苍生,她有义务。” 

  她有义务,她有义务…… 

  是,为了你,为了你的王朝,作为你的妻妾,她有义务,不管她是否愿意…… 

  我笑了,对着远处那依稀可见昏淡烛光的清和宫。 

  转过身去面对他,面对我的天,这天下人的天,我们共同的神明。 

  晚风微凉,拂落片片梨花。 

  落在肩头,发间,像下了一场没有温度的雪。 

  微醺的酒意还未散去,荡漾着夜色的恬静,意尤未尽。 

  我轻笑,伸手捻起他肩头的一瓣梨花。 

  “倘若将来,需要臣这颗人头,来换天下太平。还请皇上念在臣姊弟的情分,体恤臣的家人。” 

  话音吹散在风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然后,我被粗鲁地推倒在地。 

  衣衫尽去,皮肤触及到夜的冰凉,令我不禁微微颤抖。 

  不断的吻落下,从眼睫到嘴唇,从侧颈带胸口。 

  碎碎绵延的吻,一路滑过。 

  轻柔,还有怜惜。 

  宫人识趣地退守一旁,低垂着头,视他们所目睹而不见。 

  我躺在夜色包围的静谧里,睁开眼,除了遥不可及的天,和那明亮得过分刺目的月亮。 

   

  酒词,你究竟想要什么? 

  平静的夜,我听到那仿佛从很远很远处传来的声音,和,他眼底深深的伤痛。 

  我以为皇上知道的。 

  我笑了起来,在那片明亮的月光中,我不知道他所看到的宁酒词,是不是一个借着月色,而在这具丑陋的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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