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样子-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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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你还要保护你呢!大爱笑吟吟地戳了她俩一人一指头:你两个啊,一到一起就狗咬仗、雀放屁似的没完没了,真是一对狗脸亲家!看收假了你俩就吵不上架了,一个在塞北,一个在西安,看你们两个咋个吵!
三爱笑道:“吵啊,梦里吵!”
门前的坡洼上,刚儿和一拨孩子玩起了“过家家、赢草草”的游戏,他们齐声地唱着歌谣:
高高山上一堆灰
姐妹三个坐一堆
大姐放了一个屁
给二姐溅了一脸灰
幸亏三姐跑得快
不然还要吃屁的亏
听着久违了的熟悉歌谣,大爱姊妹三个忍不住笑弯了腰。蓝家和的眉头也难得地舒展开来。
塞北有正月天闹秧歌的习俗。大爱和三爱如今更是秧歌队里的红人人了,只要听说有这姊妹俩,看秧歌的人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个水泄不通。这不,秧歌队热闹欢快地扭过来了,近百名身披彩衣,手摇绢扇或甩着红绸的女子面若桃花,春风满面,娇艳动人,几个踩着高跷的小丑和男扮女装咧着大嘴笑的“老太太”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打伞头的是三爱和塞北著名的民歌手何声茂。三爱已经成了秧歌队的顶梁柱,她红衫绿裤,秀眉花眼,活像画里的人。
“春雷一声天地动,一九八七年已来临。”三爱领唱。婉转清亮的歌声直穿云霄。
咚不隆叭咚。锣鼓声紧跟。
第一部分 《人样子》 一杏子河边的故事(7)
“全国人民精神振,大干四化争上游。”三爱兴高采烈却不慌不忙,即兴地编着词。
“哎嗨哎嗨哟,大干四化争上游。”秧歌队全体和唱。伞头悠扬高亢的信天游与秧歌队默契、雄浑的和声在高原的苍空久久回荡,韵味十足。
秧歌队在塞北县政府的广场上开始了大型的表演。有踢场子、文场子、武场子,还有丑场子。齐刷刷的鼓声响了起来,愈捶愈烈,高潮处戛然而止。鞭炮声不断地在空中热烈爆响,锣鼓嚓愈加起劲,吹手们的腮帮子一个比一个鼓得高,气势恢宏,极为壮观。
腰鼓队的精彩表演开始了。只见大爱领着七八十名白衣白裤、腰系红绸、斜挎腰鼓的后生女子们,豪迈地扭打着进了大场子。女子们个个精神抖擞,飒爽英姿,后生们英俊潇洒、剽悍有力。他们先表演了文鼓。文鼓鼓点清扬、单打单舞,对打对舞,极有韵味;后又表演武鼓。武鼓激越豪迈、场面宏大、气势磅礴。他们手中红绸飘舞,脚下黄尘漫天飞扬,个个动作娴熟,时而腾空而起,时而大鹏展翅,时而如猛虎扑食,时而如蛟龙出海,浑身上下洋溢着塞北人特有的豪爽刚强和粗犷勇武。看得一个美国文化专家连呼good,惊愕地说,想不到在温良敦厚的中华传统民间舞蹈中,竟还有如此一支剑拔弩张、野性未泯的队伍。
正月十五的晚上必是要举行灯会的。塞北体育场上又放起了焰火,观灯、转九曲、垒火塔塔,甚是壮观。塞北的人们喜气洋洋,穿了最新最好的料子衣裳扯家带口全来观看。夜幕底下,到处是火树银花,到处是欢声笑语。
闪烁的灯火中,三爱和几个女子为大家表演了跑旱船,三爱走得可真轻盈,像在水上飘。一会儿她们又骑上了“毛驴”,诙谐风趣的表演惹来大家阵阵欢笑。
大爱感叹地说,这三爱可真是有个样样了,演什么像什么。胡二水说人家年龄小演个节目什么的,你个大婆姨家的整天跟着瞎日弄什么。大爱说就喝酒赌博打人不分年龄大小啊,胡二水却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我是男人想咋样就咋样。二爱在一旁听得直生气。
蓝家和与张赛赛牵着小爱也来观看。看到大爱和二爱,蓝家和欲过去说话,张赛赛却扯着小爱迅速扭身换了个地儿。蓝家和尴尬着,对大爱二爱招招手赶紧回头去寻。
十六晚上,家家户户在自家的院里燃起了火堆。人们纷纷将枕头衣物拿出来放在火上燎烤,说是“驱邪除晦燎百病”,大人小孩欢笑着争跃火堆,祈求吉祥。三爱闭眼许了个心愿后,使劲地从火堆上一跃而过,却不想被火燎着了额前的一绺头发,大声地惊叫着。刚儿不敢跳,直往大爱身后躲,二爱一把抱起他,“噌”地就飞了过去。大爱在一旁乐得咯咯直笑,清脆甜润的笑声若铜铃铃似的。趁大爱不注意,胡二水又悄悄溜了出去。
天蒙蒙亮了。对面人家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几声公鸡的鸣叫。一鸡报晓,万鸡齐鸣,立刻,整个小巷都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鸣叫声。
县城里的人们习惯早起。巷子里,不时传来人们杂沓的脚步声和扁担撞击水桶的叮里哐啷声。
小爱蹑手蹑脚地起了床,后窑里,父亲母亲还在熟睡中。她端着尿盆小心翼翼地走出门。
小爱放下尿盆,从大瓦缸里舀了瓢水,迅速刷了牙洗了脸,又将水仔细地撩洒到干燥的地面上。然后拿起笤帚,里里外外清扫起来。
今天是星期天,平时上学忙,难得清闲,小爱决定今天好好地和二毛小三他们玩一玩。
小爱往大锅里倒了些水,开始烧火,她不太熟练,反复用废纸点了许多次,逐渐有烟从灶膛里冒了出来。小爱忍着烟熏捂着嘴尽量压低声音咳嗽着。
咳嗽声惊动了在后窑熟睡的张赛赛,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嘴里不悦地咕哝了句什么。
滚滚浓烟从炉灶里不断冒出,很快满屋子都是烟雾。小爱被呛得鼻涕眼泪的,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愈加剧烈。
张赛赛光着身子噌地坐了起来:“还让不让人睡了?!老娘累了一天一夜,还捞不上个好觉睡!真倒了八十辈子霉!”
“小点声,别让娃娃听见,我去看看。”蓝家和赶紧披衣起床。
蓝家和匆忙来到了前窑。
“来,让爸爸生火。”
小爱依顺地让开了。
蓝家和用笤帚在灶膛口均匀地扇着,烟渐渐没了,火着了起来。
“得用干柴。要不就是灶膛里的灰堆得太多了,得掏一下。”
小爱认真地听着。
蓝家和从大缸里舀了半碗小米往开水锅下了,削了两只土豆,又切了半棵酸菜,做熟了,父女俩忙乱地吃着。
小爱问:“爸爸,你今天又要去上班吗?”
“对,爸爸得去上班了。你在家里乖乖的,千万不要再惹你妈生气。啊?”
“我又没惹她生气,是她非要跟我生气,还打我。”小爱噘着嘴道。
“小爱,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要体谅你妈,她就那个脾气,心里没什么事。爸爸的工作一时半会儿还调不回来,你妈常忙,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知道了爸爸。”小爱垂下眼皮。
“不懂的事情就多去问问你姐姐们。每天晚上记着关好门上好闹钟,别上学迟到了。抽屉里放着钱,需要什么就去买。”蓝家和仔细地叮咛着。
“妈不让我去找姐姐她们,说让她看见了就要打断我的腿。”小爱小声说。
后窑里传来张赛赛刺耳的高叫声:“蓝家和你死哪里去了?!我的袜子呢?还有一只咋不见了?!”蓝家和慌忙撂下碗筷赶紧往后窑去。
蓝家和手忙脚乱地从炕角的大红被子里翻出一只花尼龙袜子递给张赛赛。
“这不在这儿嘛,一大早咋咋呼呼地干甚呢?娃给你做饭呢,看把娃吓的!”蓝家和埋怨道。
“小爱能做出个什么饭?我才不吃!你带我们下馆子吃好的去!”张赛赛边穿袜子边斜睨了蓝家和一眼说。
小爱一掀门帘走了进来:“我做的饭是不好吃,你以后就别吃!”
蓝家和气急败坏地:“你这娃你咋……”
小爱一甩辫子又去了前窑。
第一部分 《人样子》 一老大蓝英爱(1)
“哟!毛还没长全呢就骑到老娘头上来了?!蓝家和你看见了吧?我给你说你还不相信!你看看她是咋欺负我的!你看着办,你看着咋处置这孽种!”张赛赛手指蓝家和的鼻子大声地说。
“赛赛,娃娃还小,能给你做饭就不错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她计较了。”蓝家和低声地劝解着。
张赛赛猛地往炕上一坐,号啕大哭起来:“不过了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连亲生女子都欺负我,我咋这么命苦啊……”
蓝家和面对披头散发的张赛赛束手无策,叹了口气出了后窑。
看蓝家和与小爱都不理睬自己,张赛赛戛然停了哭泣,蹬上一只踢落的鞋子腾地站起身,怒气冲冲地拎着包冲出了窑门。
蓝家和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头,小爱仍是一脸的轻蔑和愤怒。蓝家和叹气道:
“唉呀,你这个娃,我刚刚给你交待过,你咋就又犯了呢?你明明知道她那个臭脾气!”
“她的臭脾气就是你给惯的!我才不怕她那个臭脾气呢!”小爱不服气地说。
“唉呀,你看看你这娃,把你妈都气跑了你还胡说!你妈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人担心。”蓝家和埋怨道。
“哪里去了?还不是又见她那个大夫去了!每个礼拜都装肚子疼!干的什么事!哄谁呢!”小爱道。
“什么?你说什么?”蓝家和睁大了眼睛。小爱不吭气了。
蓝家和怒气冲冲地走了。
蓝家和回来了,他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到前窑的炕沿上,低垂下头。小爱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吓得不敢吱声。
蓝家和点燃一支烟吸着,默不作声。
许久,小爱憋不住了,说:“爸爸,你会不会不要我妈?”
蓝家和的喉头动了一下,没说话。
“是不是呀爸爸?”小爱又问。
蓝家和仍是没说话。
“爸爸,我也不想和我妈过了,干脆你带上我,咱们去和我姐姐她们过吧。”小爱有些兴奋地说。
蓝家和望着小爱,眼睛湿了:“小爱,爸爸要去上班了,可能好长时间不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淘气,好好念书。”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回来了吗?”小爱哀求地望着父亲。
蓝家和犹豫了一下,说:“还回来,和以前一样,爸爸还每个礼拜六回来看你一回。”说着站起身。
“我不要爸爸走!”小爱猛地扑到了蓝家和的怀里。蓝家和摸着小爱的头,心都碎了。
坡洼上,小爱傻呆呆地看着父亲拎着大包小包渐渐地离去了。她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父亲回头朝小爱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去。小爱没动,仍呆呆地立在那里。
蓝家和在小巷里走了好远了,回头朝家里望去,坡洼上,仍孤零零立着他的幼小的女儿。蓝家和默默地哭了。
早晨的街道很是冷清,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打扫着。张赛赛早已打扮得花枝招展,顶着寒风立在娘家门口眼巴巴地等候着蓝家和的到来。
张赛赛头一回对蓝家和产生了敬畏。那个礼拜天的上午,当蓝家和一脚踢开妇科手术室的门,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她和妇科医生的面前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在他面前她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她无脸跋扈了。蓝家和站在那里巍然不动,一座山似的,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一眼紧盯着张赛赛,直盯得她心里发毛。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失望和冷峻,以往,他的眼里除了谦让还是谦让,直让得她心里直上火,真想将他一脚踹到河里去。多少回她想,你是个男人,你也发回脾气给我看看呀!
张赛赛本来打算,既然蓝家和已经看到了,她就干脆坦然地面对,她想,只要医生和他远在家乡的老婆离了婚,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了。但是身高块大的妇科医生,平日索要起她的身体来肆无忌惮、专横霸道,可一见比他还矮半头的蓝家和,居然哆嗦得半天连裤子都提不上,结结巴巴地对蓝家和说是她勾引了他,简直太让她失望了,她一下子对这个男人没了兴致,倒是从多年来她看不起的蓝家和身上,发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震慑她的气度和威力。她忽然发现,自己又开始喜欢蓝家和了。
蓝家和什么时候离去的,张赛赛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蓝家和言之凿凿地说,张赛赛,不许你再跨进我家的门,我要和你离婚!然后抬手给了妇科医生一记响亮的耳光,妇科医生像狗似的捂着脸逃走了。
妇科医生很快地调回老家去了。张赛赛知道这个消息后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