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第1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天晚上,宿在牢邑郊外。牢邑,据说天畏曾经在此处囚禁过敌对势力的首领,因此而得名。我紧握着怀中涂以黑蜡、经过改装的“血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是被钟宕叫醒的:“大人,该上路了。”我跳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头朝帐帘而卧——真是莫名其妙,哪有人这样睡觉的?我披上衣服,掀开帐帘,眼前阡陌纵横。突然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向左两步并转过身,我看到,在帐篷后面,是广阔的原野,原野尽头,则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这座山脉叫做岿,从涟水的源头一直向西,到其注入的涟泽而止。
是的,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景象,就在不久以前,或者,就在一千两百年以前。如果我睡卧的方向是正确的,如果帐篷朝向另一方向,也即东方,我应该一掀帘就能看到岿的。就象另外一个自我,当身为彭氏之祖刚的那个自我,被家臣从梦中唤醒,所看到的景象一般。
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梦,我还以为那个梦已经醒了,没想到,竟然再次堕入梦中而不自觉。奇怪的是,当我身为峰扬的时候,对于彭刚的所历所见,恍惚就如昨日;而当我身为彭刚的时候,却根本不记得身为峰扬之事。
这时候,一名家臣端来盆水,请我洗脸。我才低下头,就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是的,就是这样的面孔,白皙的肤色、浓密的双眉、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就是彭刚在同样的情景下所看到的面孔。除去毛发不是银白色的以外,简直一模一样。
银白色的毛发?那不是奴人的特征吗?原来奴人在一千两百年前被叫做“茹人”,他们和现今统治天下的威王朝的祖先,当时都同样被看作蛮人。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端水的家臣一脸的疑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驾车前行,恍惚间,我似乎变成了彭刚,只不过他正一路往东,而我正好相反,在向西行。但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寻找“雨璧”。这真的是巧合吗?我突然想起了叔父高何两个嫡子的名字,一个是秩宇,另一个是嚣宙。“宇则秩序,宙则嚣乱”,以前我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但是现在被迫认同了。对于我来说,时间也即宙,不是相当地混乱吗?
宇和宙,空间和时间,象经线和纬线一样,相互交织,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每一条纬线都应该是平行的,但现在相聚如此遥远的两条纬线——峰扬和彭刚——却被另外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联结在了一起。这条不可知不可见的丝线,蒙沌称之为“玄”:“玄者奥妙,不可测也。”
连上人之王都不可测此玄,我当然就更无法理解了。以后的许多天中,我就这样在峰扬和彭刚两个自我间反复切换,有时一天甚至半天就会调换角色,有时候却相隔数日。峰扬生命中的每一天,自己都经历过,彭刚的生命,却似乎是跳跃似的。我只记得,在身为彭刚的时候,往前追想,每一日都如此连贯,甚至中间没有峰扬相隔,而在身为峰扬的时候,对于自我所没有经历过的彭刚的生命,却全然回想不起来。我逐渐习惯了,并且愈发地疑惑:我应该是峰扬,那么彭刚,真的是我吗?
“有什么区别呢?”我偶尔会想起蒙沌的话,是啊,有什么区别呢?当我是峰扬的时候,我就是峰扬,彭刚于我,不过一场幻梦而已。那个高大、健壮、肤色黧黑,充满了热情和野心的英雄,他的所思所想,其实对我并没有丝毫影响。我并不因梦中曾是彭刚而变得比以前更英勇更有自信,也不会变得更残忍——想起他曾经如此残酷地杀死自己心爱的女子,我的心就会颤抖。而当我是彭刚的时候,峰扬于我,更连幻梦都不存在。
二月中旬的时候,我来到了涟国,涟国是以涟泽在其境内而得名的。涟国正在内乱,我的旅程因此被耽搁了将近半个月。内乱的原因非常可笑,原来执涟政的上卿公敬产叔去世,其家臣幕梁趁机发动叛乱,劫持涟君,要新家主公敬岚兹承认他家宰的地位,并且允许他参与国家政治。
陪臣执掌国柄,以前只是听说,现在我真正地看到了。想起彭刚曾经那样执着地想要建立一个强权下的和平国家,而这个国家在一千两百年后,只有比鹏王时代更为混乱,我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沮丧,还是应该放声大笑。
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我的祖先,原来并不象史书记载的那样英勇和睿智,他所追求的理想,原来不过一场幻梦而已。那么,我现在所追求的神器相合以探索大劫来源的理想,是不是在后人看来,也同样的可笑呢?
(www。87book。com)
正文 第一部 历劫在心 第十八章 斩
更新时间:2008…6…12 12:28:30 本章字数:4368
史载:鸿王六年秋九月,彭侯刚泛于东海,斩吞舟之鱼,其名鬼鲵。
东方的海洋原来是如此的宽阔,洪涛万里,一望无际。我从来也没有体味过天高地广并且深邃神秘一至如斯的感觉。站在船头,张开双臂,大口呼吸着带有咸腥味的海风。服庸站在我的身边,低声问道:“那天柱,在什么地方啊……”
我也不知道东方天柱苍槐何在。此次出海,是在秋九月,我们来到海边一个不小的渔村,向村长请求借一条船和几名有经验的水手。当然,我们不能告诉他们,是要寻找虚无缥缈、传说中的苍槐,我们编造说得到过一则秘传,东方千里外有一小岛,遍地是黄金、白玉,如能取来,愿与村人平分。
本来以为,每个人都是贪财的,听说有这样的好事,村长一定会满口应允。但想不到的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似乎所有好奇心、想象力,乃至于追求美好明天的冲动,都已经被时光所磨灭了,从他空洞的双眼中,我找不到一丝喜悦和渴望。
“太无稽了,”他摇着头,“我们一辈子生活在海上,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知道,只有实际可见的利益,才能使他动心。于是指指我们带来的羊群:“就算空手而归又有什么关系?这些羊,我全都给你们了!”
想不到,那老家伙仍然摇头:“我们不会养羊,也不喜欢吃羊,那对我们没有用……你们走吧,不要妨碍我们打鱼,领主老爷过两天就要来收鱼了。”
我解下带在腰上的白璧,递给他:“这个怎么样?”
那老家伙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是玉吗?我没有见过……不会只是块漂亮的石头吧……”
这下子,我可全然没有了办法。直接和这些愚民打交道,平生这还是头一次。服庸走到我的身边,轻声说道:“我有办法,家主。”
服庸想起了我们的马车:“连车和马,全都给你们,你们交完税所剩下的鱼,可以用车运到远一些的城邑去卖,一定可以换回不少好东西的。”“好东西……”村长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未知事物的能力,我只好引导他去憧憬:“是的,好东西——来自山上的坚固的木材,可以建造更大的船;用兽皮编制的衣服,穿上它冬天再也不会感到寒冷;用铁做的鱼钩,比骨钩更不容易折断,铁做的斧子,比石斧锋利一百倍……”
几个年轻人已经满面笑容,跃跃欲试了。老家伙沉吟了半晌,才转过身去:“我们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终于借到了船,以及六名年轻男子作为水手。我取出饭团和干肉给他们吃,他们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连声赞好:“山里的人,就是吃的这些吗?”
他们以前出海,最久也不过一个多月,往东去不超过五百里,现在我一指就是千里之外,要说没有畏缩之心,是不可能的。全靠我用美好的憧憬和现实的食物不断鼓舞着他们的热情,才终于完成了这一段路程。但要命的是,我也并不知道苍槐距离我们共有多远,是一千里,还是一万里?
站在晃动不停的船板上,一连几天,过半的家臣都头晕、呕吐,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这种海上生活。我倒是竟然没有晕船,但心中的惊惧,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滋生开来,直到充满了整个身体,几次差点就要从眼神中流溢出来。我曾经在大荒之漠中跋涉过,那里没有清水,没有食物,从不落日,不辨方向,而在海上,除去清水较为难得外,可以靠捕鱼射鸟,食物暂时并不匮乏,并且白天有日,夜晚有星,大致的方位也容易辨识。如此比较,似乎海上之旅,真的要比在荒漠上轻松一万倍了。
但是不,在荒漠上,你累了,可以暂时坐下来,甚至躺下来,略微休息一下,而在海上,如果离开了船,你就立刻会被肆虐的大浪吞没,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某次,我们遭遇了猛烈的风暴,船底被打穿一个窟窿,好不容易才填补好。一名家臣也在大浪冲击船板的时候,落到海里去了,他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没了顶。剩下的人全都吓坏了,但水手们却说:“这只是普通的风暴而已,厉害的你们还没有见过呢。”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我们携带的清水已经快要见底,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水手们开始打退堂鼓——其实他们很早就开始打退堂鼓了:“食物和清水已经消耗了快一半,咱们还是往回赶吧。”我骗他们说,宝岛上到处都是甜水和美食,完全不用担心回程,才使他们暂时放下担忧和疑心,操控船只继续向东航行。
和在荒漠中不同,离开了这些习惯于海上生活的渔民、水手,我就算再英勇一万倍,也无法征服海洋。更倒霉的是,我就算想撇开他们——船只有一条,该把他们扔下船去呢?还是我们自己跳下海去?
四外一片苍茫,仍然看不到陆地。我们装模作样地在一幅假造的海图上画来画去,已经哄不到水手们了。他们选出代表,坚持要求掉头往西航行。我实在无法再欺骗他们了,只好杀人立威,把这名代表的头砍下来,悬挂在桅杆上。就这样,我们又往东航行了一天多,那场大风暴就来到了……
事先完全没有征兆。在海上航行了那么多天,我也向水手们学到了不少知识,我知道观察天色,就可以大概预知风暴来自的方向,和到来的时间。但此次,天空一直万里纯净,既没有刮风,也没有乌云,就在我貌似悠闲地躺在船板上,内心焦急地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差点把我抛下海去。
我一个跟头爬起来,伸手牢牢抓住了桅杆:“怎么回事?撞上暗礁了吗?”话音才落,一个巨浪扑面打来,灌了我满口的咸水。我抖掉头发上的水珠,向大海望去——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变得躁动不安,就仿佛有人把无数山一般大的巨石,都一起抛掷进去似的。
“怎么了?”我看到水手们都面如死灰,呆呆地望着远方。
“是你们所讲的大风暴要来了吗?”我问他们。
他们不回答,只是遥遥地指着东方:“是鬼鲵,鬼鲵出来了!”
“什么鬼……”我望向他们所指的地方,只看到一团黑气从远处的海上快速向我们移近,“那是什么?”
“是鬼鲵……海中的霸王,最可怕的怪物……原来它真的存在……”水手们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家主。”服庸在身侧喊了我一声,他的声音似乎也在发抖。我转过头,原来他递过来一柄长戈。
“笨蛋!”我大骂道,“去取弓箭,我的弓箭!”
他“啊呀”了一声,象是恍然大悟似的,急忙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再转向东方,那团黑气已经越来越大了,换言之,它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那果然象是一条大鱼的脊背,光滑,无鳞,根据目测,它足有百多丈宽——海面如此疯狂地震颤着,就是因为它的原因吗?
弓箭取来了,但是我拉开了弓,却不知道瞄准这怪物的哪个部位才好。现在它距离我们不到一里了,可我还只是看到一团滑腻的黑色泛出在水面上,不知道哪里是它的头,哪里是它的尾。并且,我发现自己刚才的目测实在是太保守了。
近了,越来越近了,再不放箭就没有机会了,我咬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那黑色中一箭射去。我看到箭支飞快地消失在远方,也不知道自己射中了没有。但突然间,海水如墙般向左右分开,那怪物跳出了水面!
我仍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我仍然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我只看到一团漆黑向我们的船只急袭过来,在这种危急的关头,甚至连无底无垠的大海也不再使人恐惧了,我松开桅杆,一个跟头,翻身跃入海中。
海水立刻就没过了我的头顶。我憋住气,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海水翻滚着,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