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5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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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可好,刘表将主力收缩至襄阳,黄祖得周瑜之援,固守江夏,各有三万之数,一在西北,一在东南,正好夹击我军。况且他们还有汉水和长江水道连通,有舟师在江上纵横,如同一条长蛇似的,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要是自己击其中段呢?我没带什么船,根本截不断江汉啊!
托大了,自己还是托大了,以为靠手里这十来万兵马,即可顺利夺取荆襄,然后羽檄直指,南部荆州也当望风而降,在此其间,只要有江北三郡的兵马监控,孙权、周瑜必不敢妄动。真想不到周公瑾那么大胆子,竟敢全师以援刘表;想不到孙权这么没节操,连杀父仇人说联手也就联手了!
沉吟少顷,曹操当即有了决断,于是下令:首先命鲁肃舟师返回彭蠡,寻机断绝周瑜的后路;其次再从中原调动兵马,命曹仁、夏侯惇等共率七万大军南下增援。到时候我手头拥有二十万大军,虽说粮草运补上困难一点儿,但还就真不怕你们六七万人沿长江、汉水布防了!
贾诩也建议,说既然天气逐渐转凉,军中疾疫也大致止息,咱们还是应当离开绿林山,北归至章陵附近——离开长江和江夏更远一点,敌方的夹击之势便难成立,咱们凝聚主力直指襄阳,迫使对方也只好收缩兵力应对——
“孙刘素为寇雠,无奈而合,则兵将必不睦。周瑜在江夏,黄祖无能为也,亦无可抗;若周瑜前抵襄阳,刘表势不能容。待其内斗而我乘之,破之不难也。”
曹操采纳了贾诩的建议,即日离开绿林山,退至章陵、蔡阳等县屯扎——我进城了,你再敢来偷袭一个试试?才至章陵,便有快马送来是勋的书信,备言陈端往说、陆议投诚之事,并要曹操警惕江东,说周瑜很可能会主动发兵来袭。曹操这个懊悔啊,若早得宏辅之言,何至若是?
嗯,我要是有只信鸽在幽州,也不至于此前为周瑜小儿所欺——这信鸽的养殖和训练,还得再加大力度啊。
他问荀攸、贾诩,说我要不要把是宏辅也召唤到前线来参与这趟军事行动呢?荀攸表示赞成,贾诩却说:“宏辅前守河东,而夺其兵,后据朔州,而迫其辞,今方定辽东,而丞相又召之来,识者乃知丞相推倚之重也,不识者谓丞相忌之。恐生曾母投杼之变也。”
是勋每回在外地都呆不长,往往才立大功,就被调回中央,知道的是你丞相离不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忌惮他,不敢让他长期掌控地方实权,这谣言传来传去的,就连曾母都不信赖儿子了,要投杼逾墙而走,你们俩关系再铁,能比得上母子之亲吗?要是因此起了嫌隙,那多得不偿失啊!
所以贾诩建议,曹操可以写信给是勋,把前线情况说得严重一点儿,询问他愿不愿意过来帮忙,由其自决可也。
曹操闻言而笑:“人心通达,无过文和。”贾诩的才智,曹操是久闻大名的,他当然也不在乎这人的风评是好是坏,然而终究是被迫降顺,不知其心所归,所以一直不敢大用。直到郭嘉临终前向他推荐贾诩相代,是勋也帮忙说好话,说丞相你看贾文和自入都之后,闭门谢客,不广交游,这人有多老实啊,你怎么还信不过他呢?
“察文和先后用计,祸乱中原,然其本意非欲乱中取利也,唯自保耳。今丞相奄有中原,独执朝政,则文和自保之地,舍丞相麾下而何所欤?”他就呆在你手底下最安全,那肯定会用心为你谋划啊。
所以曹操听取二人的意见,开始重用贾诩,一用之下,嘿,这家伙果然好使啊,几乎就是郭嘉复生——还没有郭嘉那么阴,很会说话,更会做人。今天贾诩提出这一计来,曹操深感谋划之深,用心之良,于是当即铺开纸笔,亲自给是勋写了一封信。
然而信才刚递出去,别说幽州了,估计信鸽也才刚飞抵许都中转,突然是勋又有信来了,而且随信还送来了江东的第三名使者——陈端陈子正。
第十一章、幽州水师
其实是勋给曹操的两封书信,前后仅隔一晚,并且走的道路也都相同,都是先乘船前往登州,再陆路快马传至南阳。问题前一封仅仅是信,后一封还附带上了陈端陈子正,即便一路奔驰,陈端的老命都废了半条了,终究不比专业的信使,结果晚了将近十天。
陈端是听是勋说周瑜很可能已经撺掇孙权出兵了,这才匆匆跑来拜见曹操。他原本心中还有疑惑,认为周瑜不见得会有如此胆魄,孙权也未必就能被他说服了,这般孤注一掷,可是等到了曹营,见到了张昭、张纮,才知道竟被是勋不幸而言中。三人整日如坐针毡,可是曹操也不肯放人,也不向他们通报前线的战况,空有满腹智计却都施展不出来啊,唯有对泣而已。
曹操展开是勋第二封来信,首先是为黄射讲情——那是因为是勋恰好收到了黄射发过去的求救书信。但他在信中并没有说自己跟黄射如何如何好交情,也不提黄射有什么才能,杀之可惜,只说了一句话:“杀之无益,留之无害也。”曹操你又不是屠夫,不以杀人为乐,那么杀了没好处的家伙,你杀他做甚?留下没坏处的家伙,你就捏着鼻子留下好啦。
曹操览信,不禁莞尔,心说黄射刚窥破了江东、江夏联兵的阴谋,立下大功,并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禀报的,我现在就算想要杀他以威吓黄祖,都下不去手啦——正好卖是宏辅一个面子。
继续往下看,却不禁缓缓地皱紧了眉头。随即遣刘放召唤荀攸、贾诩等人前来。展示是勋手书。然后问他们:“此计可得售乎?”
贾文和一摊双手:“此亦妙思也,然吾不识水战,无以测算。”荀攸却说:“闻宏辅前在辽东,调海舟以破公孙水师,此必有所启迪,乃思此尔。未必得售,然料无伤也。”我不确定一定会成功,但就算失败了。应该也没多大损失,可以容他一试。
那么是勋究竟献了什么计呢?原来他脑洞大开,竟然打算率领幽州的水军沿着海岸南下,去威胁孙权的吴会腹心之地!
且说是勋自回了曹操第一封书信以后,筹思整夜,竟然难以入眠。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把关靖、诸葛亮、诸葛瑾、郭淮、是峻等人召来,首先通报了一番南方的形势,说我估计,孙家已然发兵以击王师侧背了。并且很可能跟荆州刘表联起手来,丞相此番南征。前景不怎么妙啊。
是峻说丞相亲领十余万大军,而孙、刘两家撑死了不到八万人,就算他们联起手来,咱也未必会吃亏啊。诸葛亮摇头道:“子高未经战阵,不识军谋也。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斯乃万全。今我仅倍敌尔,分之乃可破,若敌合则难算也。而敌控江汉之险,有舟师往来联络,分之则难,若荆扬果盟,诚恐破之不易。”
是峻说那怎么办?咱们远在幽州,就算担忧国事,那也插不上手,使不上力气啊。
是勋说未必,当下展开地图,指点着对臣僚们说:“吾今欲请命丞相,亲率舟师南下,以挠吴会。荆扬,唇齿也,故伐荆而扬不得不救;然吴会为孙权腹心,腹心若危,谁计唇齿者?”到时候孙权肯定被迫要把军力从西线抽调回来,以巩固沿海地区的防御,丞相单打一个刘表,胜算那就很大啦。
诸葛瑾表示了谨慎的担忧,说舟行千里,风浪难测,未免悬危,而且自海路攻敌,从前也没有过先例啊。是勋微微而笑道:“吾非深入大洋,乃沿岸而下,即遇风浪,自可拢岸,或有惊而必无险也。况海路攻敌,非无例也,昔吴王夫差乃乘舟师攻齐,惜乎丧败。吾今非攻吴也,挠之耳,何险之有?”
是勋前一世偶尔搜索网上资源,看到说中国古代最早的海战发生在春秋末期,吴王夫差曾经走海路去打过齐国,结果战斗失败,狼狈而归。他惊得赶紧去翻史书,终于在《史记。吴太伯世家》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行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文字:“齐鲍氏弑齐悼公。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当时他就笑了,心说史料不能随便脑补啊,光说夫差走海路去打齐国了,哪儿写着他跟齐人发生海战了?就不能是登陆作战失败吗?真正在海面上以战船对战船——即便离岸不远,还有陆军相助——首战肯定是白村江啊,在此之前哪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海战?
甲午之前,中国有什么著名的海战吗?白村江勉强可以算一次——那也基本上是海岸战——然后崖山算一次,援朝抗倭的露梁算一次,郑和破苏干剌的海战算一次,施琅破刘国轩的澎湖海战算一次,真正成一定规模的,也就这么五回吧?元初打日本、郑成功平台湾,都是以海船运兵的登陆战而已,明初剿倭打过几场,但规模全都不大,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嗯,明朝末年东南沿海群雄争霸,海贼们互相杀来杀去,应该算了,只可惜相关资料遗留下来的太少。
为什么古代中国人那么不重视海战呢?一方面中国九成九的疆域都在大陆,从来不重视沿海岛屿的开发,加上太平洋又不比地中海,风浪难测,不易深入,所以绝大多数海战都是剿海贼之战,或者海贼互殴,规模既小,数量也不大。郑和倒是搞过远洋航行,只可惜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朝中大佬连宝船图纸都给烧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视野所限,惯性使然。中国古代最具备远洋航行能力有四个时期:一是孙吴,孙权不但派船队发现了台湾岛,还以船载使北上辽东,去跟公孙度联合;二是南宋,土地日蹙,国库收入要仰仗海外贸易,只可惜海船无法配合陆上的战争,最终还是被人逼到崖山给灭了;三是元朝,连打两回日本伤了元气,反倒被倭寇逼到了家门口来;四是明朝初期,朱元璋时代尚能建大舟以剿倭,朱棣更有了郑和的宝船船队,惜乎未能延续下去。
因为传统的惯性,使得士大夫只知注目内陆,根本不顾海上。即以孙权为例,他都能够远航台湾了,都能上辽东跑来回了,就从来没想过用海上舰队来骚然和攻打江北的沿海地区。倘若吴军就如同后世的倭寇一般,三天两头上从海上杀过来,登岸骚扰,你瞧得对曹魏的经济造成多大破坏?
可是他是宏辅不同啊,他没有这般陆地惯性,反倒极为憧憬海洋,正好开个先例——当然啦,不是海战的先例,估计东吴这回儿还没啥海上舰队——尝试自海路摧破敌胆。从此就要让中国人都知道,海船的作用不仅仅是运兵,还能做骚扰和攻击使用。
是勋当即舌灿莲花,把自己的思路跟众人一说,大家伙儿莫不心服口服。就中只有关靖仍然摇头,说:“南方事,自有荀公达、贾文和等为丞相谋划,干君何事?”你随便插嘴就容易招人恨了,更何况是亲自动手呢?
是勋注目关靖,继续微笑道:“士起昔谓吾有私也,云‘至公无私,乃能弭谤’,今吾此为,即无私也。”
关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敛容而谢。
就这样,基本确定了发兵吴会的计划,当然还必须得到曹操同意。于是是勋便写就书信,交给诸葛瑾,让他出趟远差,护送张纮前往南阳。至于陆议,是勋特意把小伙儿给留了下来,为的是将来乘船到江南去,可以派陆议去跟当地的大姓显族联络,以为内应。
因为在会议上,诸葛亮就曾经提问,说先生您打算怎么骚然吴会哪?咱们不可能一直在海上漂着,总得靠岸啊,若靠岸而为敌军所袭,难以登船,那危险系数不是很大吗?是勋当即回答道:“有吴四姓可为内援,陈元龙据广陵以为基础,何险之有?”我要把广陵当成自己的后方休整和物资补充基地,然后深入吴会沿海,靠着吴四姓做内应,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停泊点?难道孙权能在短期内把海岸守得铁桶一般吗?
这时候幽州的水师已然初具雏形。是勋在平定辽东以后,即命刘煦前往平郭,抄了当地几家海商,获得海船十余艘,并幽州海商奉献的海船,总数正好二十。与内河舰队不同,这支“海军”没有什么楼船、艨艟、斗舰的区分,清一色全都是大船——小船能在海面上跑多远——可载二三百人不等,除去水手,则这二十条船坐满了,起码四千战兵。
舰队的根据地,就设在后世的天津市附近,此时属泉州县管辖,任命刘煦为泉州县丞,兼护港校尉——不是海军司令,而是海军基地司令。真正的海军司令,则委了那个商家出身的卫循,职名为“勃海水师督”——就他们这票人真正打过海战,不派他还能派谁呢?
第十二章、兔死狗烹
卫循卫因之,出身门户不低,但因为是庶子而不为家族所重,只派他搞搞海贸。因而他起初并没什么念想,光琢磨着商贸所得,九成缴给宗族,一成自留,奋斗个几十年,贵是贵不了的,富却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