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大鳄-第2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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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
“他的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尽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因此这般,我也无门投告。”
三藏道:
“陛下,你阴司里既没本事告他,却来我阳世间作甚?”
那人道:
“师父啊。我这一点冤魂,怎敢上你的门来?山门前有那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紧随鞍马。却才被夜游神一阵神风,把我送将进来。他说我三年水灾该满,着我来拜谒师父。他说你手下有一个大徒弟,是齐天大圣,极能斩怪降魔。今来志心拜恳,千乞到我国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朕当结草衔环,报酬师恩也!”
三藏道:
“陛下,你此来是请我徒弟与你去除却那妖怪么?”
那人道:
“正是,正是!”
三藏道:
“我徒弟干别的事不济,但说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虽是着他拿怪,但恐理上难行。”
那人道:
“怎么难行?”
三藏道:
“那怪既神通广大,变得与你相同,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徒弟纵有手段,决不敢轻动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
那人道:
“我朝中还有人哩。”
三藏道:
“却好,却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何处镇守去了?”
那人道:
“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
三藏道:
“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
那人道:
“不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共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彀与娘娘相见。”
三藏道:
“此是何故?”
那人道:
“此是妖怪使下的计策,只恐他母子相见,闲中论出长短,怕走了消息。故此两不会面,他得永住常存也。”
三藏道:
“你的灾屯,想应天付,却与我相类。当时我父曾被水贼伤生,我母被水贼欺占,经三个月,分娩了我。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师救养成人。记得我幼年无父母,此间那太子失双亲,惭惶不已!”
又问道:
“你纵有太子在朝,我怎的与他相见?”
那人道:
“如何不得见?”
三藏道:
“他被妖魔拘辖,连一个生身之母尚不得见,我一个和尚,欲见何由?”
那人道:
“他明早出朝来也。”
三藏问道:
“出朝作甚?”
那人道:
“明日早朝,领三千人马,架鹰犬出城采猎,师父断得与他相见。见时肯将我的言语说与他,他便信了。”
三藏道:
“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那一日不叫他几声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语?”那人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表记与你罢。”
三藏问道:
“是何物件?”
那人把手中执的金厢白玉圭放下道:
“此物可以为记。”
三藏道:
“此物何如?”
那人道:
“全真自从变作我的模样,只是少变了这件宝贝。他到宫中,说那求雨的全真拐了此圭去了,自此三年,还没此物。我太子若看见,他睹物思人,此仇必报。”
三藏道:
“也罢。等我留下,着徒弟与你处置。却在那里等么?”
那人道:
“我也不敢等。我这去,还央求夜游神再使一阵神风,把我送进皇宫内院,托一梦与我那正宫皇后,教他母子们合意。你师徒们同心。”
三藏点头应承道:
“你去罢。”
那冤魂叩头拜别,举步相送。不知怎么踢了脚,跌了一个筋斗,把三藏惊醒,却原来是南柯一梦,慌得对着那盏昏灯。连忙叫道:
“徒弟!徒弟!”
八戒醒来道:
“什么土地土地?当时我做好汉,专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其实快活,偏你出家,教我们保护你跑路!原说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务脚!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
三藏道:
“徒弟。我刚才伏在案上打盹,做了一个怪梦。”
行者跳将起来道:
“师父,梦从想中来。你未曾上山,先怕妖怪,又愁雷音路远,不能得到,思念长安,不知何日回程。所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专要西方见佛。更无一个梦儿到我。”
三藏道:
“徒弟,我这桩梦。不是思乡之梦。才然合眼,见一阵狂风过处,禅房门外有一朝皇帝,自言是乌鸡国王,浑身水湿,满眼泪垂。”
这等这等,如此如此,将那梦中话一一的说与行者。行者笑道:
“不消说了,他来托梦与你,分明是照顾老孙一场生意。必然是个妖怪在那里篡位谋国,等我与他辨个真假。想那妖魔,棍到处立要成功。”
三藏道:
“徒弟,他说那怪神通广大哩。”行者道:“怕他什么广大!早知老孙到,教他即走无方!”
三藏道:
“我又记得留下一件宝贝做表记。”
八戒答道:
“师父莫要胡缠,做个梦便罢了,怎么只管当真?”沙僧道:“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们打起火,开了门,看看如何便是。”
行者果然开门,一齐看处,只见星月光中,阶檐上真个放着一柄金厢白玉圭。八戒近前拿起道:
“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行者道:
“这是国王手中执的宝贝,名唤玉圭。师父啊,既有此物,想此事是真。明日拿妖,全都在老孙身上,只是要你三桩儿造化低哩。”
八戒道:
“好好好!做个梦罢了,又告诵他。他那些儿不会作弄人哩?就教你三桩儿造化低。”
三藏回入里面道:
“是那三桩?”
行者道:
“明日要你顶缸、受气、遭瘟。”
这时八戒在一旁笑道:
“一桩儿也是难的,三桩儿却怎么耽得?”
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便问道:
“徒弟啊,此三事如何讲?”
行者道:
“也不消讲,等我先与你二件物。”
好大圣,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变做一个红金漆匣儿,把白玉圭放在内盛着,道:
“师父,你将此物捧在手中,到天晓时,穿上锦蝠袈裟,去正殿坐着念经,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端的是个妖怪,就打杀他,也在此间立个功绩。假若不是,且休撞祸。”
三藏道:
“正是,正是!”
行者道:
“那太子不出城便罢,若真个应梦出城来,我定引他来见你。”
三藏道:
“见了我如何迎答?”
行者道:
“来到时,我先报知,你把那匣盖儿扯开些,等我变作二寸长的一个小和尚,钻在匣儿里,你连我捧在手中。那太子进了寺来,必然拜佛,你尽他怎的下拜,只是不睬他。他见你不动身,一定教拿你。你凭他拿下去,打也由他,绑也由他,杀也由他。”
三藏道:
“呀!他的军令大,真个杀了我,怎么好?”
行者道:
“没事。有我哩,若到那紧关处。我自然护你。他若问时,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进宝的和尚。他道有甚宝贝?你却把锦蝠袈裟对他说一遍,说道:‘此是三等宝贝,还有头一等、第二等的好物哩’。但问处,就说这匣内有一件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俱尽晓得,却把老孙放出来。我将那梦中话告诵那太子。他若肯信,就去拿了那妖魔,一则与他父王报仇,二来我们立个名节。他若不信。再将白玉圭拿与他看。只恐他年幼,还不认得哩。”
三藏闻言大喜道:
“徒弟啊,此计绝妙!但说这宝贝,一个叫做锦蝠袈裟,一个叫做白玉圭,你变的宝贝却叫做甚名?”
行者道:
“就叫做立帝货罢。”
三藏依言记在心上。师徒们一夜那曾得睡。盼到天明,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先说那三藏等人睡下。只等天明,这时就在那厢房外有一道虚影闪过。直直的向外飞去,在那厢房之外流下一丝水迹。而后又消失不见,只见那虚影直往王宫飞去,直入那御花园中,来到一高立的芭蕉树边,而后就见那虚影直沉入那芭蕉树下的泥土之中,然后就听得那芭蕉树下传来了水声,原来在这芭蕉树下居然是一口深井。
这虚影一落入井中,就显露出真型,只见他手中持一杆巡海三叉戟,身上长有巴掌大小的鳞片,手脚指间都长有肉蹼,长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鱼非鱼,似虾非虾,这居然是水族特有的兵种巡海夜叉。
只见这巡海夜叉在井底排水走了一会,那井底世界豁然开朗,就见一处没有水的空地之上,耸立着一座玲珑剔透的水晶宫殿,就见有两名虾兵在宫墙大门外把守,那虾兵一见这巡海夜叉来了连忙上前道:
“李统领来了,还请快亮令牌进去吧,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巡海夜叉一听,赶忙取出一枚珊瑚制成了令牌交与那虾兵检查,那虾兵查看过后将令牌交回,让那巡海夜叉进入宫墙之中,那巡海夜叉一路走去,直来到一座大殿中,在大殿丹陛的御座上,有一人傲然而坐,只见此人龙首人身,身着衮服,头顶双角间戴有一顶冠冕,赫然是一龙王,只见这巡海夜叉进殿朝龙王行礼道:
“臣巡井统领李及,见过陛下,臣已探明那宝林寺中之事,特来回命!”
再说那三藏等人睡下,不多时,东方发白。行者又吩咐了八戒、沙僧,教他两个道:
“不可搅扰僧人,出来乱走。待我成功之后,共汝等同行。”
孙悟空才别了唐僧,打了唿哨,一筋斗跳在空中,睁火眼平西看处,果见有一座城池 。你道怎么就看见了?当时说那城池离寺只有四十里,故此凭高就望见了。行者近前仔细看处,又见那怪雾愁云漠漠,妖风怨气纷纷。行者在空中赞叹道:—— 若是真王登宝座,自有祥光五色云。只因妖怪侵龙位,腾腾黑气锁金门。行者正然感叹,忽听得炮声响亮,又只见东门开处,闪出一路人马,真个是采猎之军,果然势勇,但见——晓出禁城东,分围浅草中。彩旗开映日,白马骤迎风。鼍鼓冬冬擂,标枪对对冲。架鹰军猛烈,牵犬将骁雄。火炮连天振,粘竿映日红。人人支弩箭,个个挎雕弓。张网山坡下,铺绳小径中。一声惊霹雳,千骑拥貔熊。狡兔身难保,乖獐智亦穷。狐狸该命尽,麋鹿丧当终。山雉难飞脱,野鸡怎避凶?他都要捡占山场擒猛兽,摧残林木射飞虫。
那些人出得城来,散步东郊,不多时,有二十里向高田地,又只见中军营里,有小小的一个将军,顶着盔,贯着甲,果肚花,十八札,手执青锋宝剑,坐下黄骠马,腰带满弦弓,真个是——隐隐君王象,昂昂帝主容。规模非小辈,行动显真龙。行者在空暗喜道:
“不须说。那个就是皇帝的太子了。等我戏他一戏。”
好大圣,按落云头,撞入军中太子马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兔儿,只在太子马前乱跑。太子看见。正合欢心,拈起箭。拽满弓,一箭正中了那兔儿。原来是那大圣故意教他中了,却眼乖手疾,一把接住那箭头,把箭翎花落在前边。丢开脚步跑了。那太子见箭中了玉兔,兜开马,独自争先来赶。不知马行的快,行者如风;马行的迟,行者慢走,只在他面前不远。看他一程一程。将太子哄到宝林寺山门之下,行者现了本身,不见兔儿,只见一枝箭插在门槛上。径撞进去。见唐僧道:
“师父,来了,来了!”
而后却又一变,变做二寸长短的小和尚儿,钻在红匣之内。却说那太子赶到山门前,不见了白兔,只见门槛上插住一枝雕翎箭。太子大惊失色道:
“怪哉,怪哉!分明我箭中了玉兔。玉兔怎么不见,只见箭在此间!想是年多日久。成了精魅也。”
拔了箭,抬头看处。山门上有五个大字,写着“敕建宝林寺”。那太子道:
“我知之矣。向年间曾记得我父王在金銮殿上差官赍些金帛与这和尚修理佛殿佛象,不期今日到此。正是因过道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我且进去走走。”
那太子跳下马来,正要进去,只见那保驾的官将与三千人马赶上,簇簇拥拥,都入山门里面。慌得那本寺众僧,都来叩头拜接,接入正殿中间,参拜佛象。却才举目观瞻,又欲游廊玩景,忽见正当中坐着一个和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