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7期-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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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所有老派的德国人一样,变得因循守旧,安于现状,退休后,他举家搬回距法兰克福不远的家乡小镇,在远离尘嚣的市郊过起了几乎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但上世纪“60年代”的文化因子仍然根深蒂固地依附在其内心深处,并且时时影响着他对时事的判断。比如他始终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热情关注中国的发展,醉心于收藏中国文化典籍,将毛泽东时代同包括平等、公正等在内的一些政治文化理念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正是他那一代知识分子狂热追求过的社会理想),而对于上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的中国经济改革,他的态度是怀疑、抵触,“颇有微词”的,他认为,虽然今日中国的经济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却导致了严重的贫富悬殊和两极分化,并且是以断送毛泽东时代经过艰苦努力形成的平等公正的社会形态为代价的。他甚至数次拒绝了到中国观光的机会,而他青年时代最大的愿望就是亲自到中国感受一番……
在今天的许多人看来,老迪芬巴赫先生的观点也许够偏颇固执、不合时宜了。但他对信念和理想的执著维护,或多或少影响了蒂洛少年时期的成长。蒂洛很早就对中国产生了某种神秘感和好奇心,以至于中学时就开始学习中文,上大学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汉学专业。谈到这种选择,蒂洛是这样对我说的:“其实,最初我并不是想将来做一名汉学家,仅仅是出于‘超越’我父亲的冲动。因为他懂那么多外国语言,在这些领域我根本不可能超过他,以至我常常在他面前有一种自卑感。而他虽然经常把中国文化挂在嘴边,却唯独对中文一窍不通。”
蒂洛对我耸了耸肩,带点儿调皮地一笑。他还告诉我一段有趣的经历:中学时,他狂热地喜欢上了流行音乐,想买一把吉他,但父亲不愿意给钱,表示希望他能够学习古典音乐,如果他想有一台钢琴,马上就能如愿以偿。但蒂洛拒绝了这个诱惑,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学生乐队。后来,蒂落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校园流行乐手,他父亲虽然激烈反对儿子的兴趣爱好,并且使父子关系一度比较紧张,但最终还是和母亲一起,观看了蒂洛的音乐演出。
蒂洛谈到这件事时,显得很得意。这也使我看到了西方青年人身上那种勇于挑战和叛逆的个性。
“那么,你对毛泽东怎么看?”在东湖边的一家小酒吧里,我饶有兴趣地向坐在对面的蒂洛提出了这个问题。“我本来想问你呢,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他抚掌笑道。不过,他很快低下头,沉吟了一下说:“毛主席是个伟大的人物,他使中国真正成为了一个独立统一的东方大国,影响了世界的进程。不过,我不赞同他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在这一点上,他犯了错误。如果他在50年代就去世,我想他会更伟大吧……”末一句,他的口气有点儿模棱两可。
蒂洛的观点同当今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倒比较吻合,这让我感到出乎意料:“你父亲赞同你的观点吗?”
“噢,当然不!”他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们经常发生争论,到头来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我们都没有想到说服对方。在这一点上,我父亲还是比较民主的。”他话锋一转,用挑战的口吻道:“刘先生,你呢,你怎么评价毛主席?据我所知,在中国,怎么评价毛,一直是个敏感的话题。”
“是的。”我点头承认。但我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我坦率告诉他,毛泽东逝世时,我还在上小学。当我念完中学,直到后来上大学,接受系统教育的80年代后期至今,中国推行的经济改革政策和学习西方文化的思潮都一直居于社会的主流,思想界对毛泽东的社会主义实践主要是批判和清算,情绪化的色彩比较重,而真正理性的认识却很少见。我个人也不例外。但上世纪90年代之后,我的认识开始出现了一些我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变化。现在,我越来越倾向于认同这样一种看法:对于大多数普通民众来说,毛泽东是始终站在被压迫者立场上,向不平等的社会等级秩序发起猛烈宣战的战士和诲人不倦的导师,是一个伟大的解放者,对另外一些身处精英或特权阶层的人来说,他则是一个也许永远摆脱不掉的噩梦。
访台纪行
■ 任 蒙
飞临台北的时刻
飞机每降低一次高度,乘客都会有一种身子悬离座位又迅速落下的轻微感觉。当我们乘坐的这趟班机从香港起飞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才有了这种降落的感觉。
台北到了!台湾到了!
从香港到台北,飞机要斜穿台湾海峡,而它进入台岛上空的时间又十分短暂,因此,只有我们感到飞机即将降落时,才会感到自己到达了台湾。
机舱里的说话声多了起来,我们都有几分兴奋。
那是一个苍茫的时刻,太阳斜缀在西天,散发着温和的色泽。面对舱外的空茫世界,我仿佛忘却了我们还处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我在寻找我自己,寻找我们即将降落的土地。
终于,我透过机窗从薄薄的云层间隙中俯望到了我们要去的那座城市,林立的楼房如积木一般在稀疏的云幕下忽隐忽现。几条河流交织着穿城而过,看不清水的颜色。
尽管我们实行开放政策20多年,两岸的人员往来和文化交流日益增多;台湾文学界一些朋友通过见面和书信交流,更是直接给我带来了许多信息。但是,此时此刻我飞临这片土地,仍然感到陌生和神秘。
台湾是我们伟大祖国的一部分。这个常识好像与生俱来的本能意识一般,刻进了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最初的的记忆。记得儿时在课堂上,老师在那块油漆斑剥的黑板上,凭着记忆勾勒出中国的版图,说我们的祖国像一只昂首啼鸣的雄鸡,台湾和海南岛是它的两只脚。我问,为什么不说成两只蛋呢?他笑了笑说,那就成了母鸡了。说不清在什么时间的一次考试中,只有一个同学将台湾与苏联、日本等国家一起,填进了“我们的邻国有哪些”的答案,为此他招来了老师的批评和同学们的嘲笑。
但是,在漫长的两岸敌对时期,我们只有通过单一的政治宣传和思想教育去了解台湾。在我们这代人开始懂事时,“反攻大陆”的喊叫还余音未绝。接下来,间谍特务、敌台广播、水深火热的血腥统治以及节假日我们停止炮击等特殊的概念,一直引导着我们对台湾的遥远想象。
从军以后,我们一遍遍在歌声中“把祖国的台湾省遥望”,但那是为了解放台湾,统一祖国。那时,我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能够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台湾。
此刻,我自然又想起了那首熟悉的歌曲:日月潭碧波在我心中荡漾,阿里山林涛在我耳边震响。这歌曲的旋律虽然深沉优美,也险些让我哼出声来,但这次访台,让我感到高兴的并不是能够前来领略日月潭和阿里山的胜景,而是自己有机会走进被历史隔绝得太久的祖国宝岛。我想,很多人肯定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而珍惜这种机会的。
飞机拐了个弯,在继续完成它降落前的动作。
那片瞬间出现的如同沙盘模型一般的都市,也很快从我眼中消失了。原来,班机抵达的中正机场,离台北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一路上,每个人都脸向车外,专注地观察着这个生疏的地方。然而,这里的一切又是那么熟悉。除了路边的标示牌用的是繁体汉字之外,山川河流和散落的建筑物都与我们内地差不多,就像我们到了大陆的某个邻省。
我们在落日的夕晖中走进了台北,浓重的暮色使这座海岛上的大城更显得大气。但它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却不是它的喧腾与繁荣,而是似曾相识。我看它就像一座内陆城市,就像一座我们十分熟悉的城市。
本来,我们不应该陌生。
如诗如幻的海岸风光
翻开台湾的地图,一道细细的红线环绕全岛,没有一处断缺,并且全部随着陆地地形的弯曲而弯曲,几乎与整个岛屿的海岸线等同。
这道线就是台湾的环岛公路,长达1000多公里。
我们的台湾之旅,很多时间是在这条公路上度过的。
一路是绮丽的海岸风光,那如伞如盖的芭蕉和临风亭立的椰树,那伸向大海的栈桥和夕照下高耸的灯塔,那苍翠的山峦和神秘的海洋,让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大陆腹地的人感到新奇。
千里海岸,一草一木都散发着海洋的气息,一山一石都浸润着海洋的色调。
我们在海岸线上奔驰着,我的整个心灵也在静静忙碌着。我久久地凝视窗外,心灵的镜头一直启动着。
这里是海洋的边沿,它悠远而旷阔。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侧是浩瀚的海水,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
这里是陆地的边沿,它幽静而美妙,无论走到哪里,它都紧邻着海洋,到处是海风吹生的画中景物。
辽阔的洋面是枯燥的,广袤的陆地又大多平淡无奇。只有在海洋与陆地的交汇之地,才有这如诗如幻、美不胜收的风光。
台湾的海岸虽然诱人,但这里的道路却是艰险的。好些路段只好紧贴山壁而过,海浪不停地在我们的车窗下拍击着路基。为了防止海岸被海水冲噬,沿途的岸坡都投下了成堆的钢筋混凝土铸砣。铸砣呈三角状,每个都重以吨计,短短一段距离所投下的这种铸砣都无法计数。台湾在千里海岸线的许多地方都设置了这样的人工护坡,其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
一道道漫长的人工护坡不但坚强地守护着美丽的海岸,而且在我看来,它本身就是一道宏大的海岸景观。
倾听大海的呼吸
在台湾作环岛游,我们时刻都面对着海洋。
风和日丽的日子,大海映照着天空,天与海都是一片蔚蓝,只有遥远的地平线上洁白的云堆将两种蓝色分别开来。
远远望去,大海总在静静地沉睡。
我将耳朵贴近车窗,去倾听大海的呼吸。但除了车子奔驰发出的呼啸,我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没过多大一会儿,我们在一处海滩停了下来。在岸边宽阔的平台上,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里的海浪惊呆了。
一个接一个的巨浪向这片黑色的沙滩奔涌而来,最后一个匍匐动作,又迅速撤去。像一队单兵演练的勇士,在依次练习冲刺和卧倒。
是谁在给它们发着指令,是风吗?
可我分明记得那是一个气候宜人的时分,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风的响动,千真万确。再看看身后山下的那些树木和花草,因为习惯了大海的动作,一个个纹丝不动,显得十分安静。
无风三尺浪。若用这句俗语来形容此处的海洋,显然是低估了它的能量。
赶快照相!在我感受是否有风的时刻,一个特高的浪舌卷着晶莹的水花正向我们涌来,几个敏捷的同伴争相以它为背景拍照。但是,还未等他们选好位置,那竖起的水幕便推了过来,轰地一声砸在岸沿上,很快变成大片白沫,带着流沙滑进墨色的海水,连我们脚下的水泥平台上也留下了大滩水沫。
大家都在准备,等待下一个浪峰的到来。
这时,伫立在平台栏杆边的我,蓦然感觉出了大海的呼吸。
远远地,你看它博大的胸膛在起伏,波浪随着它呼吸的节奏一次次从大洋深处涌起。
那种搏跳是永不停歇的。只有你在岸边虔诚地注视它时,才能感应到它强劲的脉搏。
最初的海浪像是浅浅的皱纹,每一次都是伴着大海呼吸的加深,渐渐地由低到高,最后化作巨大的鼾响,让山岳为之震颤。
海洋的呼吸有多深,它的浪就有多高。
太鲁阁峡谷之险
我第一眼望见太鲁阁,是在我被邻座旅伴推醒的那个瞬间。
好险的山谷啊!我的睡意顿时全消。假如有人将我当时的表情拍摄下来,一定是一种嘴张眼瞪的惊愕。
太鲁阁怎么是一片峡谷?由于赴台之前匆匆忙忙,没有想到去翻阅有关台湾的风情资料。抵达后,台方发给我们的有关游览线路的介绍,我也没有认真看过,每天只管将自己交给导游,交给那辆大巴,从早到晚跟着跑。听到太鲁阁这名,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一座庙宇式的建筑。
一辆辆汽车在悬崖峭壁间的公路上穿来绕去。有的车辆还是双层大巴,看上去又高又笨,但它们驶上这段狭窄而弯曲的险路,却变得格外灵巧。
前面好像是没完没了的急转弯,看我们前头的那辆大巴,高大的车身似乎已有半截冲出路面。
呼!它迅疾一扭,转眼溜到了山崖的另一侧。在它从你视线里即将消逝的那一刹那,半截红色的车尾在山半腰的空中一甩,便不见了,让你为它提心吊胆。
“草叶”诗情
■ 陶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