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6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来说,其实并不烦难。
于是是勋反问他:“何云我欲族灭匈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故欲匈奴归从王化耳。”
刘靖抗声道:“我匈奴起自草原大漠,以放牧为生,如使君前日所为,拘我平阳四县之老弱,而驱之耕作,假以时日,乃为汉人,非匈奴也。则匈奴虽生犹死,传承既绝,则部族不灭而灭矣!此非使君所谋者乎?!”
是勋闻言不禁一愕,心说瞧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有脑子的。竟然能够猜中我的策谋。那好吧。我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说你个心服口服——
“刘靖,据某所知,曩昔之匈奴,不过若鞮氏一族而已,乃吞东胡、并丁零、驱月氏,灭族无数,得而兴盛。即汝身中,亦未尝无丁零之血脉。未尝无汉人之血脉也。强而兼弱,世事之常,我今使汝族人入汉,不但得保首级,亦可如汉民般沐浴王化,汝不感恩,而反抗拒,何也?匈奴不过浮名耳,匈奴人之性命乃为实也,匈奴若欲自外王化。异日必遭族灭,何如今日入汉?”
刘靖摇头道:“我命。天所与也,天欲夺之,我不敢辞。匈奴,乃历代单于胼手胝足,奋斗而来,岂可使其统断绝?若将来别族强盛,入于中国,汉人舍其衣冠,从彼之俗,乃可活也,则使君亦将此言以说汉民乎?”
是勋不听这话还则罢了,一听之下,不禁一道青气浮上额头,双眉倒竖,怒不可遏!
换了别人,大概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可是勋是两千年后的灵魂,他就不禁想起了那场可歌可泣的抗日战争来——日军进入东北,进而杀入中原,进行奴化教育,跟如今刘靖所言何其相似乃尔?中国人要敢反抗,必遭杀戮,要想活下去,只有当顺民……可是谁愿意当异族的顺民呢?!生命和国族相比,究竟哪个更加重要?!
难道自己是侵略者,对面这个半秃的小老头子倒是他匈奴的民族英雄?岂有此理!
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略微整理一下思路,这才缓缓地开口,教育刘靖:“中国,自与匈奴不同。何谓也?中国人务耕织,所获既丰,乃不别求于外;匈奴人务畜牧,所获既寡,乃以侵杀为念。昔汉与匈奴之战,是匈奴先侵汉境,还是汉人先入草原?汉无求于汝等也,是汝等横挑强邻,乃至丧败。自呼韩邪单于入塞,汉乃置之美稷,待汝等不可谓不薄也,然而天下动摇之际,於扶罗单于又蹂躏平阳,以汉民为奴——则若匈奴不亡,汉何得安寝?”
刘靖冷笑道:“是故欲族灭我等也。”
是勋大喝道:“乃欲灭汝等之族,而非族灭汝等也!於扶罗、呼厨泉践踏平阳,汝今又胆敢囚禁我之部曲,即当上奏朝廷,犁庭扫闾,犬马不留!是某心慈,不欲杀戮过重,乃指汝等一条生路——孰料汝之不悟若是!”要是换了一个人,干脆领兵过来把你们全都杀光,那不是踏实省心多了吗?我留下你们的活命,你反倒认为我不怀好意?!
“草原之上,以力为恃,东胡强乃逼匈奴,匈奴强乃灭东胡,今匈奴复弱,乌桓、鲜卑崛起,异日杀来,匈奴欲不族灭不可得矣!而今我使汝等入汉,从先圣之教化,去恃强凌弱之心,使与汉人共享太平,共御外侮,何乃强留虚名,而实致祸?汉家文化,自夏而商而周,传承千载,博大精深,匈奴则甚鄙陋,以低就高,人之常情,世之常理,有何可惜?!”
他唾沫星子喷了一大堆,然而刘靖仍然梗着脖子:“使君为汉人,自爱汉俗,小人是匈奴人,敝帚自珍。匈奴之俗陋也,鄙也,自不在使君眼中,然而小人独爱……”
是勋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去询问身后的匈奴兵:“继为匈奴人则死,为汉人则活,汝等欲为匈奴而死也,欲为汉人而活耶?!”象刘靖这么热爱匈奴传统文化的,想要保住族属的,是勋相信数量绝不会多——这又不是两千年后,这时候有几个人觉醒了民族意识啊?
果然,那些匈奴兵纷纷表态:“小人欲活,若为汉人可活,则为汉人。”其中也夹杂着几句犹豫:“但不知如何才能为汉人?小人但识放牧,不懂耕作啊。”
等再转回头来的时候,就见刘靖面如死灰。是勋胸中豪气顿生,竟然一催坐骑,大大咧咧地便驰至刘靖身前——他眼角瞥到刘靖所部也有不少表情动摇的,不信他们胆敢挟持自己,至于刘靖,他还没把这瘦小老头瞧在眼里——一鞭子轻轻抽到他肩膀上:“若汝爱匈奴,何以取汉名?若汝爱匈奴,何以欲使族人伴汝同死?实言告汝,今与汝会之于此,而使张将军率军袭汝后矣,肯随某征美稷者乃可生,不然则死,就汝计之,从者几成?”
不等刘靖反应过来,是勋又是猛然一声大喝,直摄对方心魄:“汝道我言有理,即将首级献上而无恨。今我言有理否?”抬起头来望向刘靖所部:“刘靖或以为无理,然则汝等以为,有理否?!”
话音才落,身后先响起一阵呼喝:“有理!”随即便是那些已被收服的匈奴兵呼朋唤友,要他们舍弃刘靖,都来投靠是勋——“是大人待我等甚好,酒食亦足,但从征战,必有赏赐。何必再受穷苦,何不相投?”
刘靖跪在地上,耳听得自家阵营中亦多应和之声,面色愈加灰败,当下直起身子,缓缓地就伸出手去,缓缓地从腰间拔出刀来。孙汶见状,急忙催马驰近,就待飞扑过去擒下刘靖,却被是勋摆摆手拦住了——是勋盯着刘靖的动作:“我等汝自献首级。”
刘靖握刀的手一直在颤,颤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一用力,竟然把刀给远远抛开,然后扑上来抱住了是勋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使君所言确实有理。小人也不想死啊……只是受单于重托,不得不抗拒使君……”
是勋撇嘴微笑,再次把鞭子横在对方肩膀上,柔声道:“昔单于亦不能敌我,自让平阳,又何面目责汝?从我归汉,举族皆生,单于亦可安居许都,享其富贵,又何得遽返责汝?”刘靖这一认怂,是勋心中杀意顿消——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好杀的人——心说暂且留下此人也未为不可嘛。
就这样,顺利地收服了南匈奴呼厨泉部——张郃率军偷袭群龙无首的匈奴驻地,确实也有人奋起抵抗,但等张郃把那些是勋的匈奴部曲全都解救出来,振臂而呼,倒有超过七成部众愿降,剩下的杀死百余人,擒获千余,还有千余逃往美稷去了。
事后张郃前来交令,并且请示如何处置那些俘虏。按照张郃的意思,干脆全都杀了,以震慑余众,刘靖在旁边苦苦哀求,请求是勋网开一面。是勋捋须而笑:“好,那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前几天就收到过曾二狗从壶口煤矿捎来的信,说矿场劳动强度太大,见天儿死人,自己虽然也花钱买了些奴隶来填补,终究来的比去的少太多啦,眼瞧着产量逐月下降,恳请是勋降低点儿税收额度——这壶口煤矿,是勋还没有交公,也没来得及出卖,仍然算在自己名下,所得七成留给曾二狗,三成收入自家腰包。
是勋给曾二狗回信,一是警告他不得涸泽而渔,多少改善一下矿工的生活,尽量少死点儿人——当然啦,以这年月的采矿技术,想保证安全生产,把死亡数控制在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那是相当不现实的;二是自己既然不在河东了,也不大好管理这煤矿,干脆卖了得了,让曾二狗就近寻找些愿意接收的大户。
如今得了千余匈奴囚犯,是勋干脆大笔一挥,全都发到煤矿上去劳作——这些都是匈奴人当中的顽固分子,累死就累死吧。是勋虽然心慈,“闻其声而不忍见其死”,但只要不闻其声,只是一些账面上的数字,那心还是硬得起来的。
而且这招确实不错,胡人若能真正融入汉家最好,融不进来的,还不如死了算了,与其大肆杀戮,既污自己的刀,也污自己的名,那还不如让他们去煤矿上做点儿贡献再死呢。日后征伐美稷,或许再打鲜卑、乌桓,所获亦皆可照此办理。胡人青壮,手上罕有不沾汉人之血的,坑死亦不足惜也!
第十五章、重修长城
匈奴极盛之时,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万,以户出一兵计,大概总人口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当然啦,这是指匈奴本部,还不包括那些被征服但仍然保有一定独立性的周边部族。但其后为汉所败,继之五单于争立,直到南北分裂,人口数量直线下降,跟随呼韩邪迁入并州的不过数十万而已,此外漠北还残留了数十万。
此时漠北匈奴,大多已为鲜卑所并吞,就此也产生出了“鲜卑父而胡母”的铁弗部和“胡父鲜卑母”的拓拔或者秃发部。南匈奴亦遭鲜卑、乌桓侵扰,其势日蹙,无论美稷的单于庭,还是跟随於扶罗、呼厨泉南下平阳的,都不过两三万落而已。
是勋这回一口气吞了呼厨泉部将近两万兵马,而这两万人还有双倍数量的家眷都留在平阳,早就被贾衢肢解了,本来便是无根之草,吃下嘴一点儿都不为难。然而美稽周边十余万众,胜兵亦可两到三万,真逼急了甚至老弱、妇孺皆可能抄家伙上阵,想要兼而并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啦。
所以先得召集诸将吏会商。
会上,张郃首先提出问题,如何处置这刚收服的两万匈奴兵呢?是仍旧允许他们自成体系呢,还是分拆开来,融入汉军?张郃本人是支持分拆的,但问题汉军只有五千,要融合两万匈奴兵,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也。
是勋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能够吃得下多少?张郃回复说最多五千,拨五千匈奴精锐给他。他将之与汉兵杂编。争取在三个月内完成统合。是勋捋须沉吟:“无奈太缓乎?”北地苦寒。冬季漫长,但最多也就五个月,必然开春了,开春以后耕地需要播种,马力需要休养,那就不可能再大规模向美稷动兵啦。
最后商量来去,把拨给张郃的匈奴兵降低到三千,统合时间缩短到一个半月。
剩下的匈奴兵。是勋打算沙汰体弱者,仍由贾衢带回平阳去,编户齐民。已经被自己收服的那五百人,就跟自家的部曲混编,由郭淮、秦谊、孙汶负责训练。最后一万上下,只好暂且还给刘靖,但由刘虎等数名匈奴部曲监护之。
解决了呼厨泉部以后,是勋向郑浑详细打听相关美稷的情报。据说美稷周边各县,城池皆已残破——反正匈奴人也压根儿不会守城——匈奴人十余万,此外还有数万汉人和杂胡受其驱使。单于早已不置。逢有大事,由族内五位长老会商而决。
跟南下平阳的同族相比。美稷的匈奴兵战斗力更强,一则战马充裕、牛羊易殖,二则常年与周边的鲜卑、乌桓争斗,不象於扶罗、呼厨泉他们,只好打打白波贼,所以作战经验也更丰富、战斗意志也更高昂。倘若正面相敌,按照张郃的说法:“汉兵一万,可当胡骑三万,若一万五千,则必胜矣。”
匈奴的战斗力跟后世的什么鲜卑、突厥、契丹、蒙古等压根儿没法比,一是帝国已灭,组织涣散,但更重要的是武器装备极其低劣。匈奴人以骑射为长,问题这年月鞍具还不够先进,马镫也还没有普及——是勋倒是发明了,短短数年间即涵盖整个中原地区,但匈奴人还没能学会——即便是打小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没有好鞍好镫,除个别天才外,骑射之力也要大打折扣,更别说短兵相接了。相比之下,汉军组织力既强,又有好甲、快刀、劲弩,相互对射并不落下风,短兵相接更是稳操胜算。
想当初李陵以五千汉卒,对战三万胡骑,千弩齐发,杀敌数千,其后单于召左右贤王来,合兵八万,李陵且战且走,要不是管敢投敌,说不定还不会全军覆没呢。那真不是神话,这年月的汉兵就有那么强……或者不如说,这年月的胡骑就是那么弱。
汉末群雄相争,一开始组织力、训练度都不强,在是勋看来,哪怕比黄巾刨去老弱都好得有限。然而经过长年的混战,弱者皆灭,强者乃脱颖而出,尤其是曹兵,因为靠着屯田得以基本保证了粮秣充足,更有大量时间拿出来训练士卒,其中精锐,便足可比拟两汉强盛之时了。估计等到三国肇建,战争规模越来越大,能战之卒也就越来越多——比方说诸葛亮一手训练出来的蜀军主力,要跟胡骑对上,一个打四个都是妥妥的。
这回张郃带过来的,都是原本曹仁、乐进麾下精兵,转战上党,经验极其丰富,战意极其高昂。而且张郃把他们摆到呼厨泉部营门口,又狠狠地操练了好几个月,要是直接攻向美稷,就算打不赢,也大可全身而退。更何况如今又加上了近两万的胡骑呢?
问题是匈奴人打不过你,可是跑得过你啊。美稷周边地形本来就适合骑马纵横,张郃所部汉兵虽亦多为骑兵,即便再加上马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