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4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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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李典抛大军于后,亲率三千精锐急进,提前一天就已然进了当阳县城啦,随即便用诸葛亮之谋,在长坂设下埋伏,奇袭刘磐。刘磐所部仓促遇敌,不禁乱作一团,兵力虽雄,却被限制在片片沼泽之间,难以快速展开。李典当先冲阵,直取刘磐,刘磐策马相迎,战不三合,一则力气不及,二则士卒多溃,无奈之下,只得拨转马头,落荒而逃。
等退出七八里地,收束败卒,十停里竟然折了一停还多。刘磐一见士气蹉跌,恐难再战,于是下令退回江陵。凭坚而守。可是还没赶到江陵城下。就有消息传来。文聘竟然发动兵变,放逐刘琦,改立刘琮为荆州之主了!
噩耗哄传之下,大军一夕四散,刘磐身边只剩下了两百多人。他本打算绕过江陵,逃去江南,途中却为小校所杀,将首级献给了刘琮。
另一路荆州军由大将王威统领。往赴江南去挡于禁,情况也与此类似。不过两军才刚对峙,尚未接触,后方兵变的消息就传到了,王威军散而逃,被曹军追上,扯下马来,做了俘虏。
于是李典、诸葛亮便联袂进入江陵城,拜见刘琮。随即李典接管了江陵城防,命文聘率军南渡。去安抚南郡的江南地区,诸葛亮则继续南下。以招降江南四郡。
至于刘琦究竟跑哪儿去了?竟然无人在意……
曹操安居雒阳,一方面继续召聚人马,整备粮秣,一方面等待荆州方向的消息,直到李典接到赵俨所献上的图籍,立刻再请赵俨快马送至雒阳,曹操这才捻须大喜:“荆州定矣!”就此放心地离开雒阳,西进关中。
再说江陵易主的消息传到巫峡,关羽、甘宁尽皆大惊,众将都打算撤了,但是甘宁坚决不允,说:“吾等奉主公之命,东进以挠曹氏之侧,今未接战即退,是违令也。管他前为曹军,还是荆州军,都可顺江杀去,以全主命!”
关羽也说:“吾等若退,曹军乃可专心向西,主公欲取关中,难矣哉!卿等欲退则退,吾与兴霸向前,即多斩敌一人,亦为主公分忧也!”
众将心说这不扯呢嘛,你是主将,甘宁是副将,你们不肯撤兵,我们哪儿敢自己走啊?不要脑袋啦?只得依从。于是关羽调取船只,奖率三军,便直向秭归杀来。
当道却被黄忠拦住。这时候傅巽已然抵达秭归,宣以刘琮之令,黄忠就问啦:“主公何在?”傅巽笑着答道:“见在江陵城中,下令者即是。”黄忠说我不是问的刘琮,我是问的刘琦:“得非害之乎?”傅巽摆摆手:“是皆为先主血胤,岂忍害之?逐之而已。今赵伯然(赵俨)已奉图籍北上,荆州复归于汉,汉升独欲为刘琦效死,以汉贼之名而终者耶?”
“汉贼”大帽子扣将上来,黄忠肩膀窄,还真不敢扛。他本就是个纯粹的武夫,只知道听命于上级,而没有自身什么政治理念和阵营判断,那么既然江陵换了主子了,并且同样是刘碑子,那好吧,我从了便是。
于是傅巽、马良便辅佐着黄忠,坚固城防,以御益州军。关羽一见对方严阵以待,知道这仗赢面不大,便叫唤敌将阵前答话。黄忠驰马而出,关羽一瞧,嘿,认识啊。
想当年曹操攻打荆州,关羽奉刘备之命来援,跟荆州大部分将校都是打过照面的,不过此人向来骄傲,懒得多跟他人交往而已,惯常冷面相对。所以他认识黄忠,但至于黄忠本领如何,何字何乡,那就彻底地不了解啦。
瞧着这黄忠一张老实面孔,甚至有些木讷,关羽不禁把嘴一撇,大声喝道:“今奉吾主之命,来援江陵,汝何故陈兵相阻?”黄忠就马上一抱拳:“关将军容禀,今江陵易主,以归朝廷,无须救援,请将军即返益州,以谢刘使君。”关羽冷笑一声:“何言朝廷?曹操挟主擅权,实汉贼也!汝今党从,亦欲为贼乎?!”
黄忠心说今儿一天我都连听到两回“汉贼”啦,忠何幸也,竟然有如此大帽频繁扣下……比起曹操、刘备来,我就是个小人物啊,这么大帽子我可当不起啊!他实在没有舌辩之才,干脆也不理关羽的话,只说:“请将军退去,若欲东往,则忠职守所在,不得不相阻也。”
关羽说那不如这样吧——“荆益二州,本为亲友,吾奉主命,必要东行,然亦不欲害友也。今可使军士后退,你我即阵前一决雌雄,汝若胜,吾便退,汝若败绩,便请放开通路。”
黄忠心说你是搞笑吧?战争乃国家大事,岂是靠武将单挑就能决定胜负的?正待拒绝,就见关羽一摆手,益州军已经开始整列后退了。他心中一动,暗道听闻关云长乃刘备麾下上将,益州军中勇不过此人,难得今日有机会与他较量一场,不如顺水推舟,我应了吧——反正跟从刘琮也是形势所迫,要是真打不过关羽,我放他们过去也有话说。
于是亦命部下后退,自己便挺槊来战关羽。二将各逞豪雄,马打盘旋,顷刻间便连交了三五个回合,各自心中敬佩。不过杀到十个回合上下,黄忠多少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倒不是他武艺不如关羽(或许差那么一点儿,也就95跟99的区别),而是马力不足。
一方面关羽是河东人,北方人本惯骑马,黄忠久在荆州,马术差了不止一筹;二则关羽身高体重,普通战马驮之不起,目下所骑的乃是昔日马超南投刘备,带来的一匹凉州良骥,关羽瞧着眼热,马超就送给他了,而黄忠的坐骑不过是普通战马而已。所以马不给力,马上武将的本领就未免要打折扣,多走几个回合,两人的差距便越拉越大。
这要是真的武艺不及,黄忠也就认了,因为坐骑的原因落在下风,他却实在难以释怀。于是再交一个回合,他勒停战马,朝关羽一招手:“关将军好马也!”关羽一听什么?你不夸我的武艺倒夸我的马?这是在嘲讽我占你便宜啊。关云长本是个骄傲之人,当即表态:“可敢与某步战乎?”
黄忠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于是二将拋去长槊,跳下马来,各自拔刀来斗。可是这回却轮到黄忠大占上风了——黄忠所使环首刀,比一般的刀要长出一大截去,足有五尺二寸(在一米二以上),纯用精铁打就,锋锐无比,而关羽的刀却是普通大路货。
在原本历史上,南朝陶弘景作《古今刀剑录》,曾经记载道:“黄忠,汉先主定南郡得一刀,赤如血,于汉中击夏侯军,一日之中,手刃百数。”以那时候的铸铁技术,一柄刀可以砍杀一百多人而不废,确实算是神兵利器了。是不是目下黄忠使的这把刀,这不好说,但黄忠精于刀术,且因此到处搜集好刀,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关羽逐渐地便落在了下风。远处甘宁瞧见,心中不忿,于是暗中擎弓在手,突发一箭,正中黄忠肩窝。黄忠“哎呀”一声,掉头便跑。关羽也不追赶,却返回己阵来责甘宁。甘宁朝他瞪眼:“主公所托,国家之事,将军以为儿戏乎?今若败于此老革之手,难道便真退去么?!”
关羽无话可应,只得勒兵后退,安歇一晚,翌日又来攻打黄忠之阵。黄忠再不肯出战,只是凭藉秭归县城与城外新筑的三座堡寨,以及江上水寨固守,关羽、甘宁水陆并进,连攻五日,亦不能克。
这边关羽打不下秭归城来,那边程普、黄盖等率军穿越山间狭道,为曹将高览阻遏于泾县,同样也无法突破。夏侯惇乃率领大军长驱直入,先后攻克故鄣、乌程等县,绕至太湖以南,与海上的魏延遥相呼应,基本上切断了吴、会之间的联系。孙权坐困愁城,一方面调兵抵御,一方面连着派遣使臣去曹营中求和。夏侯惇提条件出来,正是是勋所授“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八字真言。
孙权心说这是个要命的圈套啊,我老爹留下来的大多是淮泗人士,哥哥留下来的大多是江北的庐江、九江之人,我上台以后就想收拢吴、会士人之心,可是尚未见到足够的成效,手下可信的南人就不多啊。北人要是全都走了,那些南人还能再听我的吗?剩我一光杆司令,就算得保首级,那又有什么意思?
正自彷徨,突然门上来报:“周将军幼平来也!”
第二十九章、难为田横
周泰那就是不死小强,他顽强的生命力几乎非人类所有。想当初在宣城救护孙权,对战山贼,身被十二创,甚至多创见骨,偏偏就是不死;其后转战江南各地,往往奋勇先登,搞得满身是疤,换了别的将领,估计都死三回了(换了是勋等文士,死十回都不止),他却浑然无事。
这回在春谷城西对战太史慈,被一箭射中心窝,本无幸理,偏偏他就是那么命硬,箭头恰好从心脏边上穿过去,未中要害。但即便如此,换了旁人,光当时大出血和其后的伤口感染,就挺不过三天去。周泰的亲卫寻着他,包裹了创伤以后,他周幼平竟然还能哆嗦着行动和说话,伸手一指东方:“往护至尊!”
亲卫们用树枝和军旗绑了个担架,扛着周泰一路躲避曹兵和乱民,迤逦向东,途中军士大多跑散,最终只有百余人得以返回吴县,前后足足七天,周泰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死!
等到他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孙权的衙署,正好撞见顾雍、秦松在劝说孙权投降。
顾雍说了:“吴会本无陷阻,利攻而不利守,所恃唯江海而已。今曹军已渡长江,东海亦轻覆我师,是震泽(太湖)、射贵(无锡湖)之间,门户洞开也。即带甲十万、粮秣趁足,亦不可守,况今之不敷耶?古来雄杰,因势成事,势其不至,逆天必亡。请主公熟计之,今日从命,尚可得保首领。若犹豫迁延。恐孙氏将无噍类矣!”
咱们无险可守。根本打不过曹军,那么除了投降,还有第二条道路可走吗?
顾元叹是土著带路党,一心想劝说孙权投降。这年月王权不下乡,尤其对于扬州、益州这类偏远州郡,朝廷诏命往往连州治、郡治都出不去,全得依靠地方实力派来协助施政,所以两州的豪族势力也极庞大。独立性极强,地方保护主义色彩极为浓厚。孙氏之下江东,必然会跟这些豪族起冲突,孙策专以力杀,早就把他们给得罪狠啦;孙权倒是想恩威并用,加以招抚的,可惜还没能收到足够的成效,曹操就杀过来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赤壁取胜之后,北方的势力已很难再渡江来攻。而且西方的荆州已成与国(即便孙刘联盟并不牢固),孙氏在江东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以吴四姓为首的地方豪族无奈之下,这才被迫接受了孙权递过来的橄榄枝,逐渐臣服于孙氏,顾雍、陆逊等亦成为东吴之名臣。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曹军首先在北荆州站住了脚,进而控扼江上,得以顺利地渡江伐吴,把这一进程给打断了,顾雍、陆议(陆逊)等人难免站在家族、乡党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故此一力撺掇孙权投降。
尤其是“北人归北”的方略传过来,这票地方豪族忍不住是喜上眉梢,弹冠相庆——只要把那些淮泗人、江北人全都轰走,那孙家还有什么能量啊?即便孙权因为身为南人,仍能留在江东,甚至还是名义上的总帅(比方说当扬州刺史),他不依靠甚至是巴结大姓豪族,还有能力施政吗?再说了,曹操早就承诺把吴、会两郡的主要职务全都交给顾、陆、朱、张,“南人治南”将不再是遥远的梦想!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不能责怪顾雍等人但知家族,不虑国家,因为以当时低劣的交通状况、通讯状况而言,对于这些偏远郡县,形成在朝廷遥控下的地方自治,将是较为稳妥的政治格局。因此顾雍他们认定,只有江东归从王化,才能免除外扰,只有朝廷任命江东之人来主江东之事,才能缓解内纷,如此地方安靖,国乃富强——你瞧,我们也是在为国家社稷考虑啊。
就如同世家大族出身的士人,大多数认为只有世家掌权,国始得安,他们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只是把相反的道理抛至脑后,假装看不见而已——屁股决定脑袋,往往如是。
与顾雍相比,秦松的立场却又不尽相同——他是广陵人,属于北人,一旦孙权降服,那是必然要被遣送回乡的。前不久,跟他同病相怜的陈端病逝了,秦松还清晰地记得秦松在病榻上拉着自己的手,流着眼泪所说的话:
“吾等皆北人也,因世乱而避之江南,为讨逆将军所用,言听计从。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本不当背之也。惜乎悯天不吊,讨逆将军为小人所害,今之孙将军则逊之远矣,且不用我等语……若早归从朝廷,安有今日之难?”
孙权继位以后,对父兄所遗留下来的老臣还是有一定提防和疏远的,此亦人之常情。武将们不涉文事,周瑜本便以兄事之,或许还好一点儿,但对于二张尤其是陈、秦等辈,大抵敬而远之,并且尝试选拔吴会本地人才如顾雍等来分夺他们的权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