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5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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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抄了后路。倘若四面皆为长矛手呢?那行进迂缓,骑兵既可以骑射对之,又可以带着你转圈、遛弯,跑不上几百步,长矛方阵就必然混乱,从而露出满身的破绽来。
除非当面都是具装甲骑,不配弓弩,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冲撞,外带主将也只会冲撞……那矛阵之克骑兵,主要责任也全在骑兵将领身上。这年月的甲胄水平逐渐提升,防护范围也越来越大——汉军而着筒袖,两臂皆护,这在前代是从来没有过的——但还出不了具装甲骑,理论上就算铠甲最高级的,也处于轻重骑兵之间而已,随身必配弓弩。不仅如此,骑槊普遍长近两丈——所谓“丈八蛇矛”是也,比步兵用矛要长得多了,即便正面相敌,只要不故意把马脑袋往人矛尖上撞过去,也未必就落了下风。
便如同夏侯惇此时一般,没想着就靠自家这几百骑马部曲直接冲入敌方矛林——真要那么搞,那他死定了,并且必留下愚将之名——一近敌阵,他先就把马侧过来了,然后横槊扫击。随即曹兵的第一线矛阵也已杀到,双方各以长矛攒刺,当即便血花飞溅,躺倒了十数人,各自阵列都有所动摇。
就趁着这个机会,夏侯惇这才指挥骑兵寻隙杀入敌阵,力图撕大缺口。长矛兵后面,一般都布列着刀盾兵。不过刀短盾小。无法与骑兵正面拮抗。想要拦阻夏侯惇继续向前,便只有靠将领对战啦。
于是周泰周幼平挺槊而出,直接迎上了夏侯元让。
两将马打盘旋,顷刻间便相交了七八个回合。夏侯惇心说果然不愧是重创高行的江东骁将,武艺精熟,虽为南人,马术也还瞧得过去。这要是单独对决,夏侯惇有信心三十合内便战败周泰——当然啦。以周泰之悍勇,打败他容易,打跑或者击杀他,或许难度不小——但如今是两军混战,二人又皆为前阵主将,须得防备敌方小兵,也须随时掌控战斗节奏,都只能拿出五分力气和精神来马上对战,故而胜负正不易分也。
前阵开始了残酷的厮杀,这时候曹军两翼也逐渐摆了上来。江东兵数本来就少。又布密集守御之阵,正面宽度远不如曹军。故此曹军阵形逐渐从锥形变成横阵,又自横阵变成雁行,两翼张开,箭如雨下——正如《孙膑兵法。十阵》中所云:“雁行之阵者,所以接射也。”
江东阵内自然也以弓弩相还。因为阵列排布紧密,一具盾牌可以同时遮护三名士兵,故此曹军箭雨虽密,对于敌军的损害却并不甚大——要就这么射下去,恐怕箭都射光了,也破不了敌阵。所以乐进、李典便指挥部众逐渐压近,开始配合夏侯惇从两翼白刃攻敌。
曹操站在礟车上瞧得很清楚,虽然给两翼布置的是相同的任务,二将对局势的把握也几乎相同,但两人的应对之法却迥然有差。乐近是猛将,他跟夏侯惇同样,一骑当先,直薄敌阵;李典素以谨慎见长,冲势虽然不够猛烈,但是显得非常沉稳。于是侧过头去问荀攸:“二子谁先建功?”
荀公达回复道:“若面疏阵,或敌非精,文谦胜也;然以今日之势,曼成是也。”对于布列密集阵形的精兵来说,光靠猛冲恐怕是收获不大的。
果然,前阵夏侯惇为周泰所阻,难以破入敌方阵列,一侧的乐进也是如此,率先冲击了两三回,都无法动摇江东军的阵势。他所面对的正是江东老将黄盖黄公覆,终究年岁大了,出马与乐进交了几招,深感难敌,于是退入阵中,号令部下:“但长矛密集,以弓矢射之可也。”
相互间又斗一阵,乐进所部中箭的数量越来越多,阵列竟然有些涣散。黄盖及时抓住了这一契机,突然派骁将董袭展开反击,长矛如林,瞬间便将乐进所部逼退了十余步。随即董袭率领刀盾手瞅准一个空档直冲过去,当即把敌阵割为两段。
乐文谦见势不妙,只得勒兵后退。黄盖再令放箭,曹兵折损甚多,就连乐进的肩膀上也中了一箭,“哎呀”一声伏倒在马鞍之上。他的部曲匆忙左右卫护着主将脱离战场,曹军东翼就此崩溃。
东翼溃散影响到中路,夏侯惇也不敢再冲了,使个花招摆脱了周泰,下令暂且后退。本来曹军结阵而退,未为大败,退出去一箭之地重新整列,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以密集阵形的速度,那是根本追赶不上的。可谁想到东吴的“数阵”突然间转动起来,周泰左向去协助韩当对战李典,黄盖不追乐进,反而从侧翼横扫过来,给了正在后退的夏侯惇所部狠狠一击。
倘若是勋在此,他肯定会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吧——“车悬!”其实后来被日本民间吹嘘得神乎其神的上杉家“车悬阵”,说白了就是一个圆阵,呈车轮滚动状向前突进而已。这种阵形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随时更换前锋之卒,敌军若是不动,就相当于一百个人轮番出拳猛揍一个对手,而且都不是正拳而是勾拳;但其难得之处,是各部必须配合得非常紧密,但凡一个衔接不上,便容易露出破绽来为敌所趁。
江东的“车悬阵”也只是个雏形而已,好在各将皆久经沙场,相互间配合得非常默契,周瑜在中军又调度得法,因而瞬间发力,便打了曹军一个冷不防。夏侯惇止不住败退之势,被迫继续后撤;李典所部损失不大,李曼成见机得快,匆忙撤步,力图暂且脱离与敌方的白刃接触。于是江东的密集阵形就散开了。变成了钩弋之阵——前突的是黄盖。左钩张开。乃韩当、周泰也。
曹操在礟车上望见其势,不但不惊慌,反而拍掌叫道:“妙啊!”荀攸跟旁边提醒他,您别光为敌人喝彩了,赶紧下令吧——此正其时也!曹操微微一笑,于是再度扬起了小旗。
擂鼓声中,曹军左右忽然各有一队骑兵突出,瞬间加速。直插江东军之后。东侧的乃是曹休所率曹军精锐“虎豹骑”,西侧的是张郃所率骑兵,各不下五百骑,如同两只铁钳一般,一往无前,楔入敌阵。
这就是曹操预先的筹划了。六万对四万,正面列阵而战,要说胜面原本不小,但一则周瑜惯战,万一某个小细节上被他钻了空子。胜负之势仍可能倾斜;二则江东军战败以后要是都缩回江上去,曹军无可追击。难以扩大战果,那即便赢了这一仗也意义不大啊——曹操可没力气再跟他们长久对耗下去啦。
所以两军交锋之际,不妨暂示以挫,朝北方退却,吸引江东军前来追击,在阵列和营垒之间造成一定的空隙,然后即以精锐骑兵左右突击,楔入阵后,破其营垒,挫其士气。倒时候正面之军稳住阵脚,发动强力反击,不但赢定了,还大有可能把江东军就在陆地上包了饺子,使其无法登船。
嗯,饺子这东西,乃是是勋“发明”的,曹操甚为喜爱,不过他在吃食上简朴惯了的,平常也多吃素馅的饺子,不似是宏辅,那饺子里没肉还能叫饺子吗?素馅?乃异端也!
曹操计划得好好的,至于如何诈退,以引诱敌军,则都交给前线将领审时度势,自主筹划——总不能退得太过明显,以致被周瑜一眼看破。本来曹操以为,我军势众,卒伍精良,总得先杀一两个时辰,待到一线伤损过大,士兵也体力衰退的时候,假装后续部队没能及时跟进,那时候再退,就跟真的一样啦。可是没想到江东兵也甚骁勇,周瑜布阵巧妙,主动就把曹军给杀退了——所以他才喝彩,既是夸奖周瑜,也是在得意:省我多少力气!
真要是在前线硬拼上一两个时辰,折损兵马必不在少啊——虽然敌方的损伤同样会很大——如今这一退,双方死的人都不太多。要是能够在尽量少死人的前提下得着施计的机会,最终取得战役的胜利,那不是锦上添花吗?
曹军主力大多来自于中原地区,战马数量不少,尤其自是勋吞并南匈奴呼厨泉部、招安鲜卑拓拔等部,进而曹德守牧朔州、曹操平定幽州以后,更有相当数量的北地良马陆续贡入或者贩入,使得曹军的用马比率成为中国之冠——就连凉州的吕布、韩遂都比不上。此番南征,因为水土不服之故,战马死伤率非常之高,高到连曹操一想起来都会嘬牙花子心疼,但剩下的数量仍然不是江东军所可以比拟的。
江东根本就不产马,倒是驴、骡的数量不少,江东军中的战马能够让五百人以上将领人手一匹,那就已经顶天啦。曹家则不同,即便战马大批死亡,即便再抛除质量中等以下只能备拉车和驮运的那一部分——就这一部分,运到江东也能被当成宝贝——仍可选出近两千的良马。曹操即以这些良马组建了今天的突袭部队,无论速度还是冲击力,都是江东军难以望其项背,甚至都很难想象的。
在曹操看来,只要能够诱使江东军阵向北方移动,在阵列和本营之间留下一道空隙来,两支骑兵便可顺利楔入,就算一时间难以摧垮敌方本营,周瑜反应得快,及时回援,但隔断了江东军登舟之路,敌方士气亦必大落。本军趁势而进,那是必胜无疑啊!
但破周瑜,西陵亦可一鼓而下,就此沿江筑垒,封堵南军,就算自己没能拿下整个荆州就被迫收兵,那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假以时日,刘表、孙权必将俯首称臣,天下乃可定矣!
ps:今天临时有事儿出门,吃完了晚饭,才刚回到家,更新晚了,抱歉。
第三十五章、江船上陆
曹操派曹休、张合率领骑兵左右杀出,直取江东军之后,预先也曾反复叮咛二将:“卿等任重,要在断其首尾,勿贪功也。”你们的主要作用就是切断江东军与其本营之间的联系,可千万别妄图一举拿下敌营——那不现实啊。
诚然,江东兵少,周瑜若想在两军阵前击败或起码击退曹操,必然将主力全都调派上来,营中不会留多少兵马,你们真要想拿,应该是拿得下的。但问题是敌营背靠大江,大小战船在江面上游弋,哪怕船上只有必须的水手,那也肯定都配给了武器啊。一见本营遭袭,战船必然靠近了放箭遮护,到时候他们射得着你们,你们射不中他们——一则是马弓比步弓射程近,二则战船船舷高出平地,居高临下,莫能御之——必受重挫啊。断后之军倘若遇挫,整个计划全都要泡汤。
所以曹操反复告诫,说你们顶多挑开鹿砦,破其辕门即可,要是行有余力,不防也放两把火,以报周瑜昔日江陵城下烧我之仇。但是千万可别深入敌营,不要进入敌船的射程之内。
曹休、张合,那也都是曹营名将,既深通进退之道,又不敢违反曹操的军令,二将皆长于骑兵,两支部队楔入的角度和位置都非常准确,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顺利地冲至江东营寨之前。二将会面,抬眼朝前线一望,就见江东军后阵有转向来救之意——不过等着正经转过身来,重新列好阵势,再冲回营门口。怎么也够我等挑开鹿砦。冲破辕门啦。
再望向营垒方向。果然冲过来好几队敌兵,当下二将一挥长槊,部下各自抽弓搭箭,一轮箭羽过去,当场射翻十数名江东步卒,余皆跑散——嗯,周瑜在本营果然没留多少人。
张合为人比较谨慎,当下朝曹休抱拳道:“某率部袭敌后阵。加以拖延,文烈将军可蹈踏其营,然切切勿深入也。”曹休微微一笑:“休焉敢有违丞相之将令乎?”
两人商量好了,张合率军前去袭扰江东后阵的程普所部,尽量拖延对方重组阵列,还救本营的时间,攻打敌营的重任,那就都交给曹休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把最大的功劳让给了曹休,没办法。人家才是曹操心腹、同族爱将,自己若想长留曹营。必须得懂得谦逊退让。
张合打马去了,曹休转过头来便猛攻敌营。要说周瑜这本营修建得颇为牢固,外挖浅壕,引入长江之水,壕后还有土垒、木栅,曹休所部都是骑兵,不下马根本没法破垒,可是下了马呢,万一把敌人逼急了猛冲出来,又未免减弱了己方原本的长处。所以曹休也不越壕,也不破垒,指挥骑兵就全奔了辕门而来。
古代车战时代,往往围车为营,中间两车立起,车辕向天,合成一门,故名“辕门”。当然这年月已经不兴车战了,而且江东军多以船只运输粮秣,也没多少拉货的大车,辕门仅取其名而已,是临时用未刨光的树干搭建起来的。为了便于出入,辕门前的壕沟并未合龙,正好冲突。
当下十多柄马槊一起用力,即将辕门撞开,曹军就待一拥而进。曹休关照了,不可深入,左右散开,驱散垒后之敌,同时部分兵点燃火把,去烧江东最外层的营帐——现在可没有南风,仍然是北风肆虐,正好烧烧你们!
才刚分派得定,突然有部曲惊呼一声:“将军且看!”曹休抬眼望江东营中一瞧,“啊呦”,不禁是大惊失色啊!
只见帆樯如云,几乎是近在眼前——曹休当场就愣住了,心说难道南人把战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