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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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匈奴人打不过你,可是跑得过你啊。美稷周边地形本来就适合骑马纵横,张郃所部汉兵虽亦多为骑兵,即便再加上马镫,控马之术也未必就比匈奴人强。至于才刚收服的两万匈奴兵,多年处于汉地,战马的素质下降得很厉害,也根本追不上他们那些同族。
故此要是不作万全筹划,就这么直接杀过去,赢面虽有八分,却只能驱之而不能灭之,恐怕将来后患无穷——别的不说,有那些匈奴散兵在附近虎视眈眈,是勋就绝不敢将州治设在美稷。况且他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匈奴人,也必须防着附近的鲜卑人和乌桓人渔翁得利。若灭匈奴而强鲜卑,那真不是是勋所愿意看到的局面。
于是会议之上,是勋就把这些问题全都提出来了,请众人商议一个稳妥的策略出来。虽然很少上第一线去,终究也在曹家混了那么多年,不能再说是宏辅不通军事啦,可是他光能分析问题,却不能解决问题,解决问题还得靠宿将张郃,以及天才诸葛亮、郭淮他们。
首先提出建议的是诸葛亮,他朝是勋一拱手说:“先生所虑,为不能尽吞匈奴,而使其奔散难制也。以学生想来,若求全胜,唯两策尔——其一,捣其腹心,俘其渠魁,以招安其部;其二,示之以弱,诱敌来攻,然后断其后路,乃可并擒。”
是勋闻言,先是点头,但想了一想,却又摇头。诸葛亮的思路是对的,想要彻底平灭匈奴,尽量使最少的敌人漏网,只能取此二策,而无别计。但第一条要搞斩首行动,争取生擒敌方首脑,可是这会儿匈奴也没有单于,也没有贤王,五位长老还不呆在一地儿,你就算逮着一个也没啥用啊,反而会把那四个吓跑。至于分道出兵,全部擒获,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根据郑浑的探查,匈奴这五名长老,有两个在美稷,一个谷罗城,一个在北方五原郡的曼柏。最要命顺帝永和年间,左部勾龙王与右贤王联兵反叛,去特若尸逐就单于休利为中郎将陈龟所责,竟然自杀;到了汉安二年,顺帝遣留质京师的兜楼储继位为呼兰若尸逐就单于,兜楼储不敢返回美稷,请求迁牙帐于离石西北方的左国城——所以匈奴人对这一带也有所渗透,据说那最后一位长老,就时常在从美稷到左国城之间游牧,行踪不易查明。
想搞斩首,你先得找得着那颗脑袋才成啊,更别说敌人有五个脑袋……
诸葛亮所说的第二策,听着挺靠谱,要示敌以弱,诱其来攻,然后断绝后路,干干净净地包了饺子。问题是勋才刚吞并了呼厨泉部两万兵马,还到处叫嚣要征伐美稷,就算匈奴人并不注意情报的搜集,这消息随着风也都飘去耳朵里了吧?更何况就这回张郃偷袭刘靖本营,也没能彻底围歼,逃出去了一千多——那还能跑哪儿去?肯定投美稷去了呀。
话说要是打美稷也只逃出千把人,是勋只当是“嗡嗡”叫的苍蝇,哪怕那些匈奴人都去投了鲜卑,也闹不出多大乱子来。可如今谁都没把握打美稷匈奴,就光有这点点漏网。
拉回来说,这刚嚷嚷完要伐美稷,转眼就装孙子,谁信哪?更何况呼厨泉部中很多匈奴兵都是被“打回草原去”的口号给煽乎起来的,突然又要示弱,不反而会使他们人心离散吗?
所以说,诸葛亮所言,思路很正确,直指问题的核心,然而比是勋原本提出那个笼而统之的大方针来,还要难以达成。
是勋心说孔明啊孔明,你难道也跟我似的,光会提问题,拿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吗?不过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手下这些人凑一起,再加上诸葛亮的真身,就够俩孔明了,不信无良策可立。
眼瞧着众人都在苦思冥想,突然,郑浑袖子一抖,眉头略舒,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勋赶紧诚心问计,然而郑文公却犹犹豫豫地说道:“臣自临西河,寻郡内耆老,访问故事,乃知美稷以西,有秦代长城之遗迹也……秦卒虽锐,蒙恬虽勇,亦不过驱匈奴于河上,即筑长城,以为固守之计……”
他话还没说完,诸葛亮一拍双掌:“妙啊!”转过头来请示是勋:“学生请在圜阴以北,西接龟兹,修建长城,以御匈奴!”
是勋听得是一头雾水——啥,修长城?你们这又是要玩的那一出啊?
ps:随便提一句,那刘靖不是虚构人物。历史上曹操曾分呼厨泉部南匈奴为五部,以去卑总统之,五部各有帅,其中留下名字来的就是一个刘靖。而至于这位究竟是啥出身,啥地位呢?那就由得我编啦。
第十六章、屯敌必取
秦代的长城与后世存留的明长城走向并不完全一致。事实上秦长城可以说有两条:其一东起鸭绿江南的西朝鲜湾,先西北折至辽东,再迤逦向西,直抵河套——这是蒙恬在北驱匈奴以后新修筑的;其二为重修故秦、赵、燕三国的长城,将之连贯起来,自临洮始,斜插而上,东北向通往云中。
其中经过如今是勋辖区的长城便属于这后一条,从西南方入上郡,经郡治肤施以北,折向龟兹城和西河圜阴,然后一路北上,从美稷西侧再入五原郡。当然啦,郑浑分不清这一南一北的两条秦长城,是勋前世虽然喜欢历史,却并没有详细研究过历史地理,也彻底地一头雾水。
郑浑突然提出秦长城来,大家伙儿全都愣神儿,心说这是要做啥了?要说重修秦长城,如今不但缺乏这份财力、物力,而且鲜卑、匈奴、乌桓大多在北一道长城以南,不先把他们赶走,你怎么修啊?修来干嘛啊?至于南一道长城,倒是有卫护汉土之用,但问题既没打美稷南边儿过,也没打其北边儿过,而是从西侧直接穿过去了,这条长城跟咱们今天讨论攻打美稷的议题,有联系吗?
你还别说,诸葛亮玲珑七窍,先就想明白了联系何在,于是朝是勋一拱手:“学生请在圜阴以北,西接龟兹,修建长城,以御匈奴!”
是勋听了这话就一脑门儿的雾水,心说你要是在离石北方,或者圜阴东侧修长城吧。还能说“御匈奴”。这跑圜阴和龟兹之间修。能挡得住匈奴人吗?人都不必要绕路,直接南下就成,谁会去主动撞你的城墙啊?再说了,咱们不是在讨论出击吗,这怎么又变退守了?
然而是勋知道,诸葛亮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就算赵括,也不会一张嘴就提出如此八杆子打不着的建议来。那肯定蕴含着深意哪。倘若换个什么人,比方说秦谊、孙汶说这话,是勋当场就可能拍桌子呵斥,可这话出于孔明之口,却不由得他不俯首沉思了。当即扯过地图来看——
啊呀,这年月的地图南上北下,瞧着还真是别扭啊……总之,美稷在北,南方偏西,在很小的范围内排布着三座县城。即西河的广衍、平定和上郡的桢林,也包括谷罗城。这时候都在匈奴人控制之下。三城再直线往南,就是圜阴、圜阳二县,境内屯驻着呼厨泉部,如今已被自家收服。圜阴西方是龟兹,南方偏东则是蔺县、皋狼和离石。
他伸出手指,在龟兹、圜阴北方虚划一条线——长城就修在这儿,这……管蛋用啊?!
诸葛亮微笑着凑了过来,同样伸指虚划。不过他不是东西划,而是南北划,从离石以西直划到美稷以东——“此为河也。西河二分,美稷在其西,而离石在其东,须分而两处论之……”
诸葛亮一边说,是勋一边点头,完了捋须不语。郭淮站出来表示反对:“孔明此计虽妙,奈何悬危,直使主公以身作饵,断不可行也!”是勋心说对啊,大不了我拿不下美稷,或者虽然拿下美稷,但未能全灭了匈奴,此又不关天下大势,只是一隅之争,没必要冒这个险啊,万一把性命也搭进去,如何得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摇头道:“先生万金之躯,天下仰望,亮何敢以先生为饵?乃欲假先生之名,此计亮自行之可也。”
啊呦,是勋心说诸葛亮要做我的替身?要做我的影武者?这听上去……还泥马真是光荣啊……
当下假惺惺地劝说几句,也不希望诸葛亮去冒险。但是诸葛亮说:“此计若成,匈奴可并,以先生之智,假以时日,必使其不为中国患也。亮能行此,必将千古留名,则虽死亦何恨耶?”
是勋心说匈奴不为中国患了,可还有鲜卑,还有乌桓,还有羌族,将来还有什么羯啊氐的,中国之患正多,你一个人扛得下来吗?不过这种话就不必宣之以口了,虽然他也觉得要是为了平定匈奴,搭进去一个诸葛亮,有点儿亏本儿,但眼瞧着小年轻神采飞扬,跃跃欲试,满腔为天下之大义不惜抛弃性命的澎湃热血,倒也不好多浇凉水。最终只能说:“孔明还须仔细——诸卿共商,务使此计毫无破绽。”
众人连开了三天会,终于把计划的每个环节都研究透彻了。随即是勋就亲自率领刘靖所部匈奴抵达圜阴之北,在勘察了地形以后,即利用秦长城的遗迹,开始修盖建筑。
是勋对那些匈奴人说:“汉家用兵,与汝等啸聚跳荡不同,必以城池为依。吾即欲在此筑城,以墙相连,如昔日之长城也,可为前进之根基。四方粮秣,皆聚于此,则进可攻而退可守,然后率汝等以临美稷,安有不克之理?”
我不是不打算打美稷了,也不是修道墙作长期防守,是要造些碉堡出来,作为前进基地和粮草存放点。只要你们帮我把基地给修起来,咱们后路无虞,那时候就可以领着你们直接杀往美稷去。你们那些同族马力强劲,来去如风,要是咱们往前面打,却被他们抄了后路,胜算可就渺茫啦。我们汉人用兵跟你们匈奴不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得考虑到物资运输问题,不可能走一路抢一路。再说了,你们那些族人的草场、牲畜,我打赢仗以后都答应赏赐给你们的,这要在打仗过程中就吃个七七八八的,你们过后也会怨我不是?
是勋这张嘴啊,就算没道理的事儿,他都能东转西绕,让人听得似乎有理,更何况那些匈奴人本来就没啥文化知识,更欠缺逻辑思维,所以当场就信了。刺史大人说打美稷,好啊。咱就去打;刺史大人说先修墙再好打美稷。也成。咱这就帮着修。问题是……我们只会搭帐篷,不会修墙啊。
是勋说这事儿简单,我就命门客秦谊秦宜禄负责此事,找些汉人工匠来示范,你们一学就会。这年月的城墙大多为版筑泥砌,烧砖虽然有了,但技术还不过关,成本太高。使用得很少。秦长城就是泥砌的嘛,是勋也没想着要修砖墙——就算有那个技术,他也花不起那钱——筑版的活儿汉人来干,匈奴人就光管挖土、和泥、夯实,主要是力气活儿,用不了什么技术。
是勋教训那些匈奴人:“劳作乃得食也。汝等曩日兴兵抢掠,此亦劳作也,若非驱策坐骑、沙场浴血,其牛羊、谷物,难道从天得降不成?今军未兴。先使汝等筑城,亦劳作也。吾自有粮秣、绢帛赏赐——若不愿作者,则无食也!”
就在是勋、秦谊等人在圜阴境内修建长城——其实那不过是郑浑灵感来源而已,正经说起来,是修一些碉堡,修一座前进基地——的同时,张郃也率领着五千汉军与五千胡骑,自离石北上,一路扫荡过去。
正如诸葛亮所说,黄河滔滔,把整个西河郡一分为二,所以对应两处战场,应当使用不同的策略。张郃的目的,就是要巡行黄河以东,扫荡牧场,把当地的匈奴人全都赶过黄河去。匈奴不是有名长老喜欢在这一带放牧吗?赶的就是他。而且可预见的,他退走以后不会往依鲜卑,也不大可能北蹿雁门,而必然西渡黄河——因为大本营美稷就在河西嘛。
张郃的军事行动执行得挺顺利,袭击了十几个匈奴小族,斩杀百余人,擒获近千人——按照老规矩,全都绑起来送壶口煤矿去了。他最终没找着那位匈奴长老,根据情报所得,对方见机得快,早已遁过黄河,返回美稷去了。张郃趁机以战带练,把那五千匈奴兵逐渐融入汉军阵营中去,还分遣兵马,控制住了黄河上的几个重要渡口。
据说匈奴人渡河别有一法,是把牛皮制成筏子,吹足气以后即可使用。不过这种筏子也就能乘坐一人,外带随身的武器装备,只要不在渡口下水,张郃完全有时间在其登岸之前便赶到封堵,到时候箭如雨下,都不必要射中人,只要射漏了筏子,则乘筏的匈奴兵就必死无疑。
同时,是勋在圜阴以北修基地也挺顺利。他先抢盖了两个碉堡,一个用来置兵,一个用来储粮,打算修成以后再以长墙相连,便于防御。置兵的碉堡不大,长宽也就各百步,但是修得既高而固,虽然只能入住数百兵卒,却可抵拒数千大军。相比之下,储粮的碉堡要大上好几倍,倘若塞人,三五千的都塞不满,但围墙还不到一人高而已,马虽难越,人则易登。
大概是为在省工的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