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66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禁心中疑窦重生。
是宏辅随口掷下几片纸来,柔声问道:“马钧,此为汝之所答耶?”马钧哆哆嗦嗦地膝行而前,双手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瞧,就听赵爽厉声喝问道:“且仔细看,真为汝所解答者耶?!”
是宏辅朝赵爽摆了摆手,那意思,只是个孩子啊,你别吓他。随即注目马钧,就见马钧翻看一下答卷,便即抬头答道:“确、确为小人所、所、所……”
最后一个“答”字噎住了,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是宏辅不禁皱眉,心说这马钧是给吓掉魂儿了呢,还是天生结巴?史书上光说他不善言辞,可没提他竟然跟邓士载一个毛病啊。继续温和地询问道:“此题甚难,吾观汝尚在弱冠,安能为此?赵郎中故疑有情弊也。可实言道来,恕尔无罪。”
情弊?马钧迷糊了,心说这确实是我自己答的题啊,虽说难度的确不小,可要是给够我半天的时间,经过验算,就算满分儿也是拿得到的,怎么可能有啥情弊?心里一急,说话也就更结巴了:“无、无、无弊也,确、确……小人、小人……”
是宏辅还要装宰相涵养,赵爽比他年轻得多,官职也低,早就听不下去啦,随手从案上抓起一枝笔来,投掷在马钧面前:“既口吃,可即笔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官卑职小,一声招呼不打就自作主张拿了上官的笔,可是太过失礼啦,赶紧转身朝向是宏辅,鞠躬谢罪。
是宏辅倒是并不以为忤,反倒招呼属吏:“与彼席案、纸笔,并取温水来。”
属吏应喏,很快便端来一方小案,摆在侧位——坐席倒是现成的——备好了笔、墨、纸、砚,然后拖着马钧过来坐下,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温水。马钧嗓子正在冒烟呢,赶紧三两口喝完了,还差点儿被呛得咳嗽,咬紧牙关强自忍耐,随即提起笔来,写下几行文字。
有小吏取来,呈与是宏辅、赵君卿。但见纸上是一笔结构工整,笔触却略有些颤抖的隶书:“钧先考即擅机巧,乃承其志,为乡中置水车等物,规矩绳墨,不可离于数算也,遂求周髀、九章及张平子散篇等,略窥门径。今所答者,皆钧自作,断无情弊,上官明查。”
马钧也明白了,估计你们瞧我年纪小,不信我能答出所有的题来——看情况,貌似准确率还不低啊——故而怀疑其中有弊。那我就得说清楚喽,为什么会喜欢上的数算之道——造水车、制机括,我不是普通匠人,不愿意照猫画虎,那就必然离不开数算啊,因此从族内求得多部数算之书,自学到了如今的地步。
是宏辅见了马钧的申辩,斜瞟一眼赵爽,便即问道:“可敢试否?”马钧忙答:“有、有……敢。”也不绕弯儿了,还是光说一个字来得省事儿。
赵爽先朝是宏辅鞠躬致意,然后迈前一步,直视马钧,说那我先问你一道简单的:“今有粟三百石七斗三升六十分升之十七,欲为粺米,问得几何?”
“哗啦”一声,就见赵爽和马钧几乎同时掏出算盘来了。是宏辅在旁边儿听着,这只是一道简单的乘法题嘛,虽然数目字实在零碎……然而问题是,不知道粟米和粺米之间的兑换比率,可该怎么计算才是?
他是没有细读过《九章算术》,其实书中明确有写啊:“术曰:以粟求粺米,二十七之,五十而一。”也就是说,一份粟米等于五十分之二十七(0。54)份的粺米。
算盘声“哗啦啦”响过一阵,几乎同时停止,马钧抬起头来回答道:“合粺、粺……”想一想,干脆还是手写吧,便即提笔得出答案:一石六斗二升二千五百分升之一千三百二十三。
小吏呈上来,是宏辅一瞧,嚇,这数字还真零碎,估计得到小数点后面四五位了。转向赵爽,以目相询。赵爽微微点头,意思是答案没错——由此可见,这个马钧确实熟读《九章算术》,并且扒拉算盘的速度也挺快。好吧,那下面我就出一道难题喽——
“今有邑,南方而北正半圆也,各中开门,出北门三十二步有木,出南门十七步折向东行,至三千六百二十一步见木,问邑东西几何?”
第十七章、忠良被难
赵爽和马钧之间的问答,对于是宏辅来说,那就是八个字——“云山雾罩,不知所云”。就马钧的答题速度来看,题目应该是一道更比一道难,只是其中所包含的参数却逐渐简单化了。
因为就连赵爽自己都不敢打包票,在越来越复杂的计算当中,再动用或者庞大或者零碎的参数,自己能够一点儿错都不出,全都一次性答对——自己是出题方啊,要是万一粗心错了一点两点的,那可有多丢脸?好在马钧无论解题速度,还是扒拉算盘的速度,都比他赵君卿要慢上几拍,再加上书写答案,小吏呈上,这点时间足够赵爽另取纸笔,用是宏辅所传授的“大秦数字”、“大秦算法”再验算一遍啦。
前后七题,马钧答出了六道,其中只有一道计算略有差误——准确率已然达到七成啦,这还是随问随答,赵爽完全不给他长考的时间。最终赵君卿喟叹一声,转向是宏辅:“可矣。”那意思,我测验完了,这人果然是有真本事,其中应该并无作弊情状。
是宏辅点一点头,便道:“君卿自处可也。”怎么对待这个马钧,你自己决定吧。赵爽领命,便唤人将马钧搀扶出去——经过这么长时间,马德衡的情绪也基本稳定了,腿脚也相对利索了——然后扶上一乘马车,问清楚了寄居的所在,便即离开太学,疾驰而去。
马钧尚且有些迷糊——这是上官相中自己了吗?自己的成绩应该不错吧?这是要直接送自己去当官么?可是马车才刚出得洛阳城西门,驾车的官吏就把马钧给轰下去了——“可自归也。今日之事,勿与人言。”
等到马德衡茫茫然走回是氏庄院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啦——但觉腹肠如绞。万分饥饿,然而已经错过了免费的夕食。好在陈纻还念着他,专门在大门口守候,还问说明算科要考一整天吗?你怎么才回来啊?随手塞过去一块私藏的面饼。
马钧是真饿得狠了,接过来就往嘴里填。既然官吏已有关照,不得泄露今日之事,他也只好含糊地回答说:“吾、吾迷路矣……”
他是不知道。在离开太学以后,是宏辅和赵爽之间还有过这么一番对话——
是宏辅首先问:“其人若何,可能用否?”
赵爽躬身道:“太尉所言是也。野有遗贤,特吾等不识耳。此人虽然年幼,数算一道当世罕有其匹,可堪大用。”
是宏辅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当场招揽他呢?若能命其拜在你的门下就学。不是更好吗?赵爽答道:“为爽主考,恐有私也。”我要是当场对他有什么表示,这考试结果还没有正式颁布呢,就恐怕会产生不靠谱的流言蜚语,说我是先相中了这个人,再给他提分儿的。反正他就在洛阳,也跑不了,等确定名次之后再招揽也还不迟。
是宏辅点点头。说你顾虑得对,倒是我欠思量了——“欲用之何部耶?”
其实分派官吏主要是吏部的工作。只有武职才归兵部管,但选部主持完科举考试以后,自然也有向各部门提出推荐的权力和义务——是否接受还得看各部的态度,最终是否按照双方意向来分配,则由吏部说了算。
是宏辅有问,赵爽当即答道:“可入度部,为爽之副也。”这里说的“副”,是指辅佐,当然不是说马钧可以一步登天当出纳司的二把手啦。一般科举得中,除去某些特殊情况——比方说成绩实在强到逆天,身为世家豪门子弟且名声显赫——都必须从四百石以下的部门小吏或者郡县属吏做起,赵爽的副手那可是上八百石的官员,马德衡断然无此资格。
赵爽是想把马钧扯到身边儿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然而是宏辅口虽不言,心中却大不以为然。
是宏辅认为,人的理科才能分为继承型和开创型两种。就数学而言,赵爽貌似是个开创型人才——虽然他前世并没有听说过赵爽之名,不知道此乃上继张衡,下启刘徽的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在天文学方面也颇有建树——然而马钧在数学史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位置,只能算是个继承型人才罢了。
马钧研究数学,主要是为了机械制造服务的,在科技研发方面,他倒绝对是开创型的大拿,就连诸葛孔明都要瞠乎其后。所以与其把马德衡分配去度部搞财会,还不如前往工部,专业更加对口,更能发挥他的长项呢。
只是再一细想,马钧年方弱冠,就被自己科举的鱼饵给钓上来了,年纪轻轻地迈入宦途,会不会有“拔苗助长”之虞呢?对于马钧的事迹,后世史书记载得也很简略,只知道他曾经担任过博士,后为给事中,都是没有明确统属的清闲工作,这才能有大把时间去搞并非政府项目的科技研发,真要是直接扔官僚群里,会不会反倒磨平了他的棱角,浪费了他的才华呢?
必须得找一个可靠的人引领着,才能使其迈向辉煌未来啊……然而赵爽虽然对于数算有所长才,却还真未必是一个好老师……
此事暂且不提,且说明算科的考试虽然当天就判卷完毕,却还不能就此颁布结果,一来要等其它几科成绩出来,统一发布,二来你仅仅精通数学也不够啊,还有第一场经义考试的成绩需要作为参考呢。
赵爽最终还是不可能给马钧的算术卷子判个上上——一则终究不是满分儿,二则当时习惯性从上上到下下区分等级,但在各行各业中,上上都宁可空缺,绝不轻许于人——而只给了个上中。等到第一场经义考试的结果出来,马德衡拿了个下上。两个结果汇报至选部,选部再考究中正评定,最终的判定为:中上。
科举考试。不管哪一科,都以中下为及格线,达标就给予秀才的身份,可以出仕为吏,不达标就直接打回票。陈纻等人苦苦等待了整十天,才有消息传来,洛阳四门全都张贴榜文。明示科举成绩。于是众人呼朋唤友,蜂拥而往,马伯庸个子小。直接就从人缝里挤进去了,不多时便听闻他雀跃欢呼:“吾中矣!吾中矣!”
他的明经试拿了个及格分儿——中下,将将得中。
此番科举,应试者两千八百四十五名。最终入选的却只有五百二十一人。还不到五分之一。其中明经占了大头,足足四百零三人,其次明法、第三治剧、第四知兵。中选数量最少的是明算科,只有十一个人——其实赵爽挑出来十二个,但某人因为经义实在太差,最终还是在选部被刷落了。
自然,马钧也在榜上,并且名列第一——只有他一个中上。其余十人全是中中或者中下。
这倒也在预料之中,且不说那几位的算术成绩都比他差得很远。而且跟马钧一样,在中正品评方面都没有得着加分儿。真正能够让中正官瞧得上眼的,若非地方豪门世家子弟,必是精通经义,名闻一方的人物,而世家只想走明经正途,没人会去考明算,至于精通经义……那直接考明经去啦,更不会费神琢磨算学哪。
又通经,又能文,还在数学和天文学、机械学方面都独占鳌头的,几百年间也就出一个张衡张平子而已。
非常遗憾的,陈纻名落孙山。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对于自己的学识,陈兹免还是有一定自信的,而且这回应试作答,自认也没有什么大的错漏——怎么就中不了呢?就算说考官的要求比较高,而以天下之大,才杰辈出,比自己强的人多了去了,但为什么连马齐都能得中,偏偏自己阵前铩羽呢?我怎么可能比马伯庸差!
两名同乡——马齐和马钧——都来劝慰陈纻,然并卵,根本不能使陈兹免的心情哪怕有稍许的平复。马伯庸还沉浸在自己得以上榜,从此能够做官的狂喜当中呢,只是随口敷衍罢了,根本不是真心安慰陈纻。至于马德衡,他也先得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才能谈得上“安慰”二字……
根据榜文上的附注,得中之人应当即刻前往选部,核对和登记身份,以获取秀才的身份资格——期以三天。三日后再前往吏部,等待分配工作——亦期以三天,当然你也可以不去,自带秀才光环回乡下去作威作福好了。马齐着急前往选部啊,因此没“安慰”陈纻几句,撒丫子就跑,而且还顺带手把马钧也给扯走了。剩下一个陈兹免丧魂落魄的,脚步踉跄,茫然往寄住之处走去,远远地瞧见是氏庄院了,突然间心中一动——
莫非乃郑县是峻暗中通报了太尉是宏辅,故此特意黜落于我么?!
虽然说是三个人一起被逮的,而且“首恶”还是马齐,但就马齐那德性,只会哀哭求饶,必然不会在是峻面前说什么不恭之辞啊。至于马钧,自动忽略……只有自己,不但在食肆内臧否朝政,还当着是峻的面侃侃而谈,他怎么可能不嫉恨自己呢?而且自己在在将矛头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