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灵人-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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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席托明。
我看看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才开始测试。从这里去外空科技馆不远，如果搭乘公交艇，不用十分钟就到了。时间还早，我继续在街上慢步而行。
这几天我除了参加登陆集训队的训练课目，其余时间都忙于帮我的大学同学达利发，为他参加一年一度的〃生育竞选〃做些准备工作。自从海灵界实行〃灵种优选〃制度以来，每年都按当年减少的人口数量确定生育指标，以确保３亿人口的恒量。今年的生育指标和往年差不多，是千分之一，即３万人。需要选拔３万对男女来完成生育任务，而报名参加竞选的有７０多万女人和１２０多万男人，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达利发请了包括我在内的四、五个好友做他的竞选智囊。这是他第二次参加生育竞选，所以他很投入，希望这次能一举成功。我也是急人所急，东奔西跑地忙碌，搞得自己精疲力竭，已经五天没有睡觉了，这时我有点担心这次的登陆技能测试成绩会不理想。
突然，我与一个迎面而来的海灵人撞了个满怀，我赶紧说声〃对不起。〃对方也说了声〃对不起〃有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匆忙走开了。
我今天是怎么啦，怎么如此心不在焉？我忽然觉得好象有件什么事忘记了，但搜索沽肠又想不起来。平时我并不健忘，身体也没什么毛病，上个月的体能测试结果，身体的各项功能指标都得了高分，此时会有什么事被我遗忘了呢？
我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街边有一家〃异域体验空间〃店铺，这家店铺竟然打出了〃登陆体验〃的醒目招牌招睐顾客。我心生好奇，就走了进去。心想，这是何方神圣开的店？在海灵界，有过真实〃登陆体验〃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而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店主，开这样的店也不问问我，难道是我们登陆集训队的队员私下开的？
这可能吗？在我们登陆集训队的五个队员中，谁敢有如此的越轨行为？报名参加登陆集训队的人都与〃特种任务训练基地〃签订了工作协议，协议其中有一条，就是在为期三年的登陆训练期间不得从事与登陆相关的商业工作。
为了解释海灵人的职业操行，我不得不在此罗嗦几句。
几千年来，海灵界人以人口恒量为基石，以资源递减消耗和不断优化生态为理念，在经济上实行〃负增长全民所有计划经济〃体体制，在社会事务管理上以道德荣誉管理为核心，实行〃荣誉积分累进制〃，使社会生活和经济活动在一个稳定而完备的计划体系中运行。这里没有军队没有武器，没有战争没有外交，没有银行没有股市，不遵从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游戏规则，所有人都过着平等、自由、快乐、上进的生活。负责社会事务和经济管理的公共机构完全透明，这里除了个人隐私没有其他任何需要保密的信息。法律制度非常完备，五万多部法律法规使人们的所有行为都有法可依，而且这些法律法规每年都要进行修改、补充，使之日臻完善。
在就业方面，绝大部分人都可以凭自己的兴趣获得相应的工作岗位。如果你懵懂不知自己所长和兴趣所在，或对当前所从事的工作失去了兴趣，你可以到〃兴趣鉴定中心〃进行兴趣鉴定，或到〃兴趣培养中心〃接受兴趣激发培训。这些机构在每个居住人口超过二千人的城市都有，而且都是免费的。在那里会有专业人士给你提供服务。一些极少有人感兴趣，但又不可或缺的公共服务工作岗位，则由志愿者承担，如果志愿者不足，就由每个人的义务工作期承担。法律规定，每个海灵人每百年中有两年是〃义务工作期〃。我四百多岁，就做过八年的义务工作，其中两年干公交艇司机，两年做老年陪护工，还有两年，刚好遇上褐藻种植人手紧缺，就被分配去种了两年褐藻。褐藻是海灵人的主要食物，由食物管理委员会根据需要组织种植和加工，并以免费供给制进行供给。近二百年来，陆地人发现了海藻类食物对人体的健康作用巨大，所以大肆打捞，但他们只在浅海作业，对２０００米以下的海灵界并无影响。
海灵人食少而居无定所，四天用餐一次，７２小时睡一觉，一觉只睡三、四个小时。到处是旅馆，一天的收入够半年的投宿费用。所以，海灵人永远不必为食宿操心。如果你因不想工作而身无分文，即你的电子芯片里没有一个海灵币，你就可以获得记账式的免费食宿。不过，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你，让你加入社会保障系统，过上食宿玩乐都有足够资费的生活。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海灵人都会避之而唯恐不及，因为一旦加入社会保障系统，你的荣誉积分就会逐年扣减，直至为零。荣誉积分为零或负数的人失去选举权，但社会保障系统将伴随终身。这样的人极少，而且都是些阳寿千年、行将就木的人。
我最近一次的两年法定〃义务工作期〃是去做一项比较特殊的工作，就是在申洋市的〃声纳天幕〃上清理垃圾。在海灵界，城市无论大小，城市上空都有一块声纳天幕，它的作用是遮挡来自……２０００米以上海洋降下来的垃圾。这些垃圾主要是一些死亡而未被其他鱼类吃掉的海洋生物尸体，还有一些陆地人的沉船残骸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落在声纳天幕上，就由专门的清理队伍清理。清理时，将垃圾搬运到专门的废物处理场进行废物再利用。那些生物尸体则运到城市边缘，喂给那些和我们一同生活在深海的鱼类。比如尖牙、吞噬鳗、巨型鱿鱼等等，这些鱼类模样虽然丑陋，但我们对他们的生命都给以足够的尊重，只要不闯入城中伤人，我们都会给予善待。
深海还有一些好看的鱼类，比如全身象镶钳着宝石的宝石鱿鱼，还有通体透明，连体内的肠肚都能看见的玻璃乌贼、透明片脚虾等。
清洁队的工作，这就是那种〃极少有人感兴趣但又不可或缺的公共服务工作岗位〃。象这种既脏又累的工作，极少有人是凭兴趣而来的。当时我们的清洁队有十二个人，其中五个是作为一种刑罚被判令来的，志愿者只有四个，象我这样在义务工作期被分配来的有三人。其实这个岗位工作时间很短，经常是连续五、六天时间，偌大的一个城市天幕没有一点垃圾，所以不用开工。
别以为凭兴趣选择工作就可以为所欲为，每次参加工作，都要与雇主签订协议，雇主可以是公共机构也可以是私营机构。如果违约，轻则受到警告，重则被解雇，同时还会遭到起诉。经过法律程序判认的违约行为，除了受到相应的惩戒，还会被记录在指甲上的〃电子身份证〃中。这些记录会影响海灵人一生的荣誉等级，绝大多数海灵人对荣誉珍视如命，因为荣誉等级可以决定一个海灵人在社会中的权利大小。比如，生育竞选就要达到第１８级荣誉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目前，除了５０岁以下的未成年人，８５％的海灵人荣誉等级都在１８级以上，可见海灵人的职业操守是非常好的。参加今年生育竞选的达利发，荣誉等级达到了２６级，比我还高三个等级。
荣誉等级根据个人的荣誉积分而确定，而荣誉积分的获得是公开公平的。除了未成年人和加入〃社保供养系统〃的人以外，有职业的海灵人一年没有违约和犯罪记录，就可获得荣誉积分１分。如果有违约或违法行为，则根据法律判令扣减相应的荣誉分数。如有特殊贡献或科技发明，或在各个行业的技能比赛获得优异成绩，还有就是做了各种被社会认可的难能可贵的善行义举，就能按照〃荣誉评定委员会〃颁布的相关规定奖励一定数量的荣誉积分。尤其是在节能和廷寿方面有发明创造，奖励分数是很高的。
五百年前，有个叫那意田的海灵人发明了一种节食新配方，就是在制作褐藻食品时加入一种奇特的成份，使等量的褐藻食物可增加耐饿时间２４小时。在那意田的技术应用的当年，整个海灵界的褐藻消耗减少了六分之一，从而大大减少了褐藻种植加工所需的人力和物力，被食物管理委员会授予特别荣誉奖，获得了３８０分的荣誉积分。那意田还因此成为海灵界第十八位不用参加竞选的议会〃当然议员〃。此事曾轰动整个海灵界。
我也有过受奖的记录。二百年前我登陆考察一年，成果不小，回来后根据相关规定被加了１２分。当时我心里很高兴，如果默默无闻，要工作１２年才能获得这１２分。
所以我判断，登陆集训队的同事私下开这种〃异域体验空间〃的可能性极小，没有人会如此舍大取小，贪这点蝇头小利。
进入异域体验空间，我直奔〃登陆体验〃而去。
〃登陆体验〃的门口有一幅会发光的画，画面是海面上的一个岛屿，岛上树木葱郁，海滩亮丽。一个男性海灵人在沙滩的椅子上坐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群陆地人女人围在海灵人身边，正在跟他打情骂俏。对画面上的环境，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由于海灵界没有光，海灵人的眼都是夜视眼。发光的画面会让人觉得很刺眼，所以很吸引人。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定价告示牌，在里面消费按时计价，一个小时１２个海灵币，不足一个小时按一小时收费。我觉得有点贵，因为其他体验类的娱乐项目一般一个小时才收６至８个海灵币。为了看个究竟，我没有犹豫。
我取下左手中指的防护套，将电子身份证按在付费机上，选择了〃付费１２个〃，按了一下确认键，付费机上马上显示〃你已付费，欢迎你，请进入〃。接着，门上一条拦杆就打开了。
进到里面，果然有我熟悉的陆地环境。偌大的空间，有类似陆地上的耀眼的阳光照射。这时我才想起，入场费会那么贵，可能是因为有耗电的灯光设施。在申洋市，乃至整个海灵界，能耗成本是很高的。登陆体验空间的地面上，有与陆地表面很相似的沙石泥土，地上长着一些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假树木。几间仿制的陆地人居住的房子座落其中。房子外面，牛、狗、猪等几种陆地上才有的动物模型惟妙惟肖。房子里面，几个做工精细的陆地人塑像或坐或站，神态自然逼真。经营者虽然无法营造一个没有海水只有空气的陆地空间，但就这模样已经把陆地环境模仿得有板有眼，似模似样了。可以看出，经营者对陆地环境还真有点研究。对于没有登陆机会的海灵人来说，来此看一看，体验一下，新鲜感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满足。也可以增长知识，对离我们只有两千米距离的陆地人所有了解。来这里的人真不少，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可见生意不错。
这时，我被其中一个陆地人塑像吸引住了。从着装上看，这是一个陆可族女人。只见她容貌姣好，体态丰满，脸上露出含蓄的浅笑。猛然间，我不由自主地大喊道：〃丽玛！〃全身打了一个激凌，脑海象有一道闪电划过，一连串纷繁杂乱的影像飞快地闪现：登陆、丽玛、依南、蓝巴王、冥精灵、金星人……
我顿时感到头痛欲裂，抱头蹲在地上。这时，有几个海灵人过来掺扶我，几乎是将我架起，走向休息间。模糊中，我听到他们的话：
〃快！去叫医师来，这位先生可能是被陆地环境剌激了……〃
〃不至于吧，这些陆地人跟我们大同小异，怎么会……〃
〃快叫业主过来！如果有什么事，他要负责的……〃
〃先生！先生！你怎么样了？头痛是吗？你说话呀……〃
我半躺在休息间的椅子上，感觉得好多了。此时此刻，我完全明白过来了，我激动，我兴奋，我有千言万语，我有似海深情，我的心在欢快地叫喊，我的身体每一个细胞在激越地跳动，我的脑海里有座火山在喷发，刹那间将我登陆的全部记忆喷射出来！
时光倒流一年！这一年的记忆回到我的意识中！陆地人有救啦！这是意风精灵的功劳！是冥灵王的功德！也是我海灵人威利鲑的造化！
我想起来了，最后记忆是，在飞向金星的飞船上，在丽玛从我视线消失的刹那间，一种耀眼的光芒闪亮天际，飞船和身边的一切，连同我自己，瞬间在一道白光中溶化，万籁俱静，没有任何声息……
我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周围关心我的海灵人致谢，告诉他们我没事，我只是高兴，不用请医师来，也不用叫业主来，我没事，真的没事。
终于，关心我的人被我说服离开了，休息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好好想想，品味品味，享受享受，这是一种激荡的快乐，惊艳的快乐，醇厚的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我想找人来分享，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的这种快乐，如果我将事情说出来，我就会被强制送去医院，面对的将是各种检查和测试，接着就是服药和心理辅导……想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