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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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在他手中断决!他要使这自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悲惨故事自他这一代终止……”
众人俱都耸然动容,只因直到此刻为止,就连朱藻与水灵光,也不知铁中棠竟有如此伟
大的抱负!
云铿道:“是以他要我活下去,好眼见这惨剧的终止。”
易明道:“你……你答应了他?”
云铿黯然道:“我纵有必死之心,我纵不敢违背师命,但听了他竟有如此的抱负,又怎
能再拒绝于他?”
易明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
云铿道:“但那时我伤势颇重,他又无法分身照顾于我,只因他势必要装作已曾施刑,
而向家父覆命。”
易明皱眉道:“那怎么办呢?”
云铿道:“当时大雨倾盆,他冒雨急驰数里,寻来一辆大车,将我送至数十里外一个荒
村中的野店歇下,一路上连劫了十六家大户,筹集了三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要我在王屋
山下安身落足,静养伤势,静候他的消息,然后片刻不停赶回原地,这一夜他往来奔波……
唉!委实苦了他了。”
水灵光吃惊道:“他……他竟连劫了十六家大户?”
云铿苦笑道:“不但连劫了十六家大户,还将当地一个土豪杀了,代替我去受那五马分
尸之刑!”
水灵光颤声道:“这……这……”
易明却截口叹道:“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便不能再
拘泥于小节上了。”
朱藻拊掌大笑道:“好!我二弟做的痛快,姑娘也说的痛快!果然不愧为女中豪杰,真
让在下佩服得很!”
易挺微笑道:“就是话太多了些,人家说一句,她便要问一句。”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问
道:“后来怎样?”
云铿道:“我马不停蹄,到了王屋山,便在这里住下,但这屋子那时却只是两间樵舍,
乃是我以三百两银子向个古稀樵翁买下来的,那樵翁拿了这笔银子,便出山开了家小小的酒
店,日子倒也过得甚是安逸,直到最近,还不时提三五斤佳酿,寻我来对酌一番。”
说到这里,他沉重的面容,方自露出一丝笑容。
易明笑道:“三百两银子买两间樵舍,那老头子自然感激你的……但不知又是谁将这樵
舍修成如此精致?”
云铿道:“我在这里住下之后,竟有两个月未曾得到他的消息……唉!那时我真是为他
担心。”
水灵光面上也泛起了一丝朦胧的微笑,轻轻道:“那时……那时他正在沼泽之中,已遇
见我了。”
云铿道:“不错,到后来他才命人将这事告诉了我,要我安心,还为我送来一笔为数颇
为可观的银子。”
语声微顿,笑道:“这银子也就是在你那里寻得的。”
水灵光恍然道:“他将这银子分做了好几份,又将每一份的用处都告诉了我,但只有一
份银子,他是做什么用的,我始终都不知道,他也不说,直到现在……”嫣然一笑,接
道:”现在我才知道了。”
朱藻大笑道:“现在我也知道了,方才我还当你是个退隐的绿林豪杰,是以居室才有如
此华美。”
云铿微微一笑道:“他便是要我以此银子,修筑居室,结交朋友,还为我送来两个童
仆,好奉茶待客。”
水灵光笑道:“那是他自粉菊花处买来的。”
云铿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但自那日在雨中分别之后,我却始终再也未曾见过他
了,不知他此刻……”
朱藻笑道:“他此刻不但武功精进,身子也安好得很。”
云铿展颜一笑,道:“他本与我约好,在这两日里必来探望于我,却不知又有什么事耽
误了?”
朱藻这才将铁中棠近日的遇合,简略说了出来。
这一段曲折而离奇的故事,云铿固是听得动魄,唏嘘感叹,易氏兄妹也不禁为之目定口
呆,舌矫不下。
过了半晌,易挺方自苦笑道:“如此人物,端的不愧为当世奇男子,可笑在下方才还要
寻他一较身手呢。”
易明笑道:“幸好咱们认识了云大哥与朱大哥,否则若真要与他打将起来,那可是要吃
不了兜着走啦!”
于是云铿摆上酒菜,为客洗尘。
当日晚间,大家都己歇下,云铿却寻了水灵光,步入竹林,道:“二弟还有件事要你
做,你可知是什么?”
水灵光眨了眨眼睛,道:“不知道。”
云铿苦笑道:“你口里说不知道,心里必已知道。”
水灵光眼圈儿忽然红了,垂首道:“他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但……但我绝不嫁
给别人!”
云铿道:“朱大哥当世奇才,文武双全,可说是……”
水灵光幽幽道:“我不是说朱大哥有何不好,但……但比他再好十倍百倍的人,我也不
嫁!”
云铿怔了半晌,长叹道:“我也知你对我二弟实是情深义重,但……唉!造化弄人,却
偏要叫你两人谊属兄妹。”
水灵光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云铿沉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两人既……”
水灵光顿足道:“找什么都不嫁!”
云铿又自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莫忘了,你此刻也是大旗门的子女,便该为大旗门设
想……”
水灵光道:“我一生不嫁,与大旗门又有何关系?”
云铿叹道:“话虽如此,但大旗门若想中兴,便需要天下英雄相助,似朱大哥那样的人
物,更是万不可少。”
水灵光睁大了眼睛,道:“你……你要我为了大旗门的恩怨而嫁给他,好教他为我大旗
门出力?”
云铿肃然道:“不错!我大旗门若能有夜帝之子加入,情势必将完全改观,有许多秘密
亦将从此披露!”
水灵光流泪道:“大旗门凭什么要我牺牲?”
云铿厉声道:“只因你是姓铁的后人,只因你也是大旗门子女,这就是上天之旨意,亦
是我大旗门之铁律!”
水灵光身子一阵颤抖,垂首低泣起来。
云铿胸膛起伏,过了半晌,方自沉声叹道:“你可知道,大旗门为了这纠缠之恩怨,历
代已有多少子弟牺牲?但百年以来,我大旗门下前仆后继,从无一人退缩,你既生为大旗子
女,亦是你的不幸。”
水灵光哭声更是悲恸。
云铿目中似也有泪光莹然,长叹又道:“何况,你既为二弟之知己,便该知他一番苦
心,便该助他完成他的抱负!”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但……”
云铿道:“你如此做了,不但乃是为大旗门尽了你一份为子女之责任,也是为了他,你
若真的对他好,为何不能为他牺牲?何况,你这牺牲,比起别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大
旗门弟子的辛酸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大旗门的历史,本就是以男子的鲜血与女子的眼泪写
成的!”
这一句句话,像是一根根鞭子无情的抽在水灵光身上,又像是一根根尖针刺满了她的
心。
在这无情的鞭鞑下,谁能不动心?
水灵光垂首低位,良久良久,突然抬头道:“好!”
云铿实未想到她突然答应,倒不觉一怔,道:“什么?”
水灵光头又垂下,一字字道:“我答应你!”
这本是大喜的事,但云铿心头却只觉甚是辛酸。
过了半晌,他方能说出话来,道:“这才是好孩子,也不在二弟他……他对你的一番心
意,不但他终生感激你……”
突听一阵脚步之声,良竹林外传了过来。
接着,又听得朱藻的语声大笑道:“如此良夜,如此良朋,还有谁能入睡?贤兄妹以为
然否?”
易明的声音也自笑道:“不知我们的东道主可曾睡了?”
云铿干咳一声,笑道:“三位清兴倒不小,但在下亦未入睡。”
朱藻大笑道:“好极好极!原来主人也在这里,古人秉烛夜游,吾等虽无烛,游兴也不
输古人。”
笑声之中,朱藻与易氏兄妹已大步而来。
易明眼波一转,笑道:“原来水家姐姐也在这里,你们悄悄的说什么,可以让我们听听
么?”
水灵光悄然拭去眼泪,强笑道:“没有什么!”
云铿心念一动,笑道:“有的,我两人正在说一件大事。”
易明眼睛睁得更大了,道:“什么大事?”
云铿瞧了水灵光一眼,道:“我这妹子的终身大事。”
易明、易挺齐都拍起掌来,大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在商量如此佳事,两位真不该将
咱们蒙在鼓里。”
朱藻面色却不禁微微变了一变,沉吟道:“我等冒昧闯来,不知是否打扰了你们的说
话?”
云铿笑道:“此事也正与兄长有关。”
易明瞧了瞧水灵光,又瞧了瞧朱藻,眨着眼睛,道:“莫非她……和他?”
水灵光突然双手掩面,奔了出去。
朱藻也不知是惊是喜,道:“贤弟怎敢取笑于我。”
云铿瞧着水灵光身影远去,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口中却笑道:“小弟怎能取笑兄长,只
是要向兄长讨杯喜酒喝。”
易明拍掌大笑道:“好极好极!朱大哥与水家姐姐当真是对壁人,我敢说普天之下再也
找不出第二对了。”
易挺道:“但不知这喜酒咱们何时才能吃到?”
云铿沉吟道:“虽然未定,但越快越好。”
易明道:“正该如此,反正我们江湖儿女,也没有那么多噜嗦,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
订在……”
易挺笑道:“就订在三日后如何?”
云铿瞧了朱藻一眼,笑道:“这个……”
朱藻实已呆住了,呆了半晌,此刻突然仰大大笑道:“我岂能作那些世俗男女一般娇情
作态被你等耻笑,三日后就三日后……”
易明拍掌道:“痛快痛快!朱大哥果然是英雄男儿,也唯有这样的男儿,才配得上水家
姐姐那样的女子。”
易挺笑道:“蜗居便在左近,小弟这就去命家人将婚事应用之物送来,哈哈!少不得还
要几坛美酒哩。”
云铿道:“如此……就麻烦贤兄妹了。”
易明笑道:“麻烦什么,我们真未想到,这次来竟遇着这天大的喜事,真是太好了……
大好……”
三日后,再生草庐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大厅中龙风红烛已燃起,新人立刻便将交拜
天地。
但,又有谁知道,在这洋溢的喜气背后,竟是一幕凄惨绝伦,令人不忍卒睹的绝大悲
剧?
朱藻与‘朱’灵光已将结成夫妻,铁中棠与夜帝远在千里外,纵然赶到,也来不及了。
何况,他两人根本无法赶来!
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谁知道这其中惊人的秘密,除了他二人外,还有谁能阻止这悲剧
的上演?
标题
古龙《大旗英雄传》
第三十章 人间惨剧
夜帝铁青着脸色,良久,方自沉声道:“你将灵光与藻儿之事,托付给谁,那人此刻在
哪里?”
铁中棠道:“他便是我大哥云铿,此刻在王屋山下。”
夜帝低喃道:“王屋山……”突然振衣而起,大声道:“你我两人之脚程,此刻赶去还
来得及阻止于他。”
铁中棠大喜道:“老伯也要赶去么?”
夜帝叹道:“除了日后亲口之言,别的事本无法令我出此洞窟一步,但这件事……这件
事……”
跺了跺脚,厉声道:“这件事我却是非去不可!”
当下大声呼唤,将少女们都唤了进来。
珊珊睡眼惺忪,道:“什么事?又要添酒了么?”
夜帝道:“添什么酒,准备行装,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这四个字,少女们听来,当真宛如霹雳一般,瞬眼之间,她们的面色都
已变了。
珊珊颤声道:“走……有什么事么?”
夜帝厉声道:“自然有事!”
珊珊道:“什……什么事?”
夜帝怒道:“不必多问,快去整治行装,快!快!”
这老人一生行事,潇洒从容,但此刻心神实已大乱,否则又怎会有如此暴躁的脾气?
但少女们又怎知他的心事。
十年以来,夜帝对她们都是那么温柔,从来有过改变,但却在此刻突然变了,变得如此
疾言厉色。
她们做梦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一时之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目中都已泛出了泪
珠。
珊珊含着眼泪垂首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外,又不禁回过头来,道:“你……你此去可还
回来?”
夜帝见到她们如此神情,心头又不觉大是不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们放心,我
自是要回来的。”
翠儿道:“什……什么时候回来。”
夜帝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但想必不致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