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7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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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说,还真有将近一成的火箭射上了城头,有那钉上木制角楼、望楼的,当即燃烧起来;甚至还有十数箭飞行距离格外的远,直接飞过城头,落到城里去了。
有那没见识的魏兵不禁大叫:“得非妖法耶?!”也有明白的,可是惊慌之色更甚:“此是太尉所造火焰箭也,蜀人如何也会使用?”梁习是彻底傻眼了,好在很快便镇定下来,高呼道:“此火焰箭也,虽能及远,却难中的,勿惧!”传令赶紧扑灭城上的火头。
其实黑火药的燃烧力也只平常而已,问题这年月常用引火之物不过柴草、油脂,烧得比黑火药还要慢,所以在普通士兵眼中看起来,这着火速度就挺可怕啦。尤其那射入城中的十数箭。很快便点着了城内民居——一般靠着城墙盖房子的全是贫民。房屋都是茅草铺顶。最近气候又颇干燥,故此一点就着。城中因此而乱。
——其实早在《墨子》的城守诸篇中,就提到过守城之时,须将沿墙的房屋拆除,以免为敌火箭所燃。梁子虞倒也并非不识此理,但尚未判断清楚蜀军的确切兵力,以为激烈的攻防战暂且不会爆发,故此本着爱民之心。尚未下令拆房……
蜀军连续数轮疾射,城上、城内尽皆大乱,梁习费了很大功夫,才好不容易把士兵重新组织起来,也终于扑灭了火头。才刚舒一口气,忽然又见北门方向火光腾起,随即有小校来报:“贼已入北城矣!”
原来庞统在城南发起夜袭,以火焰箭攒射,他自己也知道不会产生多大效果,顶多也就是制造短时间的混乱。再压一压城内守军的士气罢了。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也,赵云就趁着守军的注意力都被转向南城的机会。亲率数百敢死士,摸黑潜至北城外,抛绳而登,杀上了城头。随即赵云挥军冲入城内,到处纵火,引发了城内更大的混乱。
其实就这几百个人杀入城内,城中尚有数万魏军,只要指挥得当,很快就能把他们全都给包了饺子。问题梁子虞尚在城南,且威信不著,麾下各将多不听命,北门附近缺乏统一的指挥,再加上士气低糜,而赵云所部都是蜀中精锐,各怀必死之心,因此一乱之下,便彻底不可收拾了。
最终魏兵士气彻底崩溃,纷纷打开东西二门,逃出城外;梁子虞无可再战,也只得保着夏侯楙出东门而走——赵子龙仅以数百兵卒,便顺利抢得了坚城长安!
消息传向东西两方。东方的曹真被迫驻军新丰,不敢再前——此前的汇报不是说蜀军出子午谷的不足万人吗,怎么就能攻陷长安城了?在敌情尚不分明的情况下,我还是暂停脚步,以待太傅来合为好。而西方的张郃、徐晃、乐进三将,原本听闻长安告警,不过各遣偏裨率数千人往援,等到一听说怎么,长安城丢了?乐进慌了,匆忙亲自来救。
乐文谦本守武功,他这一走,等于把傥骆道口给放空了,张飞旋出傥骆,轻松攻取了武功县。随即张益德没有按照原定计划东进,去增援长安城,却西向郿县,配合出褒斜道的关羽,夹击徐晃——徐公明双拳难敌四手,被迫弃城退往雍县。只有张郃仍然守在要隘陈仓,奋战三日,终于击退了出散关故道的蜀军吴懿一路。
关中大乱,长安失陷的消息,比预想更早地就传到了洛阳——乃多得信鸽之力也——曹魏朝廷闻报,无不震动。
要知道长安不是一般的城池,乃前朝旧都、雍州州治,实为关中核心。汉末关中大乱,户口流散,十不存一,直到是勋持节镇抚,督吕布、马腾等诸将攻灭李傕、郭汜,这才收复长安。此后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雍州亦多被兵燹,马超、刘备等迭相来争,可是从没能靠近过长安城。关中地因此户口渐蕃,赋税数几达河南之半,而长安城防也逐渐修复,商贾辐辏,为河西之首。是勋因此曾一度建议立都长安,此议虽寝,曹魏仍以长安为西方陪都——谁能想到转瞬之间,此城竟能易主!
尤其长安城的位置在雍州偏东的地方,西方扶风郡,北方冯翊郡、安定郡,乃至整个凉州,就此被彻底割裂。倘若被刘备利用长安之固,在雍州站稳了脚跟,则西可攻取凉州,与吕布联成一气,东可出桃林塞以威胁河南地,直捣曹魏的中都洛阳。原本四分天下已得其三,统一之势将成,受此挫折,群僚但觉脚下曾以为固不可拔的基业都在剧烈晃动——就跟地震似的。
百官议论纷纷,面上多带惊惶之色。是勋忍不住站出来大喝一声:“即雍、凉皆失,国家之力亦较贼三倍为多,何惧耶?!”随即举笏以向曹操:“胜败兵家常事,一城之失,不摇根本。要在速遣救援,呼应张、徐、乐三位将军,则复定关中,尚可期也。请陛下速下决断。”
曹操气得连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拍案大骂道:“夏侯子林真狗彘也!”随即一想不对,夏侯楙终究是自家女婿,骂他是猪、是狗,那自己闺女又是啥了?自己又是啥了?于是转变话题,咆哮道:“蜀贼如何也识用火焰箭?!”火药是我独家生产的,是军事机密啊,究竟是谁泄漏出去的?
当即下旨,捕拿谢徵,严辞讯问。
第十八章、长生丹药
谢徵本不过乡野道士,还曾为黄巾挟裹,后来被是勋发掘出来,借他的炼丹经验“发明”了黑火药,颇建奇勋。谢道士就此为曹操所重,成为曹魏的“军工”头子。其后诸葛亮入为兵部侍郎,把军工摊子大多揽到了自己手中,只有火药及相关兵器的研发、制造,孔明搞不大懂,照样由谢徵主持。
所以说火药的配方泄露,曹操第一个就要拿谢徵问罪。
是勋倒是想帮忙谢道士说好话,因为第一,谢道士是他最先起用的,若然获罪,恐怕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至于第二,就这年月的保密意识和技术,这火药发明出来都那么多年啦,即便你并没有大规模使用,也难保不会外泄哪?未必能怪罪到谢道士头上去啊。可是他才意动,出班想奏,却被旁边一个人轻轻地扯了扯衣角,转头望去,那人以目示意,缓缓摇头。
是勋心中疑惑,心说想救谢徵也不在此一时一刻,先让他吃点儿苦头也没多大关系,便即后退、垂首。随即曹操冷哼一声,环视群臣:“朕欲亲征!”
群臣赶紧劝谏,说目前信鸽所传,消息还未必确切,还是再多等一等太傅曹德等人的上奏为好。好不容易把曹操给按住了,等到退朝以后,是勋出得殿外,低声询问刚才用目光阻止自己的那人:“子弃何以语吾?”
对方轻叹一声:“余意陛下必杀谢某也,太尉不当为求……”
阻止是勋为谢徵求情的不是旁人,乃门下监刘放刘子弃是也。门下监属于内廷机构。与秘书监同掌机要。曹操身边儿的事情。有很多是勋并不了解,刘放却一清二楚。
刘放说了,我估计天子这回不但要逮捕责问谢徵,而且很可能要判处他死刑。原因有二:其一,长安失陷,关中震动,罪魁祸首难逃这项上一刀。可是罪魁究竟是谁呢?即便根据信鸽所传回来的简短情报,任谁都分析得出来。夏侯楙实难辞其咎也。他不听梁习谏言,鲁莽出战于先,怯懦逃亡在后,而且夏侯惇去后,他实掌长安兵权,长安丢了,他能逃得过责罚吗?
但是夏侯楙终究是主婿啊,天子肯定想留他一条活路。只是若不斩杀一二人,恐怕难服天下,所以谢徵就可怜巴巴地成了这个替罪羊啦——天子九成九会杀谢徵。太尉你劝了也白劝,反倒易启天子之怒。
更重要的还在于第二点。谢道士本人也是作死,谁都救不了他。
首先这人已经没用啦。想当年火药的“发明”,纯出是勋启发,谢徵本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试验员,按照是勋的授意,拿不同比例的硝石、硫磺、木炭去反复凑,这才能造出黑火药来。此后黑火药的各类应用,也全出是勋之谋,谢道士本人是没有丝毫创造力的。
早年间谢道士还能按照曹操的想法,改良投石车,可也是照猫画虎、依图施为而已,尤其他并不精通数算之道,等到曹操麾下有了诸葛亮,有了赵爽,有了马钧,这类军工重器自然就与其无缘了。曹操光把火药及相关应用交给了他,可是一连好多年,谢道士再没出过一丁点儿的成果。
要说仅仅尸位素餐也就罢了,偏偏谢徵无聊之下,又捡起了老本行,开始炼丹,并且就在前不久,号称炼出了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特意进献给曹操。曹操虽然不怎么迷信,终究年岁大人了,去日无多,见此丹药也颇为动心,先挑了几名小宦官试药,貌似没啥副作用,也便放心服用——果然服后精神颇为旺健。
然而前不久张机奉诏返京,来给夏侯惇瞧病,觐见曹操的时候,曹操向他出示丹药。张仲景亲口尝了,又唤来那几名小宦官仔细查问,然后按搭曹操之脉,当即表态:“不可服也!”
张机说这是大燥之药,可以暂时性激发人体器官的活力,看似精神旺健,然而倘若长期服用,反倒会损害脏器——“如聚薪燃火,火愈旺,而燃愈速也。今乃以五脏为薪,燃之命火,非止不能长生,而反害生也!”
曹操闻言,赶紧停了药,就此对谢道士是恨得牙痒痒的,只为才刚奖赏过他,不好遽然加责,这才容谢徵多活了几天——即便没有火药配方外泄这事儿,估计过些天也会随便找个借口处罚他哪。
这人如此作死,太尉你救得了他吗?还是别做无用功啦。况且谢徵虽为你所荐,终究由天子直接领导那么多年了,他出什么事儿也应该不会牵累到你……
是勋闻言,不禁慨然长叹。其实他跟谢徵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啦——造火药是军事机密,即便是勋是朝廷重臣,没有必要也以不相来往为好——简直都快想不起那道士究竟长啥模样了……倘若放在几十年前,见有无辜被戮之事,是勋说不定还会硬起头皮劝劝曹操,如今在官场上混得久了,见曹操杀人也见得多了,就再没有这份儿冲动啦。
倘若刘放所言无虚,那这谢徵我还真是救不得,也救不了。
不过关键问题是……刘子弃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自己平素跟他并没有太多往来呀。他这是在故意示好吗?
且说两日后,更准确的情报终于传抵洛阳,不仅仅长安丢失,而且扶风郡内烽烟四起,武功貌似也丢掉了。乐文谦率军来救长安,可是已被庞统占据了渭桥,暂时不敢冒进。群臣商议,刘备必趁此而大举以入关中也——先别考虑伐蜀的问题了,先研究该怎么把他们给打出去吧。
曹操一拍桌案:“朕不亲征,祸终不解!”
群臣再度劝阻,可是这回谁都劝不动了,曹操执意西行。是勋偷眼观察。就见曹操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似乎并非恼怒。而更多带着欣喜和狂热的色彩。想想也是。老曹自从起兵以来,南征北战,往往亲冒矢石,已经打了三十多年仗啦,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到临死前一年,还在汉中与刘备相争。如今因为受禅称帝,就再没机会上战场。难免髀肉复生之叹——好不容易又逮着个机会出兵放马,并且终于有个强敌可以跟他较量一番啦,又怎可能不热血澎湃,精神倍长?
这有得仗打,估计比吃了谢徵所献的丹药,更能使曹操亢奋呢。
最终曹操下诏,留太子曹丕监国,是勋、贾诩为辅,天子将亲率曹洪、曹休、韩浩等将,并禁军一万七千。西去新丰与曹德、曹真等会合,谋复长安。
既然劝不住。群臣只好详细商议御驾西征的细节问题,吏部尚书陈群乃奏,说陛下您得带几个参谋在身边儿才成啊——“刘子阳智谋士也,可随往征。”曹操摇摇头,说刘晔实掌工部,不便调动——“尚有可用者否?”
曹魏如今已经不是草台的军政府了,而建成了真真正正的国家机构,在此种形式的架构下,重臣各有统属,轻易不可遽离,以免打乱政府运作的计划,降低其效率。相比起来,倒是曹操这位天子,即便暂时离都而去,对日常工作的影响反而不会太大。
曹操之所以不带是勋出征,一则荀攸去世、曹德离开以后,是勋变成了国家第一重臣,在曹丕为太子时日尚且太短的前提下,只有是勋才能帮忙镇得住场子。而且是勋的才能不在临机应变、破敌杀将,而在运筹帷幄、统协百僚,所以必须得把他留在都中——就跟当初留荀彧守许都一般。
至于贾诩,实掌兵部,刘晔,实掌工部,这都是政府关键部门的一把手,须臾离开不得。况且出兵打仗是个大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具体兵马调动、粮秣统筹,都是兵部之事,道路整修、民伕调集,乃是工部之事,所以贾、刘二人坐镇后方的作用,要比亲自跑前线去来得更大。
基于同样的理由,是勋提出来让诸葛亮跟随曹操西征,也被曹操给否决了——孔明是兵部的二把手、台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