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6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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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为‘仲父’……”
刘备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惊。虽说夏侯纂为人谦和,终究贵为一郡之守,又是自己心腹之人,结果管别人叫“仲父”也就是叔叔,谁那么大面子啊?是真辈分儿高,还是能力强大到让夏侯纂都要施以后辈之礼呢?!
第三章、秘计有三
“仲父”的意思,并不是简单的叔父。古人称兄弟皆有其名,长为伯(庶长为孟),次为仲,三为叔,末为季——叔父、叔叔的称呼,就是由此逐渐衍化出来的,若是推至殷商、西周,父之兄弟亦皆名父,还没有别称。
那么仲父自然就不是一般的叔叔,而是指父族的老二,也就是说地位仅次于一家之主,而在其余叔叔(也包括并非嫡长的父亲)之上。但这还没有完,春秋时代,齐桓公就曾经尊称过管仲(字夷吾)为“仲父”,后世亦尊称孔丘(字仲尼)为“仲父”,随着语言的流变,“叔父”一词大行其道,一般情况下就没人再叫自己父辈的老二为“仲父”啦,变成了一个对极尊敬之长辈的敬称。
比方说,秦政就曾经称吕不韦为仲父,项羽称范增为仲父,那俩可跟秦政、项羽毫无血缘关系,名字里也无“仲”字,其意为:我就当您是我爹的大弟那般来尊敬您,一切都听从您的教导。
所以刘备听说夏侯纂称某人为“仲父”,当场就惊了,心说这得多大的贤才,才能使夏侯公绪如此恭敬以待?赶紧询问姓名。简雍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终于合盘托出:“广汉绵竹人,姓秦名宓字子敕,曾荐任定祖(任安)于刘君朗(刘焉),季玉(刘璋)每相征辟,而皆不从。公绪为守,亲顾其庐,凡三往乃见,命为师友祭酒,居宾客之首也。”
“师友”。职如其名。亦师亦友之辈也。乃是汉代各州郡守牧所刻意延揽的高才贤士,养于府中,专事谋议,而不预实际事务——相当于高参——俗称“散吏”,其中最尊者即名为“师友祭酒”。
刘备闻言,略略皱眉,说这个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啊,真有那么厉害吗?简雍乃笑道:“以吾观之。秦子敕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中间博览经典,腹内暗藏甲兵,实孝直、士元之亚匹也。吾亦尝以口舌难之,子敕娓娓而道,言皆中的,吾亦不得不铩羽耳。”别的不多说啦,你见了面考察一番便可得知,光说这人的口才。啧啧啧,就连我都要甘拜下风啊!
简雍那也是这年月罕见的纵横之士。换言之是外交干才,就连他都辩不过的家伙,刘备心说牛逼啊,就算在政略上没有你吹得那么厉害,我也肯定得见上一见。于是就说啦:“今日晚矣,明晨宪和即可请来相见。”简雍说成,但您得预先做好准备,接待他的规格一定要高,自己的姿态摆得要低,如此才能收贤士之心也。
刘备说你就放心吧,我别无所长,说到礼贤下士,估计就连曹操都不是我的个儿!
这边儿简雍才刚出门,侍从便报,说法长史求见。刘备赶紧亲自出迎,把法正接入室内,问说天都黑了,孝直你那么晚过来,有何大事要与吾相谈啊?
法正稽首道:“为抗曹贼,正有秘计三也,不可入于众耳,须当面禀报主公。”刘备欢欣雀跃,说我最喜欢孝直你的秘计啦,自打关中回来,你就再没献过秘计,我就跟饭菜里不放盐一样,觉得浑身都难受——赶紧的,何计耶?赶紧告诉我!
刘备惯常“喜怒不形于色”,但这并不是说他始终板着一张死人脸,毫无表情。大庭广众之下,他倒是习惯端着,以免被别人轻易瞧出心中所想,但在私底下,尤其面对法正、庞统、关羽、张飞等爱臣,刘备的表情还是满丰富的——当然啦,这表情跟心中所想是不是真的契合,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于是摒退众人,与法孝直促膝密谈。法正就说啦,这头一条计,咱们必须牵绊曹操的步伐,不能让他快速统合了荆、扬等州,得以积聚起力量来攻打咱们——“或云刘琦蹿于荆南,孙权亦幽于吴县,无日不望振戈重起。乃请主公密遣使与之联络,以财帛助之,挠操后也。”
刘备抚掌说这条计好,不过也最多给曹操下点儿小绊子而已,我估计那俩废物都成不了事,小打小闹的,又能济得甚事?不过聊剩于无罢了——“孝直其二计而何?”
法正说这第二条秘计嘛,那就是要从腹心处下手来瓦解曹氏集团——“吾闻曹操与其子昂不睦,乃放昂荆州,若使间之,则操尚可西乎?”
刘备闻言,略略皱眉,问你这个消息可靠吗?法正首先说消息绝对可靠,继而又说:“即其实睦,亦不妨间之。申生岂不孝耶?即以一妇人而能离其父子。操子甚多,但昂去位,诸必争嗣,各拥党羽,其势瓦解冰消,不为难也。”
刘备说成,那咱们派谁去行这桩大计才好呢?法正就推荐啦,说“机伯可也。”
机伯就是伊籍,山阳人,原为刘表麾下从事,刘备在新野的时候,跟他关系相当融洽,所以后来曹军进入江陵,刘琮归降,伊籍乃间道入蜀,来投了刘备。刘备得见伊籍大喜,当即署为振威将军从事中郎,名位略次于简雍、孙乾。
法正说啦,机伯久居荆州,又跟士元他们不同,刘表在时即获重用,无论在朝、在野,荆州士人就少有他不熟悉的,要派人回返荆州,行此反间之计,伊机伯乃为不二人选。
伊籍虽然是兖州山阳人,但他还真不是刘备原从党,而算荆州派——派别跟籍贯虽有联系,却并非必要因素——因为少年时便到荆州,依附同乡刘表,基本上可以算是在荆州成长起来的。所以伊籍在入益之后,本能地就加入了庞统一党——起码这群人他都熟啊——也算是庞士元的一条臂膀。法正乃想趁这个机会断庞统一臂,他好从中取利。
法正这番心思,自然瞒不过刘备,但问题刘备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比伊籍更适当的赴荆人选了——这才叫做阳谋,你哪怕知道对方怀有私心,同时不得不承认于国亦大有利,就不由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好吧,就去一个伊籍,倒也不会使得东州、荆州两派的势力比变得太过悬殊,刘备当即首肯。然后又问三计为何?法正就说啦:“今曹操立国安邑,许下乃空,自以为天子傀儡,不足为惧也。乃可使孔文举返都,联络志士,以拮抗曹操,使操不敢遽然而篡也。”
咱们还得用上朝臣们的力量,在许都扯曹操的后腿。孔融这天生一个反曹派,您留在身边儿也没蛋用,不如把他送回去吧——“若操置孔文举,足以为难;若乃杀之,是负天下之污名也。”曹操要是放着孔融不管,迟早恶心死他;他要是敢杀孔融,那名声立刻就臭大街啊,对咱们绝对有利。
刘备心说好啊,要是不把孔融送回中原去,估计再搁一两年,我都忍不住要撕了那张臭嘴。我肩膀终究还是窄啊,担负不起这杀害“大贤”的罪名,曹操你肩膀宽,还是你来吧。只是——“闻文举南下使荆,即避曹操之杀戮也,今乃促返,可得乎?”他真肯走吗?
法正当即把烫手山芋一拋:“宪和见归,主公何忧耶?”简雍不是回来了嘛,就他那张嘴,嘘枯吹生,让他去游说孔融就好了嘛——“且文举家小,皆在许都,安有不肯归者?”
法孝直这是想要借刀杀人了,问题刘备也受不了孔融,想赶紧的把孔融轰走,他好落一个耳根清静,当场一拍即合,说我明天就指派简宪和去逐孔融。完了拉着法正的手,言辞恳切地说,白天会上你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千万可别往心里去——“孝直爱吾,吾素知也,吾生必不负卿。”
君臣二人四手相握,四目相投,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法正随即拜辞而去,刘备把眼睛一眨,神色遽变,开始跟这儿郁闷:今天庞士元献称公之策,完了法孝直立刻来献三计,你说他早不说,晚不说,干嘛今晚着急跑过来说?肯定是在庞统跟前失了面子,所以特意跑我面前找补来啦。倘若只是和平竞争,我得多高兴啊,只可惜……这俩货似乎天性不和,再加上所在的集团利益相冲突,倘若不加制约,将来必然生乱。唉,只希望明天那位秦先生过来,能够教我以良策吧。
刘备挺期待“仲父”秦宓的到来,第二天早上亲自执帚相迎——就是扛着笤帚端立门前,表示这庭院我都打扫干净啦,特意请您入内。秦宓素有狂态,他曾经号称有病,不肯出门,夏侯纂亲自领着功曹古朴、主簿王普,还带着厨子和一应用具,跑上门去现开火设宴,结果秦宓照样躺榻上不起来,就跟个罗马人似的,横着饮酒吃食。
而且说着说着,他还举起手版来,轻拍夏侯纂的脸颊,说:“愿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于小草……”您别认为仲父我的话不够谦虚——别人叫你“仲父”也就罢了,这还带自称的!
可是终究夏侯纂是夏侯纂,刘备是刘备,秦宓要在一省部级干部面前跟在一厅局级干部面前都是同样德性,那这人也就不能要啦——纯为狂生耳。刘备竟然执帚而迎,秦宓也挺感动,当即大礼参见。于是让入室内,刘备先随便问了问蜀中形势,秦子敕张嘴就来,侃侃而谈,足见见闻广博,并且言辞便给。
所以说着说着,刘备瞧这人是真有才学,那干脆,我也别慎着啦,入正题吧:“今有一事甚难,还请子敕教我。”秦宓微微一笑:“宪和亦有所言,得无为法、庞相争事耶?”
刘备说您既然已经知道,那就再好不过啦——可有解决问题的妙策吗?秦宓微微一皱眉头:“此事不易为也。”
第四章、闭门课徒
刘备问秦宓,如今法正、庞统,不是和平竞争,而争权夺势,相互攻诘,这个问题很严重,有办法解决吗?秦宓皱皱眉头,说这事儿处理起来确实有点儿烦难……
“昔孔子殁,群徒守丧,乃揖子贡,而子夏等以有若似圣,而欲事之,儒门因分为八——先贤尚党,而况时儒耶?”想当年孔子去世以后,弟子们聚在一起为老师守丧,出出进进的都要拜谒子贡,说明把子贡当成是孔子的继承人。但偏偏子夏、子张、子游等人觉得有若跟孔子长得比较象,所以打算象服侍孔子一般服侍有若——也就是拥戴有若做新的儒门首脑。秦宓说圣人门徒尚且如此,更何况今之士人呢?各自拉帮结派,那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
“高皇帝灭秦兴汉,及奏功臣位次,以萧相国为第一,而武臣不服,咸戴曹相国(曹参),独鄂千秋排除众议。乃知古来文武相轻,事之常也,如廉颇欲辱蔺相如。而相如实知进退,乃折廉颇,使负荆请罪。今法孝直、庞士元,才兼文武,而并倨傲,两车相并,终成死局,此不可不虑者也。”
从来文官武将,很可能互相轻视,就象廉颇跟蔺相如似的,幸亏蔺相如知道为国而废私,多次主动避让,才终于感动了廉颇,跑蔺府上去负荆请罪,演了一出“将相和”的感人剧目。问题如今法正、庞统,两人亦文亦武,他们互相瞧不顺眼。不是因为所长相异。恰恰相反。是因为才能都撞一块儿了,谁都不甘心屈居于对方之下。要是换了这二位乘车跟大街上迎面撞见,那肯定谁都不肯相让啊,说不定一直兑到地老天荒……
刘备边听边点头,说先生您分析得很正确,但这些我都明白啊,可该怎么解决呢?
秦宓说我刚才举了不少例子啊,其实解决方法便隐含在内:“明公思之。文武相敌,何高皇帝无所忧耶?何曹相国不谮萧相国耶?而反随其规矣。人皆有党,魏亦不能免,何魏公无所忧耶?”安邑那儿肯定也有党争,怎么就没见曹操头大呢(其实曹操也头大,只是别人瞧不见)?你想得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吗?
“譬如林中多兽,狼狈乃可为奸,谋共食也;但其食少,必相争斗。今曹操虎踞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吏之不足,乃设中正、为科举。是狼狈皆有所食也,尚安争为?而蜀中褊小,明公又铩羽关中,人心不定,故相争也。”
说白了,当一个政权正处于上升阶段的时候,前途无限广大,可分的大饼越来越多,因此大家伙儿都忙着去抢政权外的利益,内部就不易起什么纷争了。而当一个政权看不见太多的扩展空间,自然人人心思向内,要在固有的大饼上多咬一口,怎么可能不互相攻讦、夺利呢?
“今明公欲自守也,以待魏之来攻,守而人心恐乱,人心乱而内纷必起。若即兵发于外,使各有所欲,各有所取,内纷乃息矣。”防守并非良策,靠着防守是很难把人心凝聚起来的,必须随时都表现出对外扩张的态势,使臣子们能够瞧得见眼前的利益,如此一来,自然争斗可息,上下一心。
刘备闻言,沉吟不语,好半晌才说:“先生所言是也。然今粮秣不足、兵士疲惫,恐无以出矣。”秦宓说我没打算怂恿您去打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