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7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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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本历史上。要到诸葛亮治蜀以后,始得民心归附——当然啦,被抑压的封建地主还是不满意,时不时要搞点儿小动作出来。对于地主阶层来说,谁管国家是否昌盛,政治是否清明啊,只要给我足够的上升通道,可以保证家族安泰即可。
再加上刘备已经死了。而曹魏大军压境,则蜀地土著改换门庭的心思,比那些荆州士、东州士都要强烈得多。只是要想成事,进而在新统治者麾下谋得足够的好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并且推一个领袖出来才成啊,谁可为领袖呢?刘备的旧敌、蜀中的故主,那便是一面天然的旗帜可资利用啊。
是勋因问秦宓:“子敕家乡何处?”关于秦宓的出身,史书上当然也有所记载,只可惜是勋记不清了。秦宓回答道:“宓即广汉绵竹人也。”是勋点头。心说果然,这也是一个蜀地土著老地主啊。
于是好言抚慰。说:“振威将军本前汉忠臣,牧守益州,天子为汉臣时,亦尝贡奉,无亏臣节……”其实这话纯是扯淡,打从刘璋他老爹刘焉开始,就借口“米贼拦路”,停止了对汉朝的进贡,关起门来在益州做土皇帝;等到刘璋上台,本也“三年不改于父之道”,后来瞧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越来越强横,而蜀中倒因为赵韪之乱日趋衰弱,这才装模作样地遣使贡奉了一回而已。当时曹操尚无意于西土,还怕刘璋跟刘表联起手来,将来难以制约,故此才奏请拜刘璋为“振威将军”,以暂时羁縻、安抚之。
“……叵耐刘备背盟相攻,横夺此土,而囚振威将军,天子每尝思之,云:‘若振威在蜀,必能归从王化,使巴蜀安靖也。’”当然啦,曹操压根儿就没有说过这种话,他差点儿都快把刘季玉彻底给忘记了,不过是勋这谎话是张嘴就来啊,而且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今卿等若能辅振威而从王师,平蜀之日,必裂土相封也!但未识卿等有何计使我得入成都耶?”
他知道就靠秦宓一介文士,肯定没这能量也没这胆量拥戴刘璋,欲图里应外合,那一定是蜀地土著官员的普遍意愿,并且应该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秘密团体啦,故此直言“卿等”。
果然秦宓就说啦:“前吴懿杀关羽而拥刘禅,无奈用我蜀人……”吴、李纯粹是为了团结更广大的力量以与刘封相抗衡,这才被迫重用了一批蜀地土著——“今张任、泠苞等已得兵权,即密戴吾主,寻机起事。请大都督暂退绵竹,则刘封当面之敌势去,必南向以约合吴、李……”刘封不会那么傻,敌人才刚稍退就下手跟吴、李火并,就算他脑子抽了,身边不是还有黄权呢嘛。但他必定想要利用这一短暂的喘息之机,尽快通过谈判来收服吴、李,或者起码达成更有利的同盟条件——“然吴、李闻封欲杀尽彼等,必不肯从也……”
双方都想趁此机会统合蜀汉的残余军力,但刘封可以玩软的,吴、李却必须要来硬的,刘封可以暂时妥协,吴、李却绝对不敢妥协——这还是马幼常散布谣言的功劳哪。秦宓说啦:“李正方阴狡狠毒,黄公衡正人耳,必无以相抗,则刘封必死。吾等即可趁势拥戴吾主而乱成都,大都督即自绵竹来,内外相合,蜀可定也。唯期得一手书,以安吾等之心。”
这是提条件了,你得承诺善待我等,起码用重封刘璋来做表态,我们才能踏下心来,归附魏朝。是勋闻言,不禁沉吟良久——秦宓这是真话吗?还是受李严所教,特来诈降以诓骗于我,使我暂且退兵,他们好趁机统合蜀中最后的力量呢?若然中计,等到雒城、成都统合为一,再想攻打难度就增大了好几倍呀。
可是再一琢磨,蜀地难治,只有当初刘焉仗着余威仍在的汉朝中央政府为其靠山,才能勉强加以镇定,其后刘璋、刘备时代,土著全都被压在底层,大捣乱无胆是小捣乱不断。即便我攻取了成都,也要面对这群地头蛇同时也是封建毒瘤,要是把他们逼得彻底心向刘禅,恐怕取之易而定之难啊。
以势以情而论,秦宓所言都象是真话,并且一旦成功,日后的好处无穷之大。倘若不听秦宓之言,那就必须硬攻雒城,然后是成都——是勋确实被这一路的艰险搞得有点儿神经衰弱了,若有智取之计,实在不想再拼人命去强攻。再一想绵竹距离雒城不过五十多里地,朝发而可夕至,我就算暂且后退,只要情报准确,看准机会杀回来也并不为难——你李严就真能一夕之间彻底翻盘吗?
筹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冒这么一个险,于是亲笔写下手书,承诺平蜀之后,即任命刘璋为益州刺史——作为全军统帅、持节都督,他有这个权限。不过曹魏在各州皆命刺史,而无州牧之任,刘璋终究无法再恢复过往的权势啦;而且在曹魏新的行政区划下,把汉中、房陵、武都等郡从益州分割出来,单设梁州,刘璋的统治区域也大有缩水。
此外,还承诺上奏天子,封予刘璋显爵——这就超越他的权限范围了,只能表示我会帮忙说话而已——凡相助有功之士,皆重封赏。
秦宓揣好是勋手书,欣喜而去,是勋转过头来就下令暂退绵竹。其实他本可以找出更靠谱的理由来说服众将的——就他那张嘴,指黑道白,嘘枯吹生,有何难哉——但是偏偏不过脑子,随口敷衍,以使诸将起疑。这是为了给秦宓的行动铺平道路,相信必有蜀地奸细探查后密报给吴、李知道。
只是是勋心中尚且有所犹疑,这才一返回绵竹,便去探望沮授,将前后情事合盘托出,等到得着沮子辅的赞同,这才放下心来,欢欣而待。
再说秦宓返回成都,面见吴懿、李严,假称已经动摇了是勋之心,对方将会延缓攻势,暂时后退。秦宓说了:“宓言吾等不愿降魏,恐嗣主(刘禅)难保,若是公自立蜀中,并安嗣主且用吾等,则可降是也……”李严一皱眉头,说你这话说得有点儿过了:“是宏辅智谋之士,果能信否?”秦宓笑道:“彼岂肯信,但犹疑耳,故将暂退,以观吾等如何取刘封之首级也。”
吴懿说了:“此必是宏辅欲取渔人之利也。然吾等果能速平刘封耶?”咱们要是能够快速吞并刘封势力,那一切都好说,只要稍有迟延,纷乱未息之际,是勋必将亲率大军杀来,到时候局势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啦。
李严笑道:“其计安能瞒我?此正为使其暂退耳——危亡顷刻,故不得不用险矣。至于取刘封首级,黄公衡适遣使来,正好将计就计……”
黄权派人过来,并请徐庶关说,要求吴懿、李严打开成都大门,归从刘封,承诺刘封继位之后,即立刘禅为太子,并仍使吴、李掌握军权,至乃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于宗庙,永不加罪。当然啦,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丹书铁券之类的玩意儿,刘邦是最早搞的,可是他日后杀起功臣来也压根儿没有手软过,即便没有马谡散布谣言,吴、李也未必会天真到信之不疑。
所以吴、李也要提条件,说我们可以打开成都城门,放刘封进来,但你不能多带人,只能领五百兵,进来以后先跟我们去宗庙盟誓,颁赐了丹书铁券,我们才能信你。
就人情方面而言,这条件非常合情合理,然而刘封不敢相信——我若才将五百兵入城,如孤身而探虎穴也,设汝等暗藏奸谋,乃可以轻松取了我的性命去。当即讨价还价,说我先入城盟誓是可以的,但带五百人太少,须得五千之数。他的想法,只须分三千军守备城门,两千军自卫,就不怕尔等暴起伤人啦。
最终还是秦宓前往雒城,去跟刘封、黄权谈判,秦子敕一番侃侃而谈,说国家都到这般地步了,你们还在互相猜疑,何其短视乃尔!当然啦,仅靠口舌之利,以大义相责,或能说动黄权,终究是说不服刘封的,好在秦宓随即取出了徐庶的手书呈上……
第三十七章、心大志广
徐庶在给刘封、黄权的信中表态,说他愿为吴懿、李严作保,二人仅为全身家性命耳,别无阴谋。同时他也建议,让吴、李先把吴皇后和刘禅送至雒城为质,以换取刘封放心进入成都——五百兵太少,五千兵太多,咱们打个折中,你带三千人过来吧。
黄权为人耿直,虽然智计不输于人,但基本上都是玩儿的阳谋,而很少涉及阴谋诡计,所以看了徐庶的书信,当场就信了,还劝刘封:“徐元直所言是也,殿下当即行之,若拖延日久,魏人再来,恐难御也。”随即建议让赵云护卫刘封前往成都。
刘封摇头:“子龙当与卿共守雒城,此吾根基也,不可轻动。”黄权再建议让马超协从,刘封还是摇头:“马孟起最叵信,不可从孤!”他自恃武勇,只当既有吴皇后和刘禅为质,又身带三千兵马,即便多少有点儿冒险,以自己的弓马之术,保全性命应可无忧也。于是只领着关平、关兴兄弟,以及廖淳、赵融等将,率军来至成都门外。
这时候吴皇后和刘禅已经先期前往雒城为质了,黄权乃使赵云监护,自以为有此两名人质在手,可期万全。这就是老实人的想法啦,其实吴懿、李严根本就不为二人的性命担忧——先主故世,时日尚浅,赵云、马超等归从刘封也仅数月而已,即便我们宰了刘封,你们就真敢杀害太后和皇帝——好吧,你们不承认这是皇帝,那终究也是先帝骨血啊——吗?到了不还得奉刘禅为主么?
再说刘封进入成都。吴、李二人自然不敢露面。却使射援相迎。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了,就请太子前往宗庙盟誓。其实吴、李早就在宗庙周边埋伏好了人马,等刘封一到,便有太常上前拦住,说:“宗庙前,即太子不得执兵也。”刘封打眼一瞧,吴、李就在阶上,也全都朝服无剑。空着两手,他性格本就粗疏,至此以为胜利在望,还心想:“待得并合成都兵马,便杀此二贼也!二贼罪恶昭彰,即丹书亦不可全其活矣!”
于是卸剑上阶,身旁仅十数人护卫而已。吴、李上前拜谢,请刘封先入殿堂,刘封大步迈入,可是才进门。就听“咔嚓”一声,殿门竟然闭合了起来!
到这时候再知道中计可也迟了。只听一棒锣响,殿后拥出张任等数百精锐蜀卒来,顷刻间即将刘封与其从人尽皆斩为肉酱。随即割下刘封首级,出殿高呼:“先帝遗命,传位亲子,而刘封以外姓入继,竟矫诏而叛,罪无可逭!今但枭其首,从者不论,降即免死!”
三千兵马,大半放下了武器——头子都挂了,还有什么抵抗的动力啊。只有关氏兄弟和廖淳不服,即欲执械来杀吴、李,但终因寡不敌众,为张任、泠苞等所杀。至于那位赵融,及时转蓬,跪地请降。
张任便即建议:“请大将军即出城向雒,以收其军。”吴懿还有点儿含糊:“雒城尚有二万军,即以刘封首级相向,可能听我否?”李严在旁笑道:“吾早有安排,大将军可放心前去也。”
原来李严早就要求被囚的马岱写下书信,去劝马超投降,助其传递书信的,正是原本他们派往武都的使者王甫王国山——王甫不敢暴露身份,怕被刘封所杀,一直假扮小兵,就躲藏在马超身边哪。李严表示,说马将军你只要协助取下雒城,则前事不论,当初骠骑将军的承诺仍然有效,你马家兄弟也可就此团聚。
因此一等刘封进了成都,消息传来,马超、王甫便即偷开雒城南门,放早就埋伏在附近的成都军杀入。成都军将乃年逾七旬之严颜也,一进城就对马超说:“今杀刘封,大将军将自来取雒,将军当亲往相迎,以赎前愆。”马超大喜,便即策马去迎吴懿。
随即严颜直奔衙署,把黄权给团团包围了起来。黄公衡惊而出看,问严颜道:“汝等得无害太子耶?则欲陷太后母子于死地耶?”严颜冷笑道:“公衡亦巴人也,巴蜀自有其主,何干吴氏?!”
黄权这下子可真是惊着了,厉声喝道:“汝等得无欲戴刘振威耶?昔先帝入蜀,汝等皆背振威而从之,今又叛汉而归振威,二三其德,一至若是。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想当初刘备入蜀,黄权适为广汉长,闭门坚守,坚不肯降,一直等到刘璋战败,亲笔书信前来,这才放声大哭,然后打开城门。刘备也正因此而特意召见他,想瞧瞧这位“忠臣”究竟长啥模样,结果相与恳谈,大感钦佩,遂破格重用。所以黄权才有资格责骂严颜,说你们当初抛弃刘璋投降刘备,如今又放弃刘备,要扛刘璋出来做旗号,你们也未免太过无耻了一点儿吧!
严颜一撇嘴:“先帝世之英雄,吾等从之,必无二心。然今先帝已殁,刘封凶暴、二子孱弱,魏人压境,蜀中终不可保也。故吾等戴旧主以迎魏师,为全巴蜀百姓耳——君以为吴懿、刘封辈,能御魏人而全蜀地否?大势所趋,顺之为智,不然,徒死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