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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烟水寒三生未了情-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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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颈间的疤,是初恋的纪念,昨日之日不可留;
  胸前的伤,是痴情的代价,今日之日多烦忧。
  夜深入梦,泪湿纱枕。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寂寞深闺空嗟叹,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有人也在叹息,是梦境吗?
  “楚颜!”梦里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迷糊中有人褪掉了我的衣衫,我努力强睁睡眼。
  “干吗?四爷不是回府了吗?”一见是他,我怨气冲天。
  “让我看看你的伤。”他手执药酒,面容平静。
  “不要!死了干净,死了…”
  没等我说完,他急忙捂住我的嘴。
  “不许再提那个字!你要…我怎么办?”
  他不许我提,自己却差点说漏嘴。
  看他极力忍住的样子,气恼之下,有些好笑。
  他固执地查看了伤势,小心地为我上药,他的手指轻拂过淤青之处,竟然止不住些微颤动。
  “该死!”他低声自语。
  “四爷变卦了吗?才说不要楚颜死…”我笑道。
  他一把抱住我。
  “楚颜,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我总是担心,你会突然间离我而去?冥冥中似有预感,成了我心中隐隐的不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知要如何应对…”
  他在我耳边轻语,无助得象个小孩。
  那一天真会来临吗?我的脑海迷茫一片。
  风波没有平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从四爷的只言片语里,从坊间的窃窃私议里,我知道康熙王朝正处在风雨飘摇中,经历着从所未有的内乱忧患。
  十一月,三阿哥向康熙告发大阿哥用巫术咒魇太子,康熙大为光火,将大阿哥削爵监守,幽于禁所,下令层层设防,严加监管。
  不久,左都御史劳之辨提议复立废太子胤礽。康熙未纳其言,还将他处以杖刑,遣回原籍。
  之后,康熙召集朝廷众臣商议建储之事,这便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伪民主代表大会”。与会前,康熙再三申明百官尽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自己则会顺应民意,广纳雅言,还特地为此举办了一个“匿名推荐”,但是无记名投票的结果,却令康熙皇帝大吃一惊——皇八子胤禩全票当选新一届太子。康熙当即传下旨意:“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各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须再思之。”
  真是圣心难测,皇上也会出尔反尔?
  他明明对太子仍然心存眷念,无法释怀,为何故作姿态不肯采纳劳之辨的建议?为何弄出个“民主会议”来让大家揣测圣意?既是如此,众人和自己意见相左时,恼羞成怒,下不了台自然都在情理之中了。
  四爷也悄然地发生变化。他时而满怀心事,独自沉思;时而翻阅经书,默默无言。
  “楚颜,你知道‘无为而治,不疾而速’的意思吗?”这天他问我。
  “四爷怎么对老庄感兴趣了?”我笑问。
  “昨日和你举荐的那个才子谈论当今时局,此话便是他口中之言。”四爷说道。
  “戴铎?”我暗暗吃惊。
  “哼,你还记得!”他笑。
  “此话乃是老聃名言。意为心存淡泊,顺应天时,凡事无须刻意,自然水到渠成。”
  “不错。他还说了一句话——‘勿争其长,勿露其短’,你怎么看?”他问道。
  他破天荒地与我论及时政,如果不是内心彷徨,断然不会有此一举。
  “太子娇纵任性,固然令皇上失望;大阿哥趁机落井下石,却使皇上更加伤心;三阿哥状告大阿哥,表面上是大义灭亲,难道不是心怀私念?众子相争,只会加深皇上的怨恨不满,阿哥们从前种种功绩全都化为乌有,如此煞费苦心反而得不偿失,又是何必?这便是众人之短,也是前车之鉴。
  还有…八爷虽无不良行径,但是过于完美也是罪孽一桩。百官群臣,毫无异议惟他马首是瞻;推举太子,除他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他声势高涨,拥者众多,且将皇上置于何地?这便是八爷之长,应该引以为戒。”
  我徐徐说道;心中却是酸楚难当。
  “所以,一切都应‘无为而治,不疾而速’吗?”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我回答。
  “楚颜,你知道我在东郊乡间置有茅屋薄田吗?”他沉默片刻,忽然转移话题。
  “四爷前阵子告诉过我。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以来,皇阿玛郁郁寡欢,无心茶饭,我想请他移步乡下,尝尝我亲手栽种的时令菜蔬,一来换换口味,二来透透空气,咱们做小辈的,权当聊表孝心。”他对我说道。
  “需要楚颜做什么?”我问。
  “需要你亲自下厨,也需要你一旁作陪。”他说道。
  “知道了。”我答道。
  现下康熙对诸子心灰意冷,正是乘虚而入,讨他欢心的大好时机。
  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都没有错过;
  每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他都不会放弃。
  所以,最后成功是他,而不是…
  我的心揪成一团。
  次日清晨,我带了菱儿随同四爷前往东郊乡下。
  四爷太过自谦。
  他的“薄田”沃腴,“茅屋”风雅,远离尘嚣,宛如桃源。
  那儿平日有几个杂役清扫看管,倒是十分整洁清爽。我让菱儿摘了些新鲜蔬菜,便洗净双手做羹汤。
  康熙皇帝大驾光临时,我正好做完四菜一汤。
  白玉豆腐、酱拌黄瓜、鱼香烘蛋、清蒸茄子、三鲜萝卜汤,另外还做了一道甜点——番薯饼。因为四爷特地嘱咐我准备斋饭素席,切莫铺张,所以我就真的言听计从,一切从简。
  除了三鲜萝卜汤,其余菜色可谓简单之极。三鲜萝卜汤是用排骨、火腿、虾仁、鸡丁煎炒熬制,待到汤浓汁稠,只取汤汁,加入萝卜煨炖而成。
  我的厨艺平平,可是原本也没想讨好老爷子。本来嘛,他是皇上,吃过龙肝风髓,喝过金波玉液,任凭我费尽心思,他的嘴巴哪会在乎?只是他现在心情烦闷,肝火旺盛,这些家常小菜,清淡适口,正对脾胃。
  果然宾主尽欢。康熙胃口大开,对这些农家小菜赞不绝口,四爷面有喜色,向我投来欣赏的目光。
  “老四,你怎么会来这儿置田呢?”康熙问道。
  “回皇阿玛,儿子羡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洒脱境界,所以闲时便来此耕作。不过五柳先生是避世高人,儿子此举却是一为修身养性,二为体验民生艰辛。”四爷恭敬地回答。
  “不错。你能有此胸襟,实在长进不少。”康熙十分满意。
  饭后,康熙在屋内小睡,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约摸半个时辰,李德全从里屋出来。
  “楚颜,皇上醒了,准备起驾回宫,你去上碗茶吧。”
  “是,公公。”
  我冲泡了菊花茶,给康熙送去。
  康熙接过茶来,并不饮用,只是平静地注视我。
  “楚颜,你是爱慕菊花的淡雅,还是留恋茉莉的清香?”他问。
  我怔住。
  当日我曾说过四爷人淡如菊,而他…好似茉莉。
  “皇上…楚颜心意两难,痛不可言。”我流下泪来。
  我的记忆回到了从前,没有瞒过明智的康熙皇帝。
  “朕能帮你吗?”他问。
  “皇上若能栽培四阿哥,善待八阿哥,楚颜自当感激不尽。他们都对楚颜说过,自小的愿望,便是博取您的赏识和关爱,可是皇上永远先为君,后为父,他们心里自然寂寞,而皇上心里是否也会感伤呢?皇上曾言道:天不老,情难绝。人为何执迷自苦?皆因有七情六欲。既然父子亲情难以割舍,就请皇上成全楚颜的一番心意吧。”我泣不成声。
  康熙未发一言,缓步出门。
  两日后,康熙传谕诸皇子及王公大臣:“前拘禁胤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次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
  四爷向我转述这句话时,喜不自禁。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段评语就此载入史册,成为后人推敲他心机谋略的参考资料。
  不久,康熙复封八阿哥胤禩为贝勒。
                  (十八)片片相思几许愁
  再次见到戴铎,已是康熙四十八年的春天。
  “楚颜,西山的桃花正艳,可想与我同行,赏春踏青?”四爷最近兴致颇高。
  “就我俩吗?”我问。
  他笑着说道:“我还相邀戴铎同往。”
  干吗牵扯上他?我有些扫兴。
  他看出我的不快,将我搂在怀中。
  “乖,我看你这一向老是闷闷不乐,有意带你出门散散心。至于我嘛,倒是有事与他商谈,府内人多眼杂,不如山里地界开阔,说话方便。”
  翌日一早,一行人马往西山进发。沿途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红花翠叶,春意盎然。邀月洞边,有位翩翩公子负手而立,遥遥相望,不是戴铎却又是谁?
  他见了我们,连忙拱手作揖:“戴某恭候四爷和林姑娘多时。敬请二位移步凉亭,清茶早已备好。”
  “我视先生如师如友,先生与楚颜更是故交,何必如此客气?”四爷笑道。
  他听四爷提到我,略微有些不自在,不过迅即恢复常色,四爷多半没有瞧见。
  三人凉亭坐下,寺庙的小沙弥过来掺茶倒水。
  “那日请教先生的疑惑,还望先生知无不言。楚颜不是外人,先生不用避讳。”四爷说。
  “四爷是问劳之辨一事?”戴铎沉吟。
  “正是。”四爷面容恳切。
  “戴铎以为,由此可见太子气数未尽,但却不足为虑。”他慢慢说道。
  “何解?还望先生赐教。”四爷说道。
  “多年以来,皇上对太子费尽心血,寄予厚望,虽说太子无德,多行不义,可是皇上怎肯轻易放弃长久的痴念?如果不是十八阿哥之死触动皇上心神,只怕对太子的容忍还未到尽头。劳之辨何尝没有揣摩圣意?只是他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皇上废太子不过月余,他便提出复立二阿哥,纵然皇上有心,但短短时间废而又立,岂非显得自相矛盾,言不由衷?这可是帝王之大忌,英明如皇上怎能明知故犯?可怜劳之辨本想讨好皇上,反而弄巧成拙。所以戴某断言,太子依然气数未尽。
  可是,正所谓本性难移。太子的骄横跋扈乃是自小养成,不良秉性已然深植于心,怎会容易就此改过?再则,如若皇上有心复立太子,恐怕他会更加狂妄自得,以为皇位非他莫属,别无选择。但皇上能废他一次,就不能废他二次吗?最后的结果,只会加重皇上的失望,而使储位虚悬,大宝旁落。”
  他说得一针见血;我听得胆战心惊。
  “为今之计,四爷真正要担心的,是八爷。”他又说道。
  是山风吹来吗?我下意识地哆嗦。四爷脱下斗篷,为我披上。
  “先生请讲。”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戴铎接着说:“八爷最近虽然备受皇上责难,但是他人望不减,声势未弱,万万不容小觑。皇上如若不是意识到八爷呼声太高,甚至直逼天子,缘何不顾金口玉言也要力排众议?但是皇上终有年老体衰的一天,大行之日谁主天下?是庸碌无为、丧失人心的太子,还是才干超群、众望所归的八爷?”
  四爷沉默片刻,说道:“听先生之言,是要我依附老八,甘为人臣?”
  戴铎笑道:“非也。八爷虽有所长,亦有所短。四爷只要扬长避短,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诚然,众多王公贵戚,皆被八爷笼络麾下,可是他却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忘了什么?”四爷问道。
  “自古得天下者,必自兵家。八爷党羽虽多,却无一人手握兵权。若想独揽江山,只靠文人雅士远远不够,须得文左武右,里应外合,方成大事。
  四爷的郎舅新任四川巡抚,深得皇上赏识,将来必可重用;孝懿仁皇后之弟隆科多常年在军中行走,皇上对他十分器重,四爷自小由皇后抚养成人,和他的关系应该不浅,若与他多加亲厚,日后一定大有可为。”
  “先生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他日大事能成,定报先生今日之功。”四爷含笑施礼。
  “四爷言重了。戴铎不过是恪尽本分。因为有人曾说:凡千里马,必有伯乐相识。戴铎虽然不才,却愿报效四爷知遇之恩。”他说道。
  黄昏十分,我们已经回到听雨轩。我一直默默无言,直到四爷开口相问。
  “怎么了楚颜?今日西山之行不开心吗?”
  “四爷真的是想和楚颜赏春踏青吗?还是要我亲耳恭听戴铎之言?既然你们畅谈国事,为何还要携我同行?”我问。
  今天的目的,肯定不为散心,但他压根不回避我,却是为何?
  他先是一僵,随即笑道:“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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