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6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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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为常侍。任曙吉通报过后,即请是勋进入建始殿,于是是宏辅脱履卸剑,疾趋而入,抬眼朝上一瞧,就见曹操又一次头缠白布,仰躺在榻上正哼哼着呢。
是勋赶紧询问,陛下是何时头风又犯的?有无延医诊治?我来的真不是时候……正待告退,曹操却一摆手,说你先别走?“痼疾耳。无妨也。”
我这毛病也好几十年啦,疼着疼着都习惯了——话说当初要是华佗真肯上心给我去了病根儿。说不定我还会觉得有点儿寂寞哪……随口开句玩笑,然后就说,估计是因为最近受了风,脑袋突然间就疼痛起来,好在有昔日华佗传下的按摩之法和药方,按摩、服药既毕,现在已经快要缓过来啦。宏辅你别走,留下来吃晚饭吧。
其实呢,曹操这头疼病还真不是受风所致,才会复发,而跟他从前的绝大多数情况相同,都是气出来的。且说当日午前,这位大魏皇帝面会群僚已毕,才返内廷,就突然接到了一份刺奸递来的密奏,览之大怒,便即下旨,召是宏辅前来相见。
可是接下来就是头疼,而即便头疼也禁不住他胡思乱想,最终决定,这事儿还是先放一放……啊,是勋来了,那成,咱们暂且谈点儿别的事情吧。
且说曹魏的官僚架构,主要是由是勋牵头,与陈群等重臣共同拟定的,但曹操并没有全盘照准,而多少作了一些微调。即以三台三省十二部制而论,原本陈长文等人是主张彻底消除内廷,完全恢复到汉武帝之前外朝独大的局面的,却被是勋给拦住了:“数百年之制,岂可一旦而遽废之耶?”
就政治理念而言,他本人也反感内廷,但深知改革的步伐不能迈得太大,否则必然会绊跟头,而且曹操也断然不肯同意。要是因为这件事而根本上忤逆了曹操的意思,进而使得曹操对整套新的官僚体系都表露出不信任感,恐怕会捡不着芝麻,更丢了西瓜呀。
内廷说白了,乃是人主用以扩展权柄、制约外朝的主要工具,你可以想办法裁抑之,但不大可能一朝一夕便彻底消灭之。曹操作为一名强势君主,又是幕府那种草台班子玩儿惯了的,不让他跟自家亲信、侍从之臣见天儿开小会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后的设计,是分内廷为三省,裁减并且拆分其权,而且内廷侍从之臣的品秩也要远远低于外朝。
先形成这种制度,那么等到换了一个并不那么强势的君主上台以后,就可以逐渐把内廷的影响力给限制到最小范围啦。
只有一点是勋与陈群等人全都坚持,即内廷皆用士人,而绝不命以阉宦。这点倒是容易通过,因为曹操虽然是阉宦家庭出身,但他起家之途就是靠着跟宦官集团划清界限,才能为士大夫们所引为同类的,而且东汉常侍之祸,但凡四十岁以上的士人还都记忆犹新,目为殷鉴。所以设定了这么一套制度,起码可以保证曹魏三代之内,不大再会出现宦官干涉政务之事。
果然他们的设计上报曹操,曹操原则上赞同,实际上做了点儿微调,又略略扩充了内廷的权力。就此秘书监杨修和门下监刘放二人,权势便即凌驾各部之上,而仅在三台长官之下。
是勋有时候也会暗中慨叹:“孙彦龙,吾误卿也。要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你应当跟刘放二人官位相侔才是……”
再一便是刺奸和校事,原本在是勋的计划中,是将这一特务机构完全从君主身边剥离开来,而归之于掌握监察大权的御史台。然而曹操大笔一挥,把他们给分去门下监了——这机构我用着顺手,不打算放弃。
自荀攸以下,包括陈群、刘晔、毛玠等群臣纷纷往谏,荀、陈等人还算婉转其辞。毛玠那话就说得很难听了:“君不信臣。何以使臣效死命乎?”可是终究曹操有自己的主意。也有自己的底线,把所有的谏言全都当作耳旁风。
于是群臣只好把当年扳倒过赵达的大“功臣”是勋给推出去了,是勋无奈之下,一步一顿地来找魏王曹操。曹操知道他的来意,便道:“孤意定矣,即宏辅之舌,恐亦无以摇也。”是勋点点头,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是……可是大家伙儿公推啊,我又不能不硬着头皮来跟您随便说叨几句。
曹操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说好,那你就开口吧,孤洗耳恭听。是勋斟酌一下词句,首先就问啦:“大王乃知何以群臣皆恶校事耶?”曹操冷笑道:“乃为彼等有私,不欲孤知耳——似宏辅无私,则不劝孤去校事也。”
是勋说您太高抬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私,孰能无过?若恐其私其过为大王所知。何以不奏免御史耶?”同样是监督官民的机构,为什么大家伙儿就光反对校事,而不反对御史台呢?“为御史所发,皆有所本,而校事所发无本,只逢人主之欲耳……”御史台搞调查,有明确的法律规条为准绳,但校事搞调查,却是随心所欲,只琢磨君主喜欢听什么言语,想要打听什么事儿而已。
“御史之制,始于前汉惠帝,颁《监御史九条》,即词讼、盗贼、铸伪钱、狱不直、徭役不平、吏不廉、吏苛刻、逾侈、弩力十石以上。御史循此而察,吏民亦有所本。荀子有云:‘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今校事监察无所本,百官因此悚惧,为无所教而恐受其诛也……”
曹操说那好办,我也给校事限定调查范围就是了嘛——话说前汉那《监御史九条》,涵盖面非常之广,文辞又很模糊,我照样出台这么一道法令,那跟没有法令又有多大区别?倘若因此便可堵住悠悠众口的话,我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呀。
然而是勋随即又说了,仅仅这样还不够——“御史所察,或启有司,或奏君主,使法司审断之。而今校事所察,即风闻无据,亦可先下人于狱,得其结果,再启人君。然而三木之下,何不可招?群僚所畏者在此也。大王明察秋毫,难眩以伪,而吴长(吴质)犹受其刑,若非事牵于勋,恐沉冤不雪矣。而况后世之君,恐难有望大王项背者也……”
御史台发现情弊,是先立案再捕人审理,校事却往往先逮了人,审出结果来再上报立案,这里面太容易出冤狱啦。就算大王您这么睿智,当初要不是事情牵扯到我,我被迫站出来自证,吴质都要被赵达诬陷至死,您的后代肯定比不上您智慧啊,那冤狱还不层出不穷吗?“……乃至群僚人人自危,此非人君用臣之道也。”
曹操沉吟半晌,终于说你的话也有道理,我最初设立校事,用于军中,是因为军事行动瞬息万变,必须争取时间,碰到案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后来用来监察百官,只作为司直或者御史的补充,效率比较高,用得比较顺手而已——我还真没有想那么多。“然则,何计补之?”我是不会放弃校事的,你们且死心吧,但是可以对校事所为略加约束——你说该怎么办?
是勋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校事只有调查的权限,但没有捕人的权力,想要捕人必须先奏报大王您知道,由您下令,司法部门办理;其次刺奸可以审讯相关案件,但并不跟校事直接联络,也必须先得到大王您的命令,直接向您负责——一般案件还是交给司直、御史,您认为有必要秘密审讯的,再交给刺奸吧。
好说歹说,曹操终于首肯。是勋出来以后,群僚一拥而上,环绕询问,是勋假装苦笑道:“君意已决,难摇撼也,然勋说之,或可稍抑之也。”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啦。
所以一直到以魏代汉,曹操当了皇帝,刺奸、校事这套特务机构依然未能彻底消除,只是比当年赵达掌权的时候略略收敛一些罢了——当然啦,也有卢洪无赵达之跋扈的因素在内——曹操依然将其作为耳目,密侦军民**。这回就是因为刺奸丁仪的一道密奏,直接把曹操给气了个半死。倘若是勋就在城中,少顷便至,估计他要跟是勋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了。
然而是勋恰好休沐,居于城外,来得晚了,曹操也终于冷静下来,心里琢磨,大军正向交、广二州进发,目前兵事最重,朝中政局还是以稳定为要……算了,这事儿我暂且当没有发现,且静观其变为佳……宏辅你来啦,那咱们还是来聊聊军事方面的问题吧。
第六章、欲言南事
魏军南征交、广,始于延康三年立秋日后。
其实对于是不是要发兵远征,以复交、广二州,朝中也曾经兴起过一番唇枪舌剑的大辩论。有趣的是,武将大多持反对态度,曹仁曹子孝就说:
“刘备在蜀,兵陈于汉中,譬如人体,南郑为臂,成都为首,南中为臀,交、广不过襟带鞋袜而已。若制扼其臂,取其首级,四体自疲,交、广士燮辈传檄可定也。今乃悬军远征,以向蛮荒,虽剥其襟带,褫其鞋袜,其人尚活,何益耶?”
兵部尚书贾诩却说:“不然也。汉中险塞,蜀人所重,军众而难进,军寡而不胜,非旦夕可定者也。灭蜀之道,在逐渐侵削,去其所衣,自然饥寒,亡无日矣。”
荀攸也赞成贾诩的意见,他说:“交、广虽僻,北接沅、湘、洪、闽,彼地多蛮夷,易受其惑,若刘备趁势沿江而下,江南危殆。今复交、广,其利有三:一,安江南而厚我之势;二,褫其衣而削敌之势;三,自交州而西,招抚南中夷帅,可疲蜀人。故灭蜀而必先定交、广也。”
是勋一开始不说话,冷眼旁观,细察各人表情,很快就搞明白了曹仁等宿将为什么要反对出兵交、广的缘由了。一则,他们本是北地驰骋之将,最远就杀到长江南岸而已,对于怎么用兵南海沿岸,实在心里没底;二则,既然心里没底,便不敢自请率师,无疑功劳大多会落到黄忠等荆、扬旧将的手里。
还是继续积聚实力,一举而自凉州、雍州南下,直取汉中去吧,就算不打骑兵战。步兵战我们也能够一定程度上得心应手啊,不怕功劳被别人给抢了去。
眼瞧着两派争论不休,曹操最后询问是勋:“宏辅何所见耶?”
是勋想了一想,建议说:“乃可两路出兵,一伐交、广,一取汉中也。”
听闻此语。所有人都傻眼了。只有曹操了解是勋最深,不禁撇嘴而笑:“宏辅毋得戏言。”是勋说至尊驾前,臣又岂敢戏言?“若彼士氏,不足平也,然兵下交、广,刘备必遣将来争,蛮荒远地,若长年不得解兵,于国无益也。乃可请柱国(夏侯惇)、辅国(曹仁)等兵发长安。以循南山,若取道而征汉中者,则刘备必整军防御,交、广易复也。”
咱们用“声东击西”之计,假装去打汉中,其实恢复交、广二州。如此一来,曹仁你们也不会没事儿干,说不定还能跟蜀兵见一两个小仗。也赚点儿功劳。
“待复交、广,稍加休整。即作势自交、广而向南中。若刘备不应,即联络南中夷帅,以薄其后;若彼应之,乃可大军自雍、凉南下,进取汉中。”
下回咱们再来“声西击东”,假装去打南中。其实主力挺进汉中去。
曹操闻言,先略略点头,然后却又摇头:“宏辅所言,深合兵法,然……两道出兵。靡费甚大,非安妥之计也。”
是勋说至于正兵派多少人、奇兵派多少人,要消耗多少粮草、物资,怎么调派,那就不归我管喽——“可请上卿(贾诩)详度之。”随即话锋一转:“要在交、广不复,贼乃可雍、凉、荆、沅、湘、洪、闽,诸道间出,即无伤我,亦足疲我。待复交、广,我可向汉中、南中以制敌,则疲于奔命者,必刘备也。”
魏、汉两国的分界线上,散布着很多少数民族,即所谓的“戎狄蛮夷”。首先是雍、凉地区有羌人和杂胡,其次南中有西南夷、沅州有武陵蛮、洪闽等州有山越。如今在曹魏境内的蛮族比较多一些,倘若蜀人以交州、广州为跳板,煽动武陵蛮和山越造反,则曹魏必然疲于应付,恐怕再也难以凝聚实力,去伐蜀中啦。若是先拿下交、广,到时候曹魏反倒可以煽动西南夷造刘备的反,就此掌握了主动权,再取蜀中,难度系数自然降低。
曹仁他们这才明白过味儿来,好啊是宏辅,你假装和稀泥,其实还是支持去打交、广呀。
对于帷幄运筹、战略决策来说,本来荀攸、是勋等人的发言权就比曹仁、夏侯惇等武将来得大,而且曹操听了是勋所言,亦觉有理,就此才从善如流,一言以决。于是便命夏侯惇为征蜀大将军,持节而西,坐镇长安,假意调动周边各郡兵马,准备南下汉中。暗中则任命曹休为主帅,文聘、黄忠为副,陆议为参谋,调动荆、沅、湘、洪四州共三万兵马,自洭浦关出,南复广州。
此外,魏延统帅东海水师,亦秘密南下,配合陆师作战。曹操还有密旨给魏延,要他可以尝试着直接突入郁水海口(即后世的珠江口),奇袭南海郡城番禺。
出兵正好定在秋收之期,则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