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59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勋微微摇头:“此必公台心知,但不肯与将军言者也。吾欲言之,又恐为公台所挠,即适才不欲使勋宣旨封拜将军之意。将军欲听,可即摒众人,吾独与将军言之。”
陈宫一听可真急了——虾米?你要单独跟吕布谈话?那谁知道你会说些啥啊?我就算想拦阻也拦阻不住了呀。赶紧表态:“宏辅但言,吾但饮,不挠也。”你想说就说吧,起码得让我听见。哪怕当时不便阻挠,事后也好再单独跟吕布递小话。瞧那软耳朵根的家伙,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要真把我们全都轰走了,我就算想翻盘也恐怕说不到点儿上啊。
终于暂时性地堵住了陈宫的嘴,是勋这才朝吕布一拱手:“魏之败也,见其所面之势而可知……”
站起身来,一摆衣袖,开始侃侃而谈:“昔魏文使吴起取河西,此当秦之腹心,不得不救者也。而欲敌秦,必先安后,惠王乃迫而伐卫,伐卫则隔韩、赵,此亦韩、赵不得不应者也。韩、赵应则东乱,秦再挠之于西,则魏之丧败乃可知矣。”
“噗~~”陈宫还没反应过来呢,坐下首的赵昂先把含嘴里一口酒给喷出来了。我还当你堂堂是侍中想说些啥呢,是不是要揭曹操的老底,阵前倒戈,敢情此魏非彼魏也——“魏之必败之势”,原来是在说战国七雄的魏国!
倘若是勋真的谈论时局,但凡略微对曹操有些利,估计陈宫就要开口反驳啦。我是说过“不挠也”,但没说“不辩也”,既然你的论言暂时告一段落,岂有不容他人诘问之理?可是既然是勋满嘴跑火车,一扯十万八千里远,陈宫倒是不急着开口了,注目吕布,那意思:你就由得是勋跟这儿胡扯?这跟他此前所说的话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没有?
吕布也迷糊啊,不禁动问:“宏辅前言‘桃林不可守’,则何所见而云然?与七雄之势,有何关联?”
是勋轻轻摇头:“知史乃可明兴替,前事乃可比今势。此间窍要,公台大才,而独不知乎?乃不敢为吕将军言表也。”
陈宫心说你别再扯我,每三句话必朝我面前一掉枪花,随时设谋离间我和吕布之间的关系,究竟有多大意义?要再这么搞下去,吕布在信你前就先得烦你啦。赶紧表态:“吾于我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孰云不敢言表?实此前事与今势无关也,宏辅毋得妄言。”
是勋面容一肃,戟指遥遥地一点陈宫:“孰云无关耶?既公台不相挠也,吾即试言,公台且听——”转过头去再问吕布:“闻将军欲魏公弃长安而东走,云但塞桃林,再不东向,有诸?”
吕布只得承认,说有这么回事儿,我是跟曹操这么说的。
是勋这才终于引入正题:“然魏公不肯从也,何故?为关中之不可弃。若将军得关中而塞桃林,河东在北,许都在东,如昔魏惠王伐卫而割裂韩、赵之势。关中东有桃林、函谷,西有陇关,北山、南山并峙,是谓四塞之地,而河南则徒恃大河,几无险可守。将军得关中而窥河南,易矣,则分裂魏之五郡,亦断汉、魏之所系,又譬如魏得西河,此秦不得不争之也……”
吕布冷笑一声:“吾岂惧其来争乎?”要打就打,谁怕谁啊?
是勋连连摇头:“则昔日魏之必败之势,又将见于吕将军。将军根基,本在凉州,其东有魏,而南有刘备。刘备岂可信者耶?昔从公孙而背之,南投陶恭祖;恭祖死而再南,附之刘景升;景升尚在,即西取益州,与之割裂。若将军畀关中于备,是辛苦为他人做嫁衣裳;若不畀之,则备东无所出,必谋陇上。乃自武都发兵,威胁金城,将军腹背受敌,岂非昔日魏惠王为六国夹攻之势耶?!
“是以欲固关中,必取河南,欲定河南,必伐河东,欲取河东,必讨汝颍,则战无止息矣!”
你以为可以在拿下关中以后得到一段休整的时期,再谋天下,那不是扯淡嘛!其实后世还有个更合衬的例子可以对照,只是不合适说出来,外加说了你也不明白而已——日本军国主义欲固满蒙,必取平津,欲定平津,乃下河北、河南……因为深陷中国战场这个大泥潭,为了保障石油等战略物资,就必须进军东南亚,跟英法撕破脸,为此而受到美国封锁,又必须向老美宣战……直至败亡。战事扩大很容易,想要收束那就难啦。
转过头去盯着陈宫:“此公台岂不知耶?特不敢为将军言耳。未知公台得刘备何贿,而独为其谋划,欺瞒将军……”
陈宫大怒,拍案而起:“吾与刘玄德,暂连结耳,何言受贿?!”
是勋冷笑道:“若未受贿,何以昔与夏侯一战,损兵折将,备独得利?请问公台为凉州吏耶,为益州吏耶?!”
这句话可算是捅到陈宫的软肋了,吕布一开始恼怒陈宫,主要也在于这方面,结果到了前线被陈公台三言两语,即将此事躲过,今天是勋却又重揭伤疤。
陈宫忍不住就说:“胜败兵家常事……”
是勋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胜败固然兵家常事,然身为人臣而为主谋者,其谋胜耶,抑谋败耶?时正春令,大军才动,旧谷将尽而新谷未播,未知军中粮秣尚可维持几日?即能夺取长安,复能长久战之河南耶?公台但与吕将军云取关中之策,而不计于日后,岂刘备能为吕将军赢粮耶?”转过身朝吕布一揖:“将军即可向刘备求百日之粮,若其肯与,勋无言矣,若其不与,乃请将军熟思勋之所言也!”
陈宫心说开玩笑,刘备那儿粮草也快要尽啦,所以才要急着请吕布前来,希图一举而定关中——这事儿才到前线的吕布未必清楚,我可是心知肚明啊。知道在这点上攻不破是勋,赶紧转换话题:“宏辅前言桃林不可守,然我但塞桃林,以候曹操之攻,其所耗粮亦少矣……”
是勋冷笑道:“河南北接河东而东连汝颍,桃林在其间,譬如卧榻之侧伏以利刃,魏公如何得安?必倾全师以攻桃林也,君其可保必守耶?而况魏公奄有中原,户口繁盛,若即不虑民生而不计伤亡,可遣大将逾河而西,可招鲜卑自朔而南,彭蠡水师溯沔而上,岂刘备能为吕将军御之乎?备可固守益州,坐观两雄鏖战,彼取渔人之利——公台所言,名为吕将军,实为刘玄德也!
“昔公台为兖州臣,而背主迎吕将军入兖,其今又为凉州臣,而欲背主迎刘玄德入凉耶?”转向吕布:“斯所谓‘一日不忠,一世不用’,将军以公台为雍齿乎?即当同于诸将,安得而列诸将之先,行萧张之事耶?遂为所欺,悔之晚矣!”
“噗~~”陈宫一口老血喷将出来,往后便倒。
第二十章、射戟小支
雍齿是刘邦的发小,初从之反秦,但不久即举丰县降魏,此后久经辗转,终于复归到刘邦麾下。当刘邦得着天下以后,因怕诸将谋反,乃问计于张良。张良就问啦,您平生最憎恨的人是谁?刘邦说:“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张良因此建议:“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
所以是勋说啦,“一日不忠,一世不用”,象陈宫这类有反叛前科的人,你就不应该重用,即便想象刘邦那样,专为表现自己的宽宏大度,那也应该使其与诸将并列,没有抬到诸将头上做张良、萧何的道理啊。
其实是勋在此偷换了概念,陈宫确曾反叛,但不是反的吕布,而是反的曹操,若以之比拟汉初功臣,那应该比韩信、陈平,而不是比雍齿。但他后一句话主要不是说给吕布听的,而是说给在坐诸将听的——就陈宫这类货色,怎能高踞于君等之上呢?
陈宫此人确实很有能耐,又能设谋,又能将兵,还曾经有迎吕布入兖的大恩,若非所面对的是曹操这种超级猛人,或许就真能够扶保吕布,早早成事哪。故此吕布对之非常信重,引为臂膀,在原本的历史上,即便陈宫有勾结袁术,煽动郝萌造反的嫌疑,吕布也最终憋着一口气硬生生地给忍下来啦。
但是有集团就必有派别,有派别就必生矛盾,陈宫既然得宠。必然引发吕布旧将如魏续、侯成、张辽、高顺等人的不满——这从刚才魏续前来迎接是勋的时候。不给陈宫好脸色瞧。是宏辅便能窥见端倪了。再加上陈公台又不是一个如同诸葛亮那般善于团结同僚,或起码善于团结大多数人的性格——是勋初至兖州,也曾与之同列,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才特意抑压陈宫,用以讨好诸将。果然就见魏续等人闻言,面上都现微笑,陈宫却不禁口中吐血,朝后便倒。
是勋倒也不禁吃了一惊。心说啊呀,难道今日我要骂死陈公台不成吗?看起来演义中诸葛亮骂死王朗之事,并非向隅虚构,那确实是现实中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陈宫可是太苦啦。
他如今在吕布集团中的地位,比原本历史上占据徐州之时大有下降,原因就在于扶保吕布杀入凉州以后,这一政治集团中就又多出来一群凉州土著,参与争权夺利。原本历史上,吕布是生从刘备手里抢到的徐州,徐州士人或心向朝廷。或仍然眷恋刘备,就没几个愿意为吕布出谋划策——要么跟陈珪、陈登父子似的。表面上忠心无限,其实暗中拆台。而此番牧凉,吕布是赍着朝廷正式诏旨而来,且在他之前的几任凉州刺史也都没啥人望,因此杨阜、姜叙、赵昂等皆欣然出仕,狠狠地切去了一大块蛋糕。
尤其这票凉州土著虽为士人,却因家乡多年羌乱,民风剽悍,也都涉猎弓马,相比起来跟那票并州将吏更有共同语言,于是联起手来,一起攻讦陈宫所代表的关东派。吕布往攻金城,留下些二流部队给陈宫以保障东线,就是有将其投闲置散的意思在内了。
陈公台不甘受屈,加之憎恶曹操,于是暗通刘备,杀入关中,原打算打几个胜仗,让吕布对他刮目相看的,却不料与夏侯渊一战损兵折将,反倒遭到吕布的叱责。完了连日来筹划决战,又要防着姜叙、赵昂等人跟背后使坏,又要防着曹营派人来游说吕布,早已疲乏不堪,处于亚健康状态了,这再被是勋指着鼻子当面斥骂,不禁气冲斗牛,却又偏偏口拙舌笨,难以反驳,于是嗓子眼里一甜,眼前一黑,当场就栽倒在地。
吕布皱眉瞟了他一眼,吩咐道:“扶公台入后,延医诊治。”就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陈宫要还醒着,就能给气得二度吐血。
等到陈宫离席,诸将吏纷纷过来围住是勋,说您讲的话颇有道理,然而我等既随主公来到关中,难道不经一战便要主动退去吗?咱们……啊不,我主能够得着什么好处?曹操既派是侍中前来游说,肯定得开出什么条件来作为筹码吧?
是勋微微一笑:“吕将军既已进位,卿等安有空手之理?朝廷必有奖掖。”水涨船高,既然吕布都升官了,你们当然也必定加爵啦,这都好说。随即转向吕布,高举酒杯:“将军欲公凉州,此易为耳,吾料三月之内,朝廷必有所诏。勋先此为将军贺。”
吕布跟是勋干了一杯,然后摇头,说这还不够啊:“宏辅适才所言,吾等粮秣不足,即得长安,亦难久守,若与孟德鏖战,反为刘备所趁,此言是也。即吾何所需,宏辅当知之矣。”
是勋点一点头,说你想要粮草,这事好办——“十万石谷、十万石草,须臾可办也。然若即此输之,恐将军得粮而便东进,魏公必不敢与。且待将军退去,即遣人发送凉州,以为复西域都护之资。”
你不就是缺粮食吗?这都好说,只要你退兵,我们便可拱手奉上。你由此也可知道,我魏家的家底有多雄厚了吧?倘若陷入长期对战,你真的没有多大胜算啊。
吕布才待首肯,忽听得帐门口响起了陈宫急切的声音:“主公,万万不可!”
是勋忍不住一拧眉头,心说这家伙命真大,不但没有就此气死,而且一眨眼功夫就清醒啦。好吧,你要想继续找抽,我酒也喝够了,喉咙也润爽了,正好一口气把你骂到死!
吕布也皱眉,心中大感不快。他此番为什么要来援救陈宫?一是因为陈宫吃了瘪,自己面子上下不来,必要有以还报曹操;二是诸将跟随自己长年征伐。但得金城尺寸之地。得利甚少。所以想到关中来找补一些,以免冷了麾下将吏之心。如今不动兵戈,即可讨得二十万石粮草,有粮食就能多招兵,招了兵就能往西方打出更大地盘来,眼瞧着诸将个个两眼放光,这肯节儿上陈宫你又来捣什么乱?
从来战无必胜者也,诸将为什么会怂恿他跑关中来。就都那么喜欢打仗?就不知道战场上可能死人,甚至连自己都可能马革裹尸?不过为此以博名利者也。如今是勋答应给他们升官了,答应给凉州输送物资了,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真要杀个血流飘杵,还未必能得着实利,你陈公台才肯满意吗?
于是不仅吕布,诸将吏尽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