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5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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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加九锡了吗?先建一个宋公国或者宋王国出来了吗?人照样以宋代周,又有何不妥?
究其实质。可能因为无论董昭还是曹操,都并非赵老大那般纯粹的武夫。而深受儒家学说影响,太关注名时相符了——我多掌握一分权力,就必须得拥有与之完全相适应的名位,进而甚至迷失,认为只有拥有相应的名位,才能扩大权柄。尤其曹操,此人并非普通的政治家,他还是个文学家和诗人呢,骨子里就带了些好炫耀、喜华彩的艺术气息。
既然我已经爬到人臣的巅峰了,可是还没到篡位的时候,那该怎么前进呢?没关系,咱再生造一个新的巅峰出来,不就完了吗?
想起来其实挺可笑的。
确实如同荀攸所说,曹操的权势已经无人能比,现在要做的,就是逐渐夯实根基,而非再去搞那些无聊花样。真的用上天子仪仗,挂上国公的名号,就能使曹操的威望有大的提升吗?不会的,不仅不会,反倒在很多人心目中,会难免因此把曹操跟王莽划上等号。就算荀彧这种掩耳盗铃,不打算认清曹操一步步向篡位路上走过去的家伙,受此打击,都被迫要朝向现实黯然垂泪啦。
所以是勋才一直跟荀攸说,这事儿你阻止不了,却完全不提自己究竟是赞成呢,还是反对。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是勋正好趁机把底儿再交得透一些——因为某些事情,他还需要荀氏的支持和帮助。于是再凑近一些荀攸——两人的脸都几乎要贴到一起了——低声在对方耳边说:“祸兮,福之所依,吾等爱以德,乃可缓其欲也。”
荀攸微微一皱眉头:“愿聆高论。”
是勋竖起两枚手指来:“九锡事,虚也,暂且不论。即封藩建国事,勋有二言。其一,勋欲更官制久矣,欲利其器乃可善其事,使国大兴。然官制不可遽改,既建公国,即可于国内更始,以为天下之预也。”我打算把新建公国当作官制改革的试验场,你认为如何?
荀攸点一点头,心中不禁赞叹道:是宏辅所见甚远也。我们还在研究该怎么拦阻这事儿呢,他看清了压根儿拦不住,就开始往日后去考虑啦。其实我和文若叔父也都有改革官制的想法,只是一则想法还不成熟,不敢直接动手,二则恐怕牵涉太广、影响太大,阻力也必然不小,所以想等天下彻底平定了再说。如今若能在新公国中试行一番,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变坏事为好事了吧。
接就问:“其二何也?”是勋说我考虑的第二个问题嘛——把曹操这新公国封在哪里,领地多大为好?你们研究过这个问题没有?
你别说,荀氏叔侄倒还真的探讨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要么不封,真要封国,曹操的封地绝对不可能比诸侯王小喽。诸侯王之封,是为王国,就行政区划而言,等同于郡,可以简单地说,诸侯王的封国为一郡,那么曹操就得好几个郡,甚至一个州啦。至于地方,不可能距离许都太过遥远,当然也不能就在许都边儿上,河北之地,或者河东之地,应该比较合适。
他对是勋这么一说,是勋微微摇头:“非宜也。”()
第十八章、光禄新丞
在原本的历史上,建安十八年五月,汉献帝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命曹操为魏公,都于邺,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作为魏国的领地。
好嘛,这一魏公,等于十个诸侯王。
冀州本为大州,中国播乱之际,士人纷纷逃离畿内,四外迁徙,冀州算是距离比较近,土地又广袤,很容易就膨胀起来的好地方。袁绍据之,乃能一度雄于天下,曹操得之,就此宝爱得不得了,死死抓着冀州牧这个头衔不肯撒手。你说他都做到丞相了,还兼冀州牧,象话吗?
可是不象话的事儿还多了去了。建安十七年,曹操把河内三县、东郡四县、钜鹿三县、广平一县、赵国三县,一共十四个县,全都给划入了魏郡,就此把魏郡造成空前绝后的全国第一大郡。为啥这么干呢?因为他冀州牧的治所邺城,就在魏郡之内……
然后到了第二年年初,下诏重新划分各州,恢复传说中的禹贡九州。名义上是为了复古,其真实目的是为了扩大冀州的范围——因为古九州是没有并州的,并在冀内。
明代张燧就说:“三桓讽鲁作三军,合《周礼》矣,其志乃欲卑公室而夺之权。曹操讽汉复九州。合《禹贡》矣。其志乃欲广冀州而益其地。凡奸人欲济其邪谋者。未尝不引经术也,况鬼蜮如操耶!”
于是等到建立魏国,直接割了新冀州的一半儿土地给曹操,郡数凑了个整十,比老冀州还多一个……
这事儿想想挺可笑,曹操你已经贵为丞相了,所谓的汉土,其实跟你自家领地也没啥区别。干嘛只当魏郡、冀州是你亲生儿子,别处都是后娘养的?
而且由此还产生了一个军事、政治上的极大问题,那就是曹操把大本营放在了冀州,从此中央军区不设在靠近中原腹地的许都,却设在黄河以北的邺城。曹操的当面大敌,一是江东孙权,二是西蜀刘备,本来就相对偏远,这么一来,距离曹家腹心之地那就更加十万八千里啦。逢有战事。都得忙着从邺城现调机动兵力,还没走到地方呢。黄花菜就都凉了。
曹操多次征讨孙权不克,乃至夏侯渊战死汉中,关羽一度威胁中原,就都是这一错误的战略部署所造成的恶果!
所以是勋今天就跟荀攸提出来,说新公国的地址,必须放在中原腹地,如此才能方便辐射四方,征讨不庭——河北是断然不能去的。其次,尽量别给新国太多的郡,乃可尝试将“毁谤”之声压至最低。
在这条时间线上,是勋认为只要有了荀氏的支持,自己的想法便很有可能实现。首先,因为建国时间的提前,曹操还没有老到太关注虚名而忽视实务;其次,本时空中的曹操因为旧有的根基较稳,打袁家还算顺手,所以没太过宝爱冀州,冀州牧的职位早就交出去了;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已经分了州,那短期内也不好再恢复什么“禹贡九州”之类不靠谱的玩意儿啦。
封国而连郡,就已经打破传统了,再欲跨州,估计连曹操自己都抹不下这个脸去求来——若非如此,在原本历史上他也不必要特意恢复所谓的“禹贡九州”了。如今除了偏远的凉州和交州,别州皆已拆分为二,甚至分而为三(荆、益、扬),每个州最多六郡,想努出十个郡来,简直天方夜谭——是勋估计这就是新公国领域的上限了。
在此种前提下,利用荀氏的影响力,再尽量加以压缩,乃可将曹操可能遭遇到的“毁谤”限制在最小范围内。
当下即将自己的想法合盘向荀攸托出,荀公达面露敬佩之色,诚心一揖:“宏辅真国家栋梁也,愚等不及。”是勋说你也别急着夸我,我跟你们的理念本有区隔,距离荀令君那就更加遥远,只是在这件事上,咱们还有合作的余地,不妨暂时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啊不,共同争取把董昭这件坏事给办成好事吧。
送走荀攸以后,是勋唤从人打水过来,洗了一把脸,尽量使自己的心绪平和下来,尝试把这件事拋诸脑后——反正他是不方便开口说话的,还得荀氏去跟董昭顶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自己把荀氏给当了抢使,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
年节倏忽而过,是勋终于正式就任光禄勋,开始了他初次的“中央大部委”领导工作。不过他对这一工作并无兴趣,也无经验,再加上对个人的实务能力缺乏自信,因此特意向曹操请求,你得给我派个能干的“丞”来,以为辅弼。光禄勋的职权范围很广,工作繁剧,属官也相当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光禄丞,比千石——是勋心说若有个能干的光禄丞,我就把他当朔州时代的司马懿,或者幽州时代的诸葛兄弟来用,庶务一以委之,自己只抓大局,可以空出大把的时间来继续搞经学研究,和考虑官制改革的问题。
曹操满口应承,果然那日便将是勋召去,指着一名相府属吏打扮之人对他说:“此吾之爱掾耿季行也,可为宏辅之佐。”
是勋抬头一瞧,似乎有些眼熟——丞相总统百僚,相府就跟后世的国务院似的,各级属吏数量庞大,即便是勋亦曾仕于相府,又不时出入,那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叫得出名字来。耿季行?没有印象,乃史书略载之人耶?
正琢磨的时候,对方迈步上前。执礼甚恭:“茂陵耿纪。拜见是光禄。”
耿纪!倘若要以漫画手法来描写是勋此刻的心情的话。那肯定是满脸的黑线,头顶还有乌鸦“嘎嘎”飞过……
要说耿季行,他确实没有印象,若说耿纪,就不可能不知道啊!哪怕在《三国演义》之中,这人也是露过一小脸的——建安二十三年,时任少府的耿纪与太医令吉桧(一作吉平)、丞相司直韦晃等在许都合谋起兵,反叛曹操。事败被举族诛灭。不仅如此,他们还重创了丞相长史王必,导致王必不治身亡,曹操匆匆从邺城赶回许都,因为心痛王必之死,就在朝堂上来了一次大清洗,无数心存汉室或者只是骑墙派的官僚人头落地……
我靠对于曹家来说,这就是个大奸贼啊!曹操竟然把他派给我当副手?!
是勋还在满心的郁闷呢,就听曹操介绍,说:“耿季行乃好畤侯(耿弇)之后。忠诚亮节,尤擅政务。从吾七年,颇趁心意。若非宏辅索要,吾断不能予卿。”那意思,我可是精挑细选了一位干才给你啊,你可得感恩哪!
是勋心道谁说曹操“难眩以伪”来着?身旁埋伏着这么一大奸贼,他却完全看不清,还以为耿纪既然是从自家幕府起步的,当然跟自己一条心啦。本想拒却——这小子若还走原本历史上的老路,将来会不会牵累到我啊?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来。告诉曹操这家伙心向汉室?这话不能跟明面上说啊。告诉曹操这家伙将来会造你的反?那自己不变成算命的妖人了吗?!
脑中反复转圈,身体却本能地行动起来,给耿纪还了一礼。曹操说啦,我明日即上奏天子,使尚书下诏,委耿纪守光禄丞,你们二人一定要通力合作,给我把这一大摊子事儿给管起来,还要管好——“以宏辅之才、季行之能,料不负吾之所望也。”
结果是勋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一既成事实——曹操可是个多谋善断之人,但凡他认准了的事儿,你想推翻,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说服他。要是主公换了是刘表之流,以是勋的身份那就接近蔡瑁了,估计只要私下说一句“我不喜欢那家伙”,就能把耿纪赶跑,说不定还直接踩至下僚。曹操可不成,是勋拿不出足够充足的理由来,他轻易不会变更成议。
然而是勋别说充足了,就连一丁点儿理由都想不出来——他跟耿纪不熟啊,想揪对方的错处也揪不着啊。
于是只得郁闷地返回家中,随即把关靖给请了过来。是勋在关士起面前就可以放心胡扯了,他说曹公今天把这么一人介绍给我,说是做我的副手,可是我看此人眼神不对——孟子曰:“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本来想把庶务全都委任给光禄丞的,可是我不放心这个人,怕他将来做错了事儿会连累到我,有什么法子可以把他给赶走吗?
关靖笑道:“以僚从覆主官难,以主官逐僚从易,主公何忧也?既曹公之命不可逆,乃可任之以事,徐徐查其不法事,而后罢免之。”
是勋心说这人将来是会造反的,而在造反之前,他还真未必会暴露出什么劣迹来。其实站在汉朝的角度来看,耿纪那就是不惜拋头颅、洒热血也要扶大厦于将倾的忠臣烈士啊,他在相府中为吏七年,连曹操都信任不疑,宝爱有加,可见此人的品德、才能都臻上乘——政治倾向不对,只要不暴露,还真不好揪他的错儿。
“若其大奸若忠,并无不法,奈何?”
关靖说若无不法,就制造点儿不法出来,这有什么难的?你先用着就是——人没有无贪欲的,也没有不犯错的,只要咱们有心算计,还怕赶不走他吗?“主公若只识至诚待人,必为所欺也。为政之要,在疑人,不在信人。”
是勋听了这话,嘴角不禁略略一抽,心说关士起果谗佞小人,幸乎吾得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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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二虎媾合
建安十二年,在许都的大汉朝堂之上,俗谓“三公九卿”的人事安排如下——
后汉三公为司徒、司空和太尉,但早就被废掉了,恢复了汉初的丞相制度,以曹操为丞相,以御史大夫郗虑和五官中郎将曹昂为丞相之佐贰——可以算作是新时代的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