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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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荪才知那少年是纨袴子弟,受了坏人引诱,在外渔色荒唐,并还胆小怕事。年长的一个乃架秧子的蔑片一流人物。心中盘算,打好主意,会了茶钱,暗中跟了下去。那二人先到番菜馆转了一转、见人不在内,走了出来,一路东张西望,满园乱找,元苏尾随在后二人并未觉察,所寻的人终未遇到。年轻的一个不住埋怨,说刚才就该钉,迟了一会被她滑脱。年长的一个似恐影响明晚牌局,和哄小孩相似极口劝说,又拍胸膛,说:
“现在想起内中一个姓顾,住永光寺中街,是个窑变,我知她家,常到游艺园来,今儿寻她不到,过了明晚牌局,我和你上她家门口等着去。那里没人,吊她出来更容易,只有一个勾上,那两个也跑不了。”说着天已昏黑,元荪觉着腹饥,见那两人已然扫兴,要找地方吃饭,暗中好笑,平白无故管人闲账,却饿着肚子,估量所寻女子已走。又听二人说游园菜不好,要到别处去吃,少时再回来,懒得再管,仍去小有天叫些点心吃了一饱,看表还早,游人甚多,到处拥挤,想去花园内绕上一圈,到露天影场小坐片时仍往杂耍场听相声,便往人少清静处走去。
元荪绕过溜冰场,到园北小亭上坐下,正点洋火抽烟卷,猛瞥见河边小桥上走过一个时装少妇,身后跟着两人,两下相隔只五六尺远近。那一带本为园中最僻之地,彼时电灯又不亮,一人夜便无什人前往。元荪见少妇神情慌张,步伐忙乱,好似被人追赶,一味急走,慌不择路。刚一过桥,似觉路暗人稀,把路走错,“哎呀”一声,脚步微停,又退回来,吃身后二人迎头撞上,左闪左拦,右闪右拦,两人嘴里不知说些什么,少妇只是左右闪避,意欲夺路过去,却不做声,连闪两三次均被拦住。两人见少妇情急害怕,益发得意,索性动手拉扯起来。灯光晦暗,元荪先未看清两人貌相,及见情形有异,轻悄悄绕赶过去一看,正是先遇浪子和那蔑片。少妇年约花信,是个南方人,昏灯影里看去似已急得要哭,不禁怒从心起,又见毛手毛脚的是那蔑片,忙由斜刺里奔将过去,喝道,“混蛋流氓,你敢调戏良家妇女!”声到手到,伸手一推,那蔑片骤出不意,被推出去六七尺远近。那少妇看人打架,益发吓得呆如木鸡,立在那里竟忘了走。元荪随道:
“这位大太快些请走,等我来收拾这个流氓。”少妇闻言方被提醒,一句话没敢说,便匆匆往来路灯多人众之处跑去。
那浪子先见元荪突如其来,也吓得一跳,闪向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元荪正想教训他两句,那蔑片甚是刁猾,作贼心虚,先也为元荪声势所震,及至立定回看,见来人年轻,衣服朴素,又听出不是少妇家人,心胆一壮,越想越气,冷不防奔将过来,照准后心就是一拳,口刚要骂,元荪耳听身后脚步拳风,知是那蔑片报复,也不回看,将身微矮,往左一闪,蔑片的拳头恰自左肩上擦过,打了个空,元荪更不怠慢,就势回时往后一撞,正打向来人胸膛之上,紧跟着往上一反手、篾片面门又中了一下。元苏也是恨极这类流氓,加以手快力大,上边一时一拳打中人,便就势旋转身来又踹了他一脚,只听瞠、叭、嗒接连三响,那蔑片如何禁受得住?当时鼻破血流,倒于就地,狂喊:“救命,打死人啦!”元苏怒骂:“打死你这流氓便怎么样?快滚起来,我还揍你。”
蔑片一味狂喊救命,元荪气急,又过去踹了他两脚,回顾浪子已然溜走,同时四外游人闻声奔集,园中维持秩序的警察也得信赶到,蔑片连忙爬起,指说元荪是匪人拦路打劫,元荪气急,猛伸手又给他一个嘴巴,园警连忙拦住道:“你别打人啦!”元荪道:
“我打他这不要脸的流氓拆白。”园警见篾片满脸血污狼藉,一面拦住二人不令走去,一面询问究里。那蔑片一口咬定元荪劫人,元荪都照实说,因见篾片同一小拆白一路调戏妇女,路见不平,故尔打他。园警一问所调戏的妇女偏是已走,无可对证,双方各执一词,园警均有眼力,明知蔑片所说不实,但已被人打伤,两不相下,难以排解,内中一个巡长甚是老到,假意对元荪道:“别管他怎么样,你不该打人呀?”蔑片好似得了理,抢口说道:“对呀,你问他凭什么打人?”元荪大怒,正要再说,那浪子本躲在人背后偷看,闻言以为占了上风,便挤过去对蔑片咬耳朵,巡长见他油头粉脸,便间:
“这是什么人?”蔑片气冲冲答道:“这是黄都统的少爷。”巡长道:“别管是谁,打架时有你没有?”蔑片不及答话,浪子已抢口答道:“这小子先打算劫我两人来着,我见不好藏起来了。”巡长笑道:“你们说他路劫,就凭手吗?带家伙没有?”蔑片答说:
“没瞧见,就把我打躺下,正翻我,你就来了。”同时浪子也在旁答说:“我好像瞧见他拿着一个黑东西,也不知是不是手枪。”元荪几番要说,俱吃巡警阻住。
蔑片浪子说完,巡长未及回答,旁边忽走过一个西装男子,朝巡长耳边说了几句,巡长点头,对三人道:“现在你们各执一词,这儿了不了,都上区去啦。”浪子慌道:
“这里头没有我,我不去。”巡长道:“你是见证,你还见人拿着手枪,怎说没你?”
浪子结结巴巴道:“我说的一把黑纸扇,像个手枪似的。”蔑片见要连浪子一齐带走也着了急,忙道:“官司我跟这小子打,黄大少爷不能去,待会都统还找他呢。”巡长道:
“怎么也得去,走。”蔑片急道:“那我认倒霉,自己养伤,官司不打,算完,成不成?”巡长道:“那个调戏良家妇女,一个路劫,都是犯法的事,不能由你的性,说愿意去不愿意去的话,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元苏后半虽觉得巡长所说似于己无什不利,但也不愿到这里去,无奈已成官事,想完不得,乐得理直气壮道:“你想完我还不完呢,谁不走都不行。”巡长道:“这多痛快,别瞧你告人明火路劫,人还告你们调戏良家妇女啦。我们地面上负有责任,两面肯完都不行,别说人还不肯完啦。”蔑片道:“那容我给都统打个电话行不行?”巡长道:“我们没那个工夫,这儿游人大多,有什么话到区里说去。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会跟谁打电话也一样。”
说时,又挤过来一个穿警官制服的中年人,喝道:“都给带走,没那们些说的。”
巡长也瞪眼喝道:“走!”那姓黄的浪子一听非走不可,吓得脸都变了色,直朝蔑片急道:“二哥,我这怎么能去?你不有主意吗?给他们几十块钱,我一人不去行不行?”
蔑片伸手似要接钱,巡长见浪子竟当众想要行贿,又好气又好笑,方喝:“你这干吗?
趁早拿了去,少说废话,这是遇见我,要是别位,就拿这一款往上一回就够你们受的。
这是看在你年幼无知,还不快走?”话未说完,后来那穿制服的早看出这筐片不是好人,见状生气,怒喝:“再麻烦不走给我绑啦。”蔑片准知弄巧成拙,不去不行,只得强拉着浪子耳语,哄架着走。浪子吓得要哭,吃巡长一威吓又不敢说话,一路委委屈屈同到区署。
因时已晚,署员外出,又非要案,暂时放在候审室里,门外有巡警看守。一会都上收案室,问完年龄籍贯,挂上号,仍押回候审室等候审讯。元荪才知那浪子乃新下野师长黄国梁之子名叫黄少泉,蔑片名叫王长发。黄少泉甚是浮躁,不知事故,在候审室内一会啼哭,一会埋怨王长发不给想好主意,不时又令向看守警打听怎么才能释放,一点不守规矩,连受了好些呼斥。元苏正看着好笑,忽见一个穿便衣的本区署员进来问道:
“刚才路见不平打人的是哪一位?”元荪起立答道:“是我。”署员点了点头,问完名姓,甚是客气,又问肇事经过,元荪一一说了。署员笑道:“周先生见义勇为,是好样的,署长特为此事回来,一会过堂可回宅去了。”
黄少泉见署员和元有问话,便催王长发过去打听,并令代为花钱运动,王长发却知一点轻重,又见署员进门时守警呼喝行礼,颇有威势,未敢造次,暗嘱不要忙,间完对头自会过来,及听对元称口气甚好,心中发慌,又吃饭东催逼,没奈何凑将过去,先深深鞠了一躬,署员问道:“你要干吗?”王长发指元荪道:“他全说的是瞎话,瞧他打得我这样?”署员冷笑道:“你们这号人打得实在不多,有什么话堂上说去。”王长发一听口风不顺,吞吐问道:“请问老爷我们今晚能放吗?”署员道:“得瞧这位怎么说法,照警章得重办你们,也许押两天再送法院判徒刑。一会就过堂,听传罢。”说罢便往外走去。
黄、王二人一听这句话,俱都心寒胆战,竟对埋怨起来。黄少泉怪王长发挨了打应当和他一样溜走,不该鸣警喊救命,把事闹大。今晚不放这罪就受不了。再送法院一判罪更非送命不可。王长发是一面埋怨他不该色迷瞪眼,又大心急,一面借此恐吓,说犯人待的囚牢比戏上说的还要王道,咱们这样怎受得了那活罪?最好花两钱托看守人给老爷子去个电话,赶早托人情弄出去,一送法院成了官司就干。”黄少泉出来荒唐本瞒着乃父,说什么也不敢往家打电话。王长发对法律和警章都有一知半解,虽看出对方必有人力,自己定落下风,但这类事并没多大罪过,至多罚钱以外再加上十天八天拘役。原是借此拿捏骗钱,见黄少泉害怕,便说:“电话不打也行,但是我家还有妻儿老小,少时过堂不定判得怎么样,只要把事情全揽在我身上,你又没动手打架,至多押上一晚,明儿准能出去,罪过都归我一人承当,我却苦了,你说怎么办?”黄少泉忙道:“那不要紧,你只把事情全揽过去,替我受点委屈,让他们把我放走,该花多少钱都冲我算。”
王长发听他认头花钱,才委委屈屈装着为朋友的义气答应包揽,并说你瞧戏上牢头禁子够多厉害?待会一归押所,就得好些花的。”黄少泉只图免苦,便把身带百余元钞票全取出来,递过去道:“我只剩这点了,你先拿花去,明儿我把那些东西一卖,该用多少我再给你。”王长发忙拦道:“我不出去那东西千万别卖,留神人家蒙你。别瞧钱少,明儿我会打电话朝人借去,完事归你还好了。”
那候审室地方不大,二人说话又多不知隐讳,全被元苏听去,心正暗骂“蔑片可恶”,王长发忽和黄少泉咬了几句耳朵,凑将过来赔笑问道:“你贵姓?台甫?”元荪没好气答道:“刚才挂号上名簿你不是听见的么?问我则什?”王长发吃了抢白,满不在意,仍赔笑道:“我真混蛋,会忘啦,周二爷,你别生气,刚才的事怨我不好,我也让你打啦,你高高手,少时过堂别再钉我们,只要今晚能跟你一样放出去,咱们弟兄必有一分人心。”元苏方说:“谁跟你论弟兄。姓黄的没有家教,在外胡为,全是受坏人架弄,他年幼无知,情有可原;你这类流氓却是社会上害群之马,我如是地方官必重办你,至少将你驱逐出境。今晚的事我只实话实说,自有国家法律处治,钉不钉有什相干。”
王长发碰了一鼻子灰,枉自忿恨,无计可施,正想还口,黄少泉却听出便宜,忙赶过去,先朝元荪鞠了一躬,苦笑道:“周二爷,你说得对,我实在是胆子小,怕惹事,都是这位王二哥教我的,每回都说不要紧,有他给拿主意,保险没事;等捅出娄子来他也没法子啦。你不说我情有可原吗?待会过堂,你就说这里头没我的事,我看打架来着,只把我放出去,我谢你一百块钱,要是嫌少,添点也成。刚才我不得罪你吗?你只当我放屁就截啦,再不消气,我跟你磕一个,千万别让他们把我也押起来,怎么都成。”元苏见他稚气昏黑,又好气又好笑,便答道:“我不要你的钱,但有一节,你也好好人家子弟,家又有钱,为何专与流氓为伍,作那下流之事?你家想必也有女眷,出外被人调戏,你愿意么?我本可告你诬良为盗,念你年幼无知,只能从此改过,不与流氓一齐调戏妇女,为非作歹,过堂时节我替你开脱就是。”黄少泉闻言大喜,赌神罚咒,立誓改悔,再三打听元荪住址,说是明儿必去拜望,又取出烟卷奉敬。
正说得热闹,先来署员忽又走进,说:“周先生跟我来。”元荪一面随行,暗忖对方虽是流氓,但我却将他打伤流血,两造各执一辞,是非尚未十分辨明,这等客气,这署长相待显有轩轻,警察厅受内务部辖制,难道介白打来电话有了关照?但自己并未往家打电话,又未遇一熟人,介白怎会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