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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汉魏文魁-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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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心中之兖州,却非主公心中之兖州。主公所谓之兖州,为大汉十三州之一,斯土、斯民,皆欲安之;而彼等所谓之兖州,不过彼等乡梓、家产而已,国家能不能得其赋税,百姓能不能得而安居,与彼等又有何干?”

曹操听了这话是悚然而惊啊,急忙催促,宏辅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下去吧。

于是是勋就跟曹操分析,自从前汉昭、宣、元三朝以来,豪强割据就是一个大问题,朝廷多用酷吏,严惩豪强,但即便如此,也始终不能解决痼疾,终于使得土地兼并问题越来越严重,于是产生了改朝换代的舆论。王莽藉此舆论而起,想把土地全部收归国有,以为这样一来,兼并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结果反倒搞得天下大乱,最终光武帝复兴汉室。

可是后汉的土地兼并问题只有比前汉更为严重,尤其是那些地方豪强,逐渐与官僚们勾结起来,上下其手,就把国家彻底给掏空了。百姓无地可耕,纷纷沦为奴婢,衣食无着,自然揭竿而起,乃有黄巾之乱。这点,想必主公你也是看得很清楚的吧。

曹操明白了,说我自入兖州,收降黄巾以后,采取严刑峻法,制止兼并,打击豪强,所以那些世家大族全都不满,要拥戴张邈、陈宫造我的反。可是他们就不想想,倘若我不这么做的话,兖州的民心就无法安定,政治就无法清明,一旦战乱再起,到那时候,恐怕他们就连命都保不住啦,更遑论财产呢?

是勋摇头叹息:“此亦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者也。”那些家伙本来就很短视,你跟他们讲长远利益是没用的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因为曹操进入兖州以后,大力打击世家豪门,同时为了军事行动而肆意搜刮这些士人的财产,才导致了张邈、陈宫的谋叛。在这条时间线上,是勋原本以为曹操有徐州保障侧翼,力量增强了将近一倍,同时因为屯田之策,对地方上的搜刮也有所减轻,这乱子或许就闹不起来呢。谁想到那些世家大族一方面瞧不清楚形势,另方面你抢我一分钱也是抢,抢我两分钱也是抢,自视过高,不容丝毫的冒犯,最终还是重复了原本历史上的叛乱。

所以是勋给曹操的结论是,你千万不能从此而手软!

对于腐朽的世家大族的势力,曹操原本是强力打压的,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大家族勾结起来,不但会危害到国家社稷,同时也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然而世家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曹操想动世家,就好比愚公想要移山,没有天降神人,这任务压根儿就完不成。所以从兖州动乱开始,他每受点儿挫折,就被迫对世家做一定让步。于是世家大族就随着各地局面的稳定、生产的复苏而逐渐恢复了元气,终于在曹丕时代卷土重来,其后创造了超级腐朽也超级神经的魏晋南朝。

是勋不希望那样的时代,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五胡乱华”得以按照原本的历史规律而诞生,所以他趁机就给曹操打气,说你不但不能因此如荀彧他们所说的,对世家做一定让步,反而正好趁着这个拨乱反正的机会,搞一场大清洗。诚然,杀人多了,恐怕对你的名声有所妨碍,但是没收从逆者的“逆产”,这个名正言顺啊,又能充实自家的腰包,干嘛不干呢?

曹操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而又睚眦必报的家伙,听了这话是大喜啊。但是是勋也恳求他:“今日之言,慎勿外泄,否则不但于勋不利,与公主亦有所不利也。”你可千万别传出去这是我的主意,要不然我就完了!曹操握着他的手:“宏辅且放宽心,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操必不会与他人言之。”

于是曹操转头就跟荀彧说,我要惩罚那些敢于跟随张邈、陈宫谋逆的人,你说是杀好啊还是杀好啊还是杀好啊?荀彧反复地劝,说主公你还没有接受教训吗?怎么又想大开杀戒呢?曹操假模假式地沉吟了半天,最后让了一步,说那就免了他们的死罪,没收他们的财产吧。

荀彧说别介啊,您还不如劝说他们捐出部分财产来赎罪,这样他们也比较好接受,您的名声也不会受到损害。曹操说行啊,还是文若你有办法,那你就照此去办理吧。

曹操一仗就把吕布给打萎了,兖州的世家大族生怕他要秋后算账,那是人人自危啊。这时候荀彧下了公文,说各县都要严查附逆之人,这些家伙罪大恶极,本该枭首,姑念是初犯,网开一面,只要交出一半家产便可免罪。同时,在动乱中仍然立场坚定不动摇的,都得上赏。

对于是勋曾经当过县令的成阳县来说,那就是李全李易中的一半儿财产全都充了公了,而其中的再一半,赏给了宁可宁许之。

第三章、破此五贼

在经过了好几个月大政小情一把抓的三合一县令生涯以后,是勋再折回来跑曹操身边儿搞文书工作,就觉得比从前要舒心太多啦。一是很少再有急务需要自己跟进,空暇的时间又多了起来,二是经过地方上的历练,他对政务的处理也更为老道了。

当然啦,比起当年做假佐,这济阴郡从事所要处理的文书也更为繁杂。郡国从事的工作,按照后来《后汉书·百官志》的说法,是“主督促文书,察举非法”,也就是收取、审核来自济阴郡的各类公文,并将州内各项政令颁布下去,督促郡内执行,以及从来往公文中探查和检举郡内各级官员的不法情事。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和磨合,如今是勋在公文写作上,也不再象从前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结果搞得只剩下条理清晰,文辞却并不出色,总给人感觉干巴巴的了。

因为他开始大肆抄袭古人……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应该说是未来人的成句。终究抄诗得抄大段,抄文咱们光摘警句即可,大段公文中插一两条警句,立码就能把立意给拔得高高的,瞧上去就那么的光彩夺目、非同凡响。文章就是如此,好言不须多,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即可。

比方说,处理到济阴劝学的公文,是勋就写“勤学如春起之苗焉,不见其增而日有所长;辍学如磨刀之石焉,不见其损而日有所亏”、“学之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士之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处理到相关政务的公文,是勋就写“恶虽小,勿恃而为之;善虽小,勿忽而不为”,“核之于经,忧劳可以兴国;鉴之于史,逸豫可以亡身”。处理到相关人事认命的公文,是勋就写“玉试之三日,然后得宝;木辨之七载,斯可成材”、“路遥乃知马力,日久始见人心”……

他把这些古……未来文保留原意,在文辞上则略加篡改,这样一是为了符合上下文的风格、语气,二是也能因此产生一种糟蹋好东西的类s快感。比方说,哼哼,老子且看有我珠玉在前,刘备你丫临终前还能怎么教导儿子了……

荀彧作为曹操的大管家,是勋的绝大多数宏文,他是都需要过目的——也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某次就拿着文章去找曹操,说:“是宏辅文采日盛,然渐觉流于靡丽一途,恐非正道。”曹操说不是啊,文章不在乎是不是华彩,不见得只有朴实才能言事,靡丽就光能成赋,你瞧他写的这几句话——“楼台近水,乃先得月;花木向阳,遂易为春”、“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史为鉴,乃知兴替;以人为鉴,乃明是非”,这里头的含义可有多深邃啊。

说着话还得意地一捋胡子:“前使宏辅督邮济阴,又守成阳令,使其信心百倍,材自光华——去疾诚不我欺也。”

是勋当然不知道荀彧和曹操在这样议论他,他现在玩儿抄袭玩得上瘾,平常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绞尽脑汁回想后世的成语和警句,想出一句就记录一句,打算一辈子就靠这个骗饭吃了——这可比抄诗要省心多啦。

当然,生活并不总是美好的,也有不少的烦心事儿。首先就是管亥的伤口是勉强愈合了,但身体总也不好,三天两头的咳血,几乎就下不了地——是勋琢磨着,他没有伤到心脏,大概是伤到肺叶了吧?难道这条黄脸大汉就要从此沦落成一个废人了么?每当看到管巳紧蹙的双眉,是勋一整天的好心情都会化作乌有,忍不住就要陪着管巳一起长吁短叹。

二是,曹德三天两头有信过来,说宏辅你从前给我推荐一个太史慈,一个卢洪,结果都被我哥哥给抢去了——太史子义天下第一,我小小的济阴郡确实安不下这条猛龙,那没办法,也不知道那卢洪究竟有啥本事了,我哥也霸着不肯撒手。你还给我推荐一个是仪,一个王修——门客从青州回来禀报,说是仪已经南下徐州,去投了他几个亲儿子了;王修则执意陪伴着孔融,一直等到青州全境都被袁谭吞下,孔融回乡隐居去了,他老兄只好降了袁谭,被任命为治中从事。

是宏辅啊,你给我推荐四个人,结果全都落了空,你可不能就此甩手跑了,你得再给我找点儿人来呀。

是勋心说这关我屁事啊,曹操还把我辛苦找来的道士谢徵给抢走了哪。再说了,难道济阴郡里就没人了吗?他左思右想,最后给曹德推荐了成阳的宁可和乘氏的李符、李登兄弟,但是说明白了,这仨我也只是泛泛交情,了解得并不深入,你先考察过了再用,出了事儿与我无关。

接着他又回复曹德,说颍川、陈留之间名士无数,理论上就都装在荀文若的肚子里呢,你去找他要人吧。你瞧瞧,你哥刚问一声“可惜戏志才死了,有功用和质量差不多的好货吗?”他立码就把郭嘉给掏出来了。

不久后的一件事,也证明了是勋的想法,荀彧还有一肚子待举荐的人才呢,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或是岗位不佳,所以没来得及往外掏摸。话说那回曹操跟郭嘉、是勋一起研讨豫州问题,曹操就说啦,那豫州刺史郭贡太可恶了,传言我退兵回来打吕布的时候,他就悄悄地招兵买马,想从背后捅刀子,要不是我把子孝(曹仁)他们留下镇守汝南北部,估计丫的阴谋就要得逞。不行,得把他赶下台,换个人做刺史。

他询问二人,用谁来替代郭贡为好呢?郭嘉说既然子孝将军在那儿,那就干脆让他顶上吧;是勋说去疾之才亦堪大用,可以去接替郭贡。曹操听了连连摇头:“是皆我兄弟也,自表兄弟为刺史,恐有干物议啊。”

是勋瞟了郭嘉一眼,故意把语气放轻松,半调侃地说:“主公五贼不破,霸业艰难啊。”曹操听了一愣:“何谓五贼?”郭嘉也沉吟道:“我知伤稼禾者有所谓五贼,又听说伤脏腑者,有‘喜怒哀乐欲’五贼……”

曹操说是了是了,宏辅一定是指的这个,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一个情绪化的人,欲望也很强烈——虽说不求华厦美食、金玉绢帛,可是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动道儿(是勋心说见了权力你丫也迈不动道儿吧)——这毛病也真不易破。

是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心说这是《宋稗类抄》里的笑话,你们当然听不懂,且等我来解释:“所谓‘五贼’非他,乃‘仁义礼智信’也。”曹操就迷糊,说这是五德啊,怎么变五贼了?

“士之五德,霸之五贼,”是勋掰着手指头逐一给曹操解释,“宋襄不破其仁,乃有泓水之败;春秋本无义战,而成五霸之势;高祖慢而无礼,遂开炎汉之基;韩信炫耀其智,难免身死钟室;霸王以鸿沟为信,终有垓下之困。主公欲成齐桓、晋文之霸,则不得不破此五贼;凡有利于重光汉室的,仁义安可制,礼信亦可除——畏惧人言,更是自缚手脚。”

曹操听了,仰起头来“哈哈”大笑,鼻涕眼泪横流:“不想宏辅亦东方曼倩(东方朔)之流亚也,闻君此言,多日烦劳,一朝而空矣。”郭嘉也笑,只是没笑得曹操那么嚣张而已。是勋一边儿鼓掌:“笑得好,则见主公已破‘礼’贼也。”一边儿斜着眼睛观察郭嘉,心说深了啊这小子,我还真是看不透啊看不透。

曹操是个喜笑无忌,经常耍宝的人,是勋跟他开这种玩笑,那是一点儿坏处也没有啊,反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说了,虽为玩笑,其中蕴含的深意,却足以使人静思后一脊背的冷汗直流。可是倘若荀彧这类世家子弟,或者毛玠这种清廉方正之士在场,是勋也是不敢这么胡言的——那不是找骂呢嘛。这会儿除了曹操,只有郭嘉一个听众在场,所以他琢磨着试探一下。

史书上说,郭奉孝“有负俗之讥”,也就是说名声不大好,经常遭人非议。有人就猜啦,那是因为郭嘉出身低微,庶族气息较浓,还有人猜啦,说郭嘉不拘小节,行为放荡。可就是勋瞧起来,这两点都值得商榷:首先,郭嘉出身是不高,不能跟荀彧比,可是曹操手底下真正世家大族出身的本来就不多,郭嘉的家世好歹没到吴质那种乡下小地主甚至是富农的程度啊,比程昱、毛玠他们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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