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旗香罗扇-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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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石坪,静静地躺着一两百尸体,山风除过,松涛低鸣,似乎正为这死亡魂,奏出可悯的悲歌……
这是一间两丈方圆的屋子,三面粉墙,一面是涂刷白漆的板壁,壁中有一道紧闭的月亮门,由上而下垂挂半幅银红色的门帘,上面绣着一只金色大荷花,斜线已整,娉婷生姿,门的右边是一个尺宽圆形窗口,没有门扇,也没有垂帘,似乎毗邻着一个房间。
窗口的下面,是一条漆檀木榻,有衾无枕,更无罗帐,榻前铺有一块五尺见方银灰色地毯,地毯中央放置一个铜鼎,正冒着异香扑鼻的白烟,此外房中别无它物。
仲玉半卧在榻下,已恢复了体力,悠悠由梦中苏醒过来,猛睁双目,扫视四周,顿给这陌生境地,所惊楞住了,急忙挺身坐起,怒力追寻着,沉睡以前的事……
他只记得在漫天浓烟中,发出“九天妙音”之后便失去知觉,想不出这是什么所在,依当时情势,自己万无幸存之理。但此刻却独居在不明真象的地方。
看这陈物简单的房间,倒非常洁净,真是纤尘不染,尤其四周一片纯白,愈显得高雅光辉,那异香扑鼻的白烟,缭绕飘荡中,直给人一种超凡的幻觉。
但由于一切出乎意料,致令他满怀疑惑和思念,情素的牵连,不会让他超脱于万念俱白的境界,因为这是真实的凡间。
由于依依情怀,而感到一种冷寞与荒凉,进而切思她俩,此刻,他才尝到分离的滋味,在情感上心灵上,负荷多大?是以,萌起了寻索芳踪的念头。
当即环视一下四周,发觉那紧闭的月亮门,心忖:不管此地的主人是好意抑或恶意,我必要找到她俩……似这木板门墙,还不致困得住我……
突然,“呀”地一声,月亮门启开少许,门帘掀处,踏一只纤瘦的红菱绣鞋,同时帘幕旁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看不见睑的女人头。
第三十三章 失怙孤儿终归根
仲玉一见银红色门帘动处,露出一个黑黝黝地,看不到嘴脸的女人头,当即吓得大惊失色,心下电转,暗忖:这是人还是鬼?
是人为何不直截了当的走进来?是鬼?人间还真有鬼不成?可是看这头和脚的模样,又分明是活生生的女人,莫非故弄玄虚?
于是,半疑半惧,随手抓起衾被,潜运真力,振腕一斗,呼地声中,那衾被立化一团红影,如撒网似的,已疾向那似人非人的头顶罩去,并喝道:“看你是人!还是鬼!”
正当他投去之时,那红菱绣鞋也正疾入前移,同时闪出一个苗条的女子身影,恰被罩在衾被之下。
仲玉这运力振腕,其劲势自是不小,虽是一方轻飘飘地衾被,却是沉如山岳,若似铁网下罩,那女子如何承压得起。
于是,当衾被如网疾落,把那女子罩个密不通风不说,接着,即听到一声惊叫。
“哎呀!”同时夹着“呛”地一响。
随之,衾被包裹着整个人身,在地上乱滚乱翻不已。
仲玉则满腹狐疑,呆呆地楞望着,衾被包着的人身,宛如一个大绣花枕头,满屋子乱滚。
少顷,才由衾被中挣扎出一个身穿粉红紧身袄,秃发蓬乱,容貌清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地上矫捷地挺立起来,把垂飘在睑上发丝用力往脑后一摔,旋即睁大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朝仲玉打量不休,而在她幼稚美丽的脸蛋上,则流露出三分娇羞,四分惊奇和二分不服气的神情。
仲玉瞧着她那样儿,心里浮起一阵歉疚,早知个是天真的小姑娘,何必使她难看!由之,也酝酿着一丝纯真爱意,但这不是男女方面的情爱,而是一种长幼伦常的挚爱,正如同对言姣蓉一样。
倏然,这小姑娘大约发觉自己是不应该如此,暴露真象的,当即转过娇躯,背朝仲玉俯身下去,手提衾被一兜。
接着,“哗啦”一声,兜出一堆破磁片,一片黑纱面罩和一张纸条。
小姑娘先拾起黑纱面罩,覆在自己脸上,掩遮了原来的真相,然后拾起纸条,手捧磁片,扭身移动莲步,站在仲玉身前,木立不动,似乎在发呆。
仲玉不知这小姑娘,一连串动作昕为何来,顿又疑窦顿生,心想:这玲珑天真的小姑娘,既不丑又不是准备干作恶勾当,为什么不露真相?生怕别人看去?瞧她的装饰,不像小姐也不像丫头,到底是何身份?这是“天府精舍”,抑或是不知名的地方?
移时,仲玉见这小姑娘,默然正在自己身前,既不说明来意,又不即刻离去,于是微微一笑道:“小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这小姑娘没回答,只摇摇头,似有所顾忌。
“你为何不说话?告诉我不要紧……”
“……”小姑娘仍只摇摇头。
仲玉见对方默不作声,顿即时这境地和这红衣姑娘,起了怀疑,暗里寻思,此地莫非又是吮血害人之处?但看眼前的小姑娘,一身装束,以及适才所显露的纯洁与天绝非龌龊之地,可是她却不愿答话,若说是哑巴,但刚才衾被下罩之时,又呼出“哎呀”一声,可见她是能言的……也许她受命于人,不轻易启口罢了,既然如此,待我激她一激。
于是轻笑一声,道:“原来你是个哑巴,那当然不会说话!”
“谁是哑巴!”小姑娘嗔道。
“既然不哑,我问你的话,为何不回答?”
“夫人叫我不要和你说话!”小姑娘气呼呼地说。
“你现在不是正与我说着话么?”仲玉笑道。
“你再问我,我就不说了!”小姑娘幼稚地答道。
“你不敢说,我何必再问。”
“什么?”小姑娘盛气大发,急插道:“我不敢?哼,天府精舍之内,除了不敢触犯舍规之外,没有不敢说的,也没有不敢作的,夫人待我如同亲生,我还怕谁?”
仲玉脸色一正,道:“你所说的夫人,是不是精舍夫人?”
“不是她老人家,谁还那样爱护我?”小姑娘洋洋得意,又道:“适才夫人吩咐我不要和你说话,以免打扰你……所幸你是沾我们慎芳姑娘的光,不然,你早巳死去了!”
仲玉闻言,心下惊疑不已,奇怪,慎芳怎么又是他们的姑娘了,是同名?抑或是慎芳?若然这又是什么令人迷惑的关系?于是,即道:“你们也有一个慎芳姑娘?”
小姑娘吃吃一笑,道:“你这人问得多么怪,世上还有两个慎芳姑娘不成?”
“那么她此时在什么地方?”仲玉急问道。
小姑娘侧首向月亮门的右边,小圆洞口望了一下,接道:“就在这隔壁天南轩里,我们夫人正陪着她。”
仲玉这才确知,慎芳果与“天府精舍”有着不可深测的关系,血这种关系,似乎建立在亲属之上,但他却没想到,这“天府精舍”
竟是慎芳真正的家。
当他知悉了慎芳的下落,心下顿解除了一部分顾虑,就目前来说,绝没有恶事接踵发生,因为仗就慎芳与精舍夫人不知底细的关系,她的生命安全有了一半保障。
由此也想到了绣纹,虽然根据推猜也必安然无事,但他仍不敢确信,当即又问道:“小姑娘,你可知道还有一位绿衣女子,她现在何处?”
小姑娘答道:“现在玉叶馆后院,鸦岑楼中休养!”
“休养?”仲玉十分不解。
“是呵,她正在休养,你不知她伤得好重,不单已深中臭狼烟,毒性大发,而且内腑也为一种奇怪的功力震移了原位呢……”
仲玉一听,心下顿时凉了一半,由于两人情爱深重,蓦闻此凶息,致令他内衷沉痛,目含泪珠,如痴如呆,盯望着红衣姑娘,失去了常态。
因为他并不知道绣纹,已被自己所发“九天妙音”震移了心腑,之后又强提心神,勉持身体奔入“八奇沉烟阵”里,深知毒烟几乎送命。
那红衣女子见仲玉一副悲哀之色,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小心灵顿被瞧得扑通扑通狂跳不已,暗道他这样盯我干什么?耶绿衣女子又不是我伤的,是不是要找我出气了……这么大个人,还真想哭?
她正自思忖,突然仲玉身形离榻而起,直向月亮门扑去。
小姑娘一见大惊,急切间娇躯疾射,如风似的已拦在门口,双手平伸,把住门桩,说道:“你要干什么?”
仲玉还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身法竟也这般俐落,当即接道:“我要到你们雅岑楼去。”
小姑娘轻笑一声,说道:“我们这玉叶馆从来禁止男人出入,让你留居此地,已是天大的面子了,还想乱闯吗?而且夫人禁律很严,非但禁束我们,不得在任何男人面前,暴露真相,尤其入馆的男人必得重罚,何况此地机关重重,你就不怕死么?”
这小姑娘人虽小,但说出话来,倒是非常豪爽得礼,因之仲玉也不得不考虑,这种决意行动的恶果。
其实他并不是怕此地的禁律森严,更不怕机关重重,而是因绣纹和慎芳,分居两地,如果自己恣意乱闯,一则恐闹出什么乱子,使慎芳在精舍夫人面前为难,二则也怕自己冲动之下,造成特激人丧的结果之后,精舍夫人将对绣纹慎芳不利。
固然揣测小姑娘之言,精舍夫人和慎芳已有不明显的亲戚关系,可是自己并未亲见,事实尚待证明,万一自己胡闹一阵,到时候实在难料吉凶。
是以他伫立月亮门前,急在心里愁在脸上,默然不动,已被一种思念,紧紧地纠缠住了。
这时,又闻小姑娘,说道:“你不要急,雅岑楼里那位姐姐,虽然伤势很重,但已为我们夫人,几次用功推拿治疗,如今已不妨事了……”
仲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回到榻上坐下,顿又想到这小丫头来了好{炫&书&网}久也没说明来意,于是,言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如果没事,不要在此久留,免得你们夫人生疑。”
小姑娘哈哈哈笑,霍然取下脸上罩纱,苹果似的脸庞,绽开纯洁的娇笑,宛若朝阳初起,明亮的大眼,闪着晶莹的光芒,说道:“不是你提醒,我倒忘了……告诉你,我是奉夫人之命,来送雪莲汤的,可惜当我进来的时候,被你用衾被罩住给打落了……”
说着伸手亮出一掌磁片,又道:“你看,这不是打碎的碗?现在你别想吃,待会儿我再送来……还有这张纸条,也是夫人写给你看的……”
语毕,向前递与仲玉,俏然静立。
仲玉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小少年知悉,既来本舍尽可宽怀小居,毁阵丧人之事,看在芳儿的面上,不再追究,也不得偷出游行,免遭意外,切记!……精舍夫人示。”
满纸蝇头草青,堪称字字珠玑,就是言词冷峻,不近委婉,令人暗生反感,仲玉看罢自是心中不快,但表面上不露丝毫颜色,当即说道:“多谢你们夫人好意,要是今天日落前,我们需赶返桃花源……”
小姑娘闻言,苹果脸蛋倏现惊色,眨了眨大眼,道:“原来你们全是桃花源洞天别院的人?那……”话到此,顿即缄口不说,似有某种难以出口的含意。
仲玉看在眼中,知道她还在隐秘,不愿说出,而这隐秘从其神色推断,似与桃花源密切关系,甚且包括不利的行动,当即心下盘算,必须套出吐出真言,于是,微微一笑,道:“看你小小年纪,还知道桃花源,有个洞天别院。”
红衣姑娘淡笑一下,倏又脸色一正,朝月亮门张望一会,好像怕有人偷听似的,旋即压低了嗓门,道:“我怎么不知道,夫人和大爷时常谈起,而且……”
“而且怎样?”仲玉急插道。
“我不能说……”红衣姑娘朝仲玉瞟了一眼,低头不语。
她这神态显示了所知的高度秘密和“天府精舍”对“洞天别院”诡图。
然而,仲玉却无法获知,只揣想“天府精舍”对“洞天别院”处于不利的立场,可是值此楚歌四起,强敌环伺的情形之上,他不能不作对此地进一步的了解,何况还有绣纹慎芳留在不知何处的地方。
如果,“天府精舍”已与阴风使者等人,有了利害相紧的勾结,那么精舍夫人和慎芳的关系,也是一种手段的表面化,而自己身入此地,也无异陷入龙潭虎穴。
因之,仲玉蕴藏在心底的疑虑,重又充塞翻起,手捧那纸笺,越看越不对,似乎字里行间,隐含了强禁软制的企图,也同时将兆示,不良的后果出现。
此刻,他已深入多种顾虑之中,神色也显出很难觉察的层层杀机,心下在寻思,将如何暗探“玉叶馆”如何寻到绣纹慎芳,如何毁坏这“天府精舍”,早已把对精舍夫人,由于慎芳的某种关系,以及为绣纹疗伤的好感,置之九霄云外了,而他虽不曾见过,精舍夫人的真面目,便已从恶感中构划出一付可憎可怖的丑妇人型态。
他良久无言,呆瞧着手中的纸笺,所发现的神情,也使那红衣姑娘芳心暗自生惧,想不到一句“不能说”的话,竟会使之默发虎威,要是他真的发怒动手,“天府精舍”和他本人,必将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