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6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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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今日蒋干面对秦宓,几句话一说,就知道秦子敕是真学者也。说话讲风度,言辞有依据,外加引经据典。他瞧吕布那态度,还并没有与刘备联合之意,那么自己就没必要真跟着秦宓的步伐走,老老实实跟对方讲道理啦,不如耍点儿混,尽快把此人气走算了。
果然这一手确实奏效,最终把秦宓给憋得——而不是驳得——是哑口无言啊,而以秦子敕的身份。又不好反复拍案,怒斥于蒋干——已经这么干过一回了。然而吕布跟旁边儿纯粹看戏,自己再如何的大义凛然,又有什么意义?反倒自堕身份……故此又对谈几句,基本上属于鸡同鸭讲,秦宓无奈之下,只得拱手告辞。
当然啦,他使命不达,不可能就此返回益州,只是暂且告退,回允吾去另筹良策,顺便好好打听一下这蒋干的跟脚而已。
秦宓终于滚蛋了,吕布心中大畅,正好李越也烤好了羚羊肉端上来,便即邀请蒋干同食。酒过三巡,蒋干将此番出使安邑的整个过程,择其要点向吕布禀报了,吕布连连点头:“子翼辛苦。”
说到这儿,突然间眉头一皱,注目蒋干:“适才秦子敕所言是宏辅卧榻语,其果有乎?”真有那话吗?吕布虽然为人粗疏,但也并不傻,蒋干砌词狡辩,特意为是勋洗地,这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刚才你为了对抗秦宓,必须得那么说,把他的气焰给打下去,可是如今秦宓也闪了,光剩下你我君臣二人,那就请你为我解惑吧——是勋的野心,是不是就是曹操的野心?曹操将来会不会前来攻打于我呢?
蒋干沉思少顷,斟酌着词句回答道:“此语有诸,干无从知也……”是勋是不是说过那样的话,我实在不清楚,没法回答你——“然魏之忌凉,必然耳。”曹魏肯定忌惮咱们凉国啊,那你说他将来会不会动兵来攻呢?
他当然不敢拍胸脯保证,说曹军肯定不会西征,会永永远远地跟吕布和睦相处——傻子也知道不可能啊!
吕布一咬牙关,再问:“曹操果将篡僭耶?”
对于这事儿,蒋子翼也不好矢口否认,只得反问道:“若主公处魏王之地,又将如何?”倘若换了你吕布拥有曹操这么大的权势,又会不会篡位呢?
吕布喟然而叹:“如此,则当与刘备合纵矣。”
蒋干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主公,刘备实叵信者也,其心不弱于魏,若与相合,是以我为其锋锐,抵拒魏军矣,即胜,必为刘备所趁,若败,备亦可收吾余烬以战……”刘备就是想让咱们先顶着曹操,咱们要是打赢了,说不定他就在背后动手,想并吞我凉州,要是打输了,他也不吃亏,还可能收拢咱们的余部,趁机扩展势力。
“闻备名其养子为封,嫡子为禅,则篡僭之谋,恐不在曹操之下也!”
这还是是勋特意给蒋干准备的相关刘备的黑材料哪,适时抛出,果然就吓了吕布一大跳——“竟名其子为‘封禅’,此贼反意昭彰!”
可是话又说回来,曹操迟早会动兵西征——吕布不会对曹操的“友情”抱持任何幻想,因为倘若二人易地而处,自己也是一定会杀过去的——刘备本是天然的盟友,偏偏又不可信,那咱们该怎么办?就跟这儿等死吗?
“子翼何以教孤?”
蒋干垂首沉思少顷,继而又瞧了瞧吕布的表情,吕布连声催促:“此间但止卿与孤也,可直言不讳。”蒋干犹豫了一下,最终象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离席拜倒在地:“干有数言,请主公恕罪,乃敢直陈。”吕布赶紧也站起来,伸手搀扶,说有什么话你就放胆地说吧,我绝不会怪罪于你。
二人四手相握,对面而坐,相距甚近,于是蒋干压低了声音,对吕布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曹操既定中原,又岂容吾等安居?伐涼伐益,不可免也。正所谓‘卧榻之侧’,此卧榻非曹氏也,乃中国也,中国不可久裂——未知主公肯为窦融否?”
吕布紧锁眉心,缓缓地摇了摇头:“吾可臣于操,而不愿事操也——窦氏岂长久富贵者耶?本欲据此西凉,不预中原事,与卿等同富贵安乐,若操不允,宁战而死,岂能屈膝苟活?!”
要是真的某一天曹操篡位,以魏代汉,我也可以臣服于他,做他魏朝的一方诸侯,但绝不肯象窦融那样,入朝为官,当面向曹操跪拜——窦家也就富贵那么一代,“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等后来皆被贬斥,窦融虽仍居位,晚景却也多少有点儿凄凉……真要混成那样,还不如跟曹操当面放对,就算战死沙场,我也绝不后悔!
蒋干闻言,连声劝慰:“主公断不可如此想。凉州贫瘠,何以敌天下?此昔日窦融朝汉之由也。曹操既定江南,又养朔、并,人马强盛,即与刘备盟恐亦难敌,而况我家独对耶?然主公既不愿事魏,亦未必便死,或有他途可循……”
吕布听了,眉心略舒,说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啊——既不必入朝去向曹操屈膝,又不必死,也只有你蒋子翼足智多谋,还能想出别的两全之策来了,快说,快说。
蒋干便道:“凉州本姬周故地,势不可隔绝于中原,西凉铁骑东而叩关,则关中必危,关中危则河南动摇,此曹魏必不忍舍也。是故主公据凉愈久,魏王忌主公愈深,且刘备欲东,魏王欲西,必将战于凉州,即无取我意,亦难免池鱼之殃。既不愿降,又不可战,何如走也?”
吕布一翻白眼,说咱们能走哪儿去?这天下早就被人给分完啦——难道说:“子翼乃使孤取益州耶?”
曹操咱们肯定打不过,想要离开凉州,换块地盘儿,除非去打刘备,拿益州。
蒋干摇摇头:“凉州不可自外中国,益州同然,即刘备无觊觎中原心,魏亦必伐也。”你想左了,就算拿益州替换了凉州,曹操照样放你不过——“天地广阔,岂止中国耶?主公无能帝中国,亦难久公中国,若迁异国,乃可王也!”
吕布闻言,悚然一惊:“子翼乃欲孤西,以王西域乎?”
蒋干颔首:“然也,主公以为若何?”
他此来凉州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说服吕布“当窦融”,主动臣服于曹操,可是就算蒋子翼此前对吕布并不了解,吕奉先名满天下,大致风评他还是知道的,因此当日便问是勋:“吾闻吕布狼虎也,非甘居于人下者,且其昔从丁原而刺丁原,归董卓而杀董卓,东附袁绍,睫瞬即反——即来归,魏王其不念其故事而警惕者耶?吕布心岂自安?”
那家伙多次害主、背友,名声早就臭大街啦,他自己也肯定明白这一点,所以会害怕一旦来归,等于自缚请降,把身家性命全都交付到曹操手上。他跟曹操是旧有矛盾的,心中的疙瘩未必能够彻底消解,所以想要说服他“当窦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公等何计教我?”
是勋闻言,即向荀攸等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们先支持我的想法,过后我再跟你们解释。随即望向蒋干,一字一顿地说道:“退而求其次,可说其西走而王也。”
果然此言一出,荀攸等人都不禁皱眉,心说是宏辅你这是什么意思?纵虎归山,那可是后患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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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王中国死
在荀攸等人看起来,吕布这头猛虎是必须要除掉的,所谓让他“当窦融”,都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真要是吕布放下地盘、武装,光杆儿一个跑安邑来向曹操称臣,要收拾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然而是勋竟然建议蒋干劝说吕布“西走而王”,这是要走到哪儿去?谁都不会想到是让吕布一直往西,从亚洲跑欧洲去,去祸祸罗马帝国——因为除是勋外没人有这种地理政治的概念——只能想到是让吕布杀去西域。问题那地方偏远而辽阔,中国鞭长莫及,万一吕布真能够站住脚跟,到时候聚集了西域各国的仆从军再杀回来,必为中国之患啊!
中国从汉武帝开始通西域,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断匈奴之臂膀,其后建西域都护,警护各国,也是为防匈奴势力死灰复燃。“丝绸之路”勾连欧亚,对整个旧大陆人类历史的发展都起着相当重要的促进作用,但中原士大夫限于时代局限性和天然眼界,是从来也没人能够看得清的。自西域而来的奢侈品固然风靡社会上层,但对于传统士大夫来说,并不足为宝;自西域而来的异方物产促进了中国本土的经济发展,传统士大夫更是视而不见。所以西域对于他们来说,只具备了战略层面上的用途,以及在政治层面上,外藩来朝,面上有光而已。
只是在匈奴已不足为患的前提下,就很少有人再去关注西域啦。就理论上而言,那种蛮荒之地。真要把吕布扔过去。就跟流放也没啥两样。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荀攸、贾诩等人终究并非目光短浅之辈,他们能够看到更深一层的问题。西域固然无法与中国相比,但地方也极广袤,人口再如何稀少,十几乃至几十万户还是有的。昔日匈奴得西域而富,乃可侵扰中原,失西域则贫,终于被汉军连年北伐给揍得支离破碎。那么。倘若真把吕布那般猛虎纵去西域,将来会不会变成新一代北匈奴呢?
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玉门不足为守,凉州也将岌岌可危啦。
所以他们领会了是勋的眼神,暂时不加以驳斥,等到送走蒋干以后,便匆匆当面质询:“宏辅何出‘西走而王’之语?若吕布得西域,恐难复制也。”
是勋微微一笑,便即解答他们的疑问:“布在凉州,亦颇难制。败之或易。灭之却难,兵连祸结。恐不下于昔日之羌乱也。汉因此衰,魏其独可免乎?”
以咱们曹魏如今的军事实力,只要再恢复、休养个两三年,想打败吕布并不为难,问题凉州地方广袤,胡汉杂居,吕布又擅长运用骑兵,真要是打不过了就跑,完了又杀回来骚扰,恐怕再有几十年都难以彻底平定——想当初马腾、韩遂、宋建就在凉州折腾了多少年?吕布的能量不更在那三人之上吗?
“若使西走,终其一世,未必能真王西域。今西域诸国兼并,小者附庸,大者七八,吕布岂可仓促而定?即定也,安能驱彼以侵中国耶?即来也,军塞玉门,与即今与战凉州,孰易?”
你以为吕布真那么容易跟昔日的匈奴人一般,很快就能平定西域吗?如今的西域跟那时候可不同啦,当时大小国家数十个,力量分散,乃可逐一击破,如今相互兼并之下,相当于中国一郡甚至一州的大国就有七、八个,吕布且得打上好多年哪。好吧,就算他运气好,能够很快平定西域,治理尚须时日,哪儿那么容易就率领西域各国兵马回来侵扰中国呢?再退一步,就算他真来了,那么到时候派兵堵塞玉门通道,跟咱们这几年就发兵去跟吕布争夺凉州,究竟哪个比较简单一些?
贾诩听了是勋的解释,不禁笑道:“宏辅乃欲纵寇,以待后人乎?”你是想把困难的问题扔给以后人来解决吧?
是勋笑道:“汉室陵替,中国分裂,今之户口较永元间三不存一。但使魏王芟夷群雄,复归太平,二三十年间必臻大治。则中国愈强,而西域未必更强也,又何惧吕布?”只要咱们把中国稳定下来,实力自然会越来越强,还有必要担心后人打不过吕布吗?
他嘴里虽然这么解释,似乎只是为了把吕布从中原给诓跑喽,以便国家尽快统一,生产尽早恢复,其实跟心里想的还并不完全一致。某一势力占据了西域,确实可能会对中原王朝形成一定的外患——虽说烈度比北方游牧行国要低得多了——比方说后来的吐谷浑、高车、柔然、突厥等等,就此而言,荀攸等人的顾虑不为无因。但具备后世两千年历史经验的是勋知道,中国之祸,主要在北,北而并西,祸始惨烈,除非吕布拿下西域以后还不满足,进而发兵平定漠北,否则那真造不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尤其以中原王朝传统的羁縻、监护西域各国的政策,最多也就派几千驻军守在那儿,若真有强大外部势力介入,根本是拦不住的。然而要命的是,自宋以前,足够插手西域的外部势力,大多是从漠北而来,也就是说,吕布自西域而取漠北,这只是一个从来也没人完成过的历史假设,而漠北游牧民族并吞西域,却是即将反复兑现的历史事实。
还是那几个名字:吐谷浑、高车、柔然、突厥,再往后还有回纥、契丹,直至蒙古……
是勋知道,这一系列西迁潮流,不到一百年后就会开始上演啦,鲜卑、柔然、高车、厌哒等部族将陆续从漠北草原杀向天山南北,在西域地区展开长期争夺。在这些野蛮落后的游牧民族面前,什么车师后王部,乃至焉耆、龟兹、鄯善之类,所有如今的西域大国。都几乎没有一丁点儿的抵抗能力。很快就被推平……
与其让那些游牧民族去占据了西域。反复蹂躏丝路,那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