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3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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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即鲁肃就遣其功曹过来,说有“紧急军情”禀报。曹操就奇怪啊,难道说黄祖有胆量犯我庐州吗?他是想以攻代守,先发制人,打破我东西对进的企图吗?
于是赶紧整理衣衫,穿戴齐全了,便命刘放把来人召唤进来。见了面一瞧,这位庐江的蒋功曹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其年似还不到三旬,长身玉立,风神俊朗。曹操开口便问:“何人敢犯庐江?”蒋济赶紧呈上公文,并且说:“吴中孙权、柴桑周瑜,乃并起兵也!”
曹操闻听此言,不禁大吃一惊,心说孙权那货才刚派人过来找我,可怜巴巴地求我在取荆之后,不要攻扬,遣质之事可再商议啊,怎么竟敢主动犯我疆界?赶紧打开公文来瞧,只见上面写得很清楚:
十数日前,首先是周瑜率领水师顺江而下,自春谷境内入施水,进入巢湖。周瑜的水军原本是驻扎在彭蠡泽内的,彭蠡横跨大江南北,周瑜在其江南部分训练水师,鲁肃在其江北部分训练水师,三天两头都有冲突,但只是些小打小闹而已。根据鲁肃的上奏,他正好利用跟周瑜的冲突来积累经验、吸收教训;而在周瑜方面,也并没有跟曹家大功干戈的打算,能够看住鲁肃不使渡江,那便足矣。
可谁想到一个错眼,周瑜的水军竟然动了,直奔巢湖而去。巢湖正位于九江、庐江二郡的交界处,在施水中游,而若沿湖而上施水上游,即可直抵合肥城下——这不是要打合肥,就是想切断二郡之间的联系啊!
不仅如此,就在周瑜水军有所行动后不久,孙权也率军从吴郡出发,北上抵达长江南岸。当年孙策还在的时候,就曾多次妄图渡江以入广陵,一般选择的渡江位置是在丹徒到江乘之间,可是这回孙权却跑去了江乘以西,一旦渡过长江,正好切断广陵和九江二郡的联系……
曹操心说你们什么意思?打算把我的江北三郡全都割裂开来吗?!
沿江三郡,各有统属,仨太守也没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只是互通了一下信息而已。所以鲁肃一方面赶紧行文向曹操禀报,另方面派遣心腹功曹蒋济前来,跟曹操当面解释:孙家动了,咱们合攻江夏之事,恐怕只好暂且搁置。
对于如何应对周瑜的水军,鲁肃提出了两个方案,请曹操定夺。第一方案,就是不管周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把他放给太史慈去解决,自己趁机率领水军渡过长江,深入彭蠡泽南部,争取攻打周瑜的大本营柴桑——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但是也有风险,就是不清楚周瑜是不是真的把水师主力调空了,倘若此乃诱敌之计,明攻太史慈而暗谋鲁肃,以庐江的水军实力而言,可很容易就遭逢全军覆没的厄运啊。
第二个方案,则是由鲁肃率领水军沿江而下,去春谷封堵周瑜的后路,尝试与太史慈水陆夹击,以破周瑜。风险则在于,倘若周瑜专心以敌鲁肃,鲁子敬是打不过的,只能退回彭蠡。而若周瑜实分军二路,到时候彭蠡泽南的船只再出,反而会把鲁肃的后路给堵了。
曹操扯过几上的地图来,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抬起头来:“卿名蒋济?何方人氏?”
“末吏正是蒋济,楚国平阿人,见为鲁府君麾下功曹。”
曹操点点头:“据卿所见,何策为上?可直言不诲也。”
蒋济拱一拱手,表情坦然地回答道:“若以济之见,府君之两策皆不可用也!”
第七章、受人构陷
周瑜统率水军潜出彭蠡,东上巢湖,鲁肃对此提出了两条对策,但同时也估算到了各自的风险,他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派蒋济前来禀报曹操,求取指示。
当然啦,军争之间,从来就没有毫无风险的策略,一要看前期的情报搜集是不是准确,能否将风险压至最低,二看将领的临场应变能力。可是鲁肃的对应能力暂且不论,他在情报搜集方面,却实在不敢夸口说能够吃得定周瑜。
但其实这个年月的周瑜,就如同原本历史上评价猇亭之战前的陆逊一般,“无远名也”。他一直跟着孙策在江东争战,顶多也就兵发江夏,打过几回黄祖,中原士人很少能够比较清晰客观地了解他的能力和价值。即便在原本的历史上,也要等赤壁先烧了一把火,接着猛攻江陵一年战败了曹仁,才终于蜚声海内的——跟演义所述不同,真实的历史上,曹操是在丢了江陵之后,才派蒋干去游说的周瑜,而在此之前,哪里肯费这种心思?
所以鲁肃受命镇守庐江,一开始并未在意周瑜,得亏是勋反复关照,说周公瑾乃人杰也,江东能战之士,以其为最,再加上鲁子敬天性谨慎,才没有吃对方的大亏。可是两军在彭蠡相峙,偶尔冲突,各有胜负,鲁肃多次设谋,或者命间,或者遣使,甚至用上了诈降、反间等计,却都陆续被周瑜看破,始终无法获取敌方军中第一手的准确情报。
鲁肃日益体味到周瑜的强悍之处,所以这回才在二策间犹豫不决。不敢遽下决断。周瑜是不是真把主力都调去巢湖了?他有没有在彭蠡南部设下圈套引诱自己上钩。或者寻机切断自己的后路呢?倘若鲁子敬真能准确地搜集到相关情报。那么二策何者为上,或者干脆以静制动,根本就不难以下决断啊。
蒋济是主张暂且不动,待机观望的,他认为周瑜绝不可能放空在柴桑的基业,而全力东进去配合孙权骚扰江北。鲁肃说那也未可知啊,如今王师直下荆襄,孙权也受到了绝大的压力。那么暂且放弃西线,凝聚全力妄图从中线或东线杀开一个缺口,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只要真能渡江站稳脚跟,孙家的局面就算打开了,曹家被迫要调动主力前往征剿,很可能被迫终止荆襄战役——此正孙权、周瑜之所欲也。
因为咱们这儿应对失误,直接导致南征荆襄的计划破产,这责任我可背不起啊。
然而蒋济固执己见,苦苦相劝,鲁肃说那好吧。你就亲自带着我的书信前往南阳,去拜见丞相。由丞相定夺。倘若丞相不问,那就算了,若问起你来,你可以将自己的想法禀报上去,算是咱们的第三策。
果然曹操对鲁肃的二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随口就问了一句蒋济:“据卿所见,何策为上?可直言不诲也。”蒋济趁机便道:“若以济之见,府君之两策皆不可用也!”然后便把自己的担心条理分明地向曹操做了汇报。
曹操闻言,倒不禁小小吃了一惊,心说这是个人才啊,思路如此清晰,口舌如此便给,州郡属吏之中不可多得也。他又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询问蒋济:“周瑜水师几何?吾家水师几何?若江湖之上,当面敌之,胜算又几何?”
蒋济禀报说,周瑜在柴桑大概有将近一万陆军,同等数量的水兵,楼船不下十艘,艨艟斗舰过百,不过江东的步兵也全都熟习舟楫,真要急了眼,搜罗附近的民船,甚至扎点儿筏子,人人都能下水作战。而庐江水师,即便经过鲁肃多年经营,舟船数量也才勉强达到对方的半数,而且江北人水战能力较差。倘若主力相逢,我方绝无胜理,若同等数量相敌,胜算也不会超过五成——
“我之长者,在彭蠡北建水寨,密布楼橹,层层相连,即周瑜全师来,亦必使其铩羽而归——臣故以为不可轻动,当以守备为要。”
曹操点点头,说你这是持重之论,然而并不符合当前的大形势。倘若周瑜真是全师配合孙权进攻江北,妄图在淮南或者淮东站稳脚跟,鲁肃缩在彭蠡不动,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尾追周瑜,与太史慈呈水陆犄角之势,则有很大机会可以打乱甚至摧破江东的谋划。若等孙、周登上长江北岸,我必要挥师东征,那攻打荆襄刘表的计划肯定就要泡汤啊。
你说以我庐江的水师,可以敌周瑜水师之半,那么这个险就值得冒,我相信以子敬的谨慎,不会把自己真的陷身陷地的。不必去攻击柴桑,周瑜既敢东进,则后方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真能拿下来,我军损失也定惨重。所以还是尾追周瑜,切断巢湖入口为好——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去跟子敬说吧。
蒋济还待再劝,曹操却摆了摆手,示意刘放送客了。随即曹操召聚文武,通报东方的情况,同时——“命张子布报门而入!”
此前张昭奉了孙权之命——其实也是中了周瑜的算计——前来游说曹操勿伐江东,他怕经过柴桑的时候被周瑜主战的部下扣留,所以不敢走水路,直接从江乘北渡,首先去拜访了陈登,再由陈登遣人将其送至绿林山麓。曹操原本听取了是勋的建议,并没想过多刺激江东,可是既然对方送上门来,苦苦哀求,那便不由得曹操趁机拿大啦。曹操说要我不伐江东亦可,孙权赶紧把人质——兄弟也好,儿子也罢——给送到许都去啊。
张昭说吾主三个兄弟:丹扬太守(孙翊)不久前为奸人所害、乌程侯(孙匡)亦病卒,只有同父异母的孙朗,尚在冲龄,其母不忍远离也——孙将军是个孝子,不忍悖逆母亲之意,所以一直希望朝廷可以宽限些时日,等孙朗成年了,再送去许都不迟。光提兄弟不提儿子,是说连兄弟太小都舍不得放,更何况儿子呢?
曹操闻言,不禁冷笑道:“朗既未遑远行,则权何如?”你说孙朗还小,不便遣送来当人质,那么孙权呢?孙权不小了吧?
言外之意,我当你孙家的大家长还是孙贲,至于孙权?嘿嘿,他要么送弟弟或者儿子来做人质,要么自己放弃基业来做人质,是地盘重要,还是孙氏家族的存续重要,你们好好掂量掂量吧!
张昭反复劝说,曹操只是咬定了我要人质不撒口。张昭无奈之下,只得暂时留在曹营,然后见天儿去拜访荀攸、贾诩等人,请他们代为关说。荀公达每次都盛情款待张昭,追述往事——二人本为旧识——就是不肯在正经事儿上表任何的态;至于贾文和,包括自家生病在内,回回用不同的借口把张昭挡在门外。
张昭是当时江东首屈一指的政治家,但并非是勋一般游说之士,换句话说,不是外交人才,面对如此窘境是一筹莫展啊。可是无法从曹操这儿得到比较好的条件,他就不可能回去战败周瑜,掌握战降的主导权,所以也逡巡着不敢走。最后甚至把心思打到了曹操心腹秘书杨修、刘放等人的身上,结果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即便如此,张子布终究是老牌的孝廉,天下知名之士,曹操君臣对他一直都很客气。今日遣人召唤,却突然要他“报门而入”,张昭就奇怪啊,心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曹操要正经跟我们江东翻脸吗?
心中疑惑,却又无从查考,只得站立门前,长声报道:“闽州刺史张昭,应召而来,拜见丞相。”他当年在孙策手下,职位是长史和抚军中郎将,但这俩职务都只是幕职而已,不被朝廷认可,朝廷给他正式的封拜,就只有一个有名无实的闽州刺史。
侍卫把张昭引至堂上,只见曹操冷然相对,竟然也不设座。张子布那也是傲骨铮铮之人,见此情景,不禁一捋胡须,面斥曹操:“公为大汉丞相,当识礼仪,何以慢士若是?!”
丞相礼绝百僚,再尊贵的官职、爵位,见了丞相都必须先行致礼,可这并不说明丞相可以不还礼,不说明接见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丞相可以不设座席,而让对方始终杵着回话。当然啦,真这么干的丞相也不是没有,比方说——董卓董仲颖。张昭心说你如此轻慢士人,倨傲无礼,难道你想学董卓吗?周瑜骂你是汉贼,我还跟他争辩来着,你要是无缘无故就摆出这么副态度来,那可真是汉贼无疑了!
曹操闻言,“嘿嘿”冷笑一声:“子布既甘为国贼,吾又何必相礼?”
张昭大吃一惊,心说我怎么就国贼了?“丞相此言何意?”
荀攸在旁边看不过去了,心说丞相啊,你明明猜到有七八分,江东兴兵是孙权、周瑜瞒着张昭干的,还要跟这儿耍他,他快五十岁的人了,要被你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反正态度也已摆明了,还是赶紧入正题吧,于是把腰一挺,臀部离腿——这意思,我要准备发言了啊。
谁知道还不等他开口,就听旁边儿贾诩抢先说道:“张公,君实为周瑜所构陷,而乃不自知乎?”
荀攸一听这话,缓缓地就又把屁股给放下来了,心说贾文和果然急智,他不提孙权,光提周瑜,这是要借着这个契机,引发江东的内讧啊。好,那我不说话了,且由得他去发挥吧。
第八章、红脸白脸
贾文和道出孙权和周瑜悍然动兵的消息,张子布当场就石化了。
张昭原本的想法跟陈端一样,都觉得江东兵少力弱,即便周瑜不肯降顺曹操,那也应当立营设垒固守啊,断不敢主动挑衅——要不然明知周瑜施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又怎敢全数离开江东,放心大胆地往曹营和中原去?
可是谁能想到,周瑜这胆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