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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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不恭耶?”
他注目打量这位武陵太守,只见对方四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生得倒是眉目清秀,只可惜胡须稀疏且不整齐,就有点儿象是鼠须。他也没什么时间跟刘睿兜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道:“勋今来此,其意,料德明(刘睿之字)已知之矣。”
刘睿端坐在是勋身旁,双手笼在袖子里,闻眼瞪大了双眼:“睿实不敏,未知也。”是勋心说你这表情就未免太过浮夸了,一点儿也不专业嘛。虽说你不肯上张羡的贼船。跟桂阳赵范、零陵刘度那样呼应起兵,可是答应过张羡会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啊,你不知道张羡的用意,不知道我刚从张羡那儿来,可能吗?
游说嘛,那就得一开口先伪做大言,把对方唬住,然后才好牵着他的鼻子,缓缓入彀。于是是勋面无表情地说道:“吾今来此,是为救武陵也,惜乎德明不省。”
刘睿的表情还是那么夸张,直愣愣地望着是勋:“我武陵何祸,而侍中又欲如何救之?”
是勋撇一撇嘴:“刘景升、张伯援(张羡),不睦久矣,卿亦知也。今伯援欲合桂阳、零陵,以伐景升,兵沿江而上,则景升自当使江夏黄祖御之,并遣一大将经武陵以拊其背。卿在武陵久矣,华夷之间皆有恩义,景升所素忌者也,今假道而来,先灭虢,而后灭虞,卿未免束手而就缚也。故勋特来相救。”
刘睿就是武陵本地人,受前任太守曹寅聘为功曹。当刘表进入宜城,平定荆州北部的时候,因为处死了很多豪强,一时人心摇动,各郡县长吏纷纷弃职而去,其中就包括那位曹太守。刘表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心腹安插过来,继任武陵太守,谁料想刘睿抢先联合郡内大族、耆老,给刘表上了一封请文,就此接任自立。
所以刘睿并非刘表的嫡系,而属于地方实力派,对于这种地方实力派,刘表一直妄图分化瓦解,然后逐一铲除。但一方面刘睿态度恭顺,跟张羡等人绝然不同,另方面又跟长沙等三郡暗中勾通,所以就使得刘表不敢动手,也没啥借口动手。对于这些情况,是勋早就听张羡、桓阶给介绍过啦,所以开口就恐吓刘睿,说刘表早就想要拿掉你,这回正好趁着张羡举兵的机会,假途灭虢,把你赶下台去。
刘睿听了,暗中冷笑——左右不过这一套嘛,就没点儿新鲜的,听说这位是侍中为能言善辩者也,在我看来,亦不过如此而已。微笑着回复道:“不至若是,侍中多虑了。”
是勋轻轻摇头:“非我多虑,卿其不悟也。今张伯援起兵,武陵若肯相从,则可共御刘景升,若不相从,刘景升总牧八郡,必行文令武陵发兵从伐。卿若允之,奈何兵甲不完,即召溪蛮,尚须时日,若零陵兵以薄其背,奈何?若辞刘景升,则彼必挥师自武陵而下,南郡、武陵,相邻也,江陵、临沅,近在咫尺,旦暮可至。卿以为刘景升不欲取卿乎?为其无口实也。若得口实,临沅实不足下。”
刘睿揪住是勋说话的漏洞,当场反驳道:“吾亦知刘牧欲取我而代,特无口实尔。然吾若从张长沙,不亦授之以柄耶?”你说刘表不是不想打我,只是没有借口,我要是不跟着张羡他们反叛,他就有借口发兵经过我的武陵郡去打张羡,趁机行假途灭虢之计了。可要是我跟着反叛,他不同样得着借口,可以派兵杀过来吗?
是勋心说傻逼,放个破绽你就敢出拳啊?这回掉我陷阱里了吧?当即表情沉痛地点点头:“卿所言是也。今张羡举兵,若卿应,刘景升必入武陵,卿不应,刘景升亦入武陵,是进亦亡而退亦亡也。然进或可一搏,首鼠两端,欲坐壁上观者,可乎?则刘景升将有口实杀卿也,张伯援亦绝不相救,是必死无疑矣!”
你要是呼应张羡。那还算起而一搏。说不定就有机会杀出生天。象你如今这样。暗中跟张羡勾搭,表面上却不肯上贼船,等到刘表进了武陵,正好用这个罪名来杀你,而且张羡也不会来救你,你死定啦!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进不退死得更快。还说不需要我救你?
刘睿听了这话,才有点儿慌了,赶紧问:“然而侍中有何良策,可使武陵危而复安耶?”照你这么说,我反不反刘表都死定啦,那还怎么救啊?
是勋这才道出来意:“欲救卿时,唯有一计。卿可假作不知,任张仲援兵驻孱陵,刘景升乃不得入郡,岂非上谋?”
哦。刘睿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个主意——主意不错。可以抵挡刘表,然而——“若张伯援趁机夺我孱陵,觊觎临沅,奈何?”我可不想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啊。
是勋微笑着答道:“易也。张伯援前有刘景升,而后有卿,必不肯两敌者……”张羡哪儿有这种实力,在你的地盘儿上既打刘表又打你,两线作战?——“若能前线挫败景升,则须时日,卿自可召溪蛮北上,以拱卫临沅。”关键是他们一接上仗,你就有喘息的时间,可以把武陵蛮给召来保驾啦。
刘睿心说这位是侍中倒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嘛,真要按他说的办,只要张羡不输,我武陵郡便可保太平,而哪怕张羡输了,到时候武陵蛮也该到啦,我就未必怕了刘表……然而他只是一介文士,生平最怕打仗,总希望能够首鼠两端,在刘表和张羡的冲突当中坐壁上观,所以虽然听是勋所言,对自己没啥坏处,但仍然犹犹豫豫的,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说:
“吾前观天象,荧惑与太白相犯,是必有大战也。然而太白在荧惑南,主南国败……与其从张长沙,不如献郡于刘景升?”
是勋心说来了,你这混蛋果然开始跟我说星占!
刘睿是星占的名人,为此刘表曾经拜托他搜集图纬旧说,挑出跟天文星占有关的内容,编成一本《荆州占》,又名《荆州星占》——这事儿是勋来武陵之前就听说过啦。
天文学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跟迷信结合起来,那就更加神神叨叨,使人莫名南北。星占属于谶纬的一种,今文经学本来就掺和着很多迷信内容,东汉以后,谶纬更是大行其道——因为刘秀本人特信这个。虽说汉末今文衰而古文兴,但一方面今文终究是官学,在士林中的影响力仍然很大,另方面古文家虽然反谶纬,可大多数仍然摆脱不了迷信思维,敢公开揭穿迷信、宣扬唯物的,也只有王充一个罢了,所以星占之说,依旧很有市场。
再加上汉代不象后来某些朝代那样,严禁普通人研究天文、观星望气,星占既然是谶纬的一部分,更进一步是经学的一部分,自然士人皆可研习。所以汉代尤其是东汉,各种迷信怪谈是很多的,懂天文的也不少,其中刘睿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勋对此当然是一头雾水,别说《荆州占》很快就散佚了,光杂见各书而已,就算有全本流传,他前世也没兴趣找来读啊。这一世更不用说,虽然曾经在荀谌面前聊了聊大地为球,假装自己深明天文地理,其实别说星占了,对这年月的天文星象知识,他连门儿都还没摸到哪。别的不说,光那些古怪的名词儿,你提太白他能知道是金星,要提大火、天鸡、钩陈什么的,他知道那都是what啊?他连二十八宿都背不全!
所以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万一……不,起码有五成的可能,刘睿会跟自己聊起星占来,甚至还可能拿星占的结果当论点,来阻挠张羡驻军孱陵,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再跟他说大地是个球,或者跟他说说恒星、行星、卫星的区别?他肯定直接就当放屁啦!
考虑了一路,直到病倒,都始终想不出好对策来。不过时间紧迫,也不容许他继续拖延,是勋最后只好把心一横——罢了罢了,我给你来点儿更直接的吧!
ps:战联老友还璞大夫出场,请大家鼓掌,看他能活多久。
第二十四章、孱陵惊魂
刘睿跟是勋说:“吾前观天象,荧惑与太白相犯,是必有大战也。然而太白在荧惑南,主南国败……与其从张长沙,不如献郡于刘景升?”是勋假装很感兴趣,往前凑了凑身体,询问道:“果然否?”
刘睿点头,回答说:“去岁腊月,先见岁星与太白同舍,相去三尺以内、七寸以外……”眼瞅着又要一大套云山雾罩,是勋赶紧打断他的话:“卿言荧惑相犯太白,主有大战。未知其主曹司空伐袁本初耶?主刘景升伐张南阳(张绣)耶?主张伯援(张羡)伐刘景升耶?主卿或乃与刘景升、张伯援战者耶?”
是勋知道,任何迷信占卜,结果都肯定很笼统,不会一是一、二是二的那么清楚,真说得太细致了,应验的可能性就会下降,那还怎么蒙人啊?所以他开口就问这“主有大战”,究竟是哪里的大战呢?就算其中还有什么区域、分野的问题,我不信同在荆州境内的刘表vs。张绣,或者刘表vs。张羡,你都能给算出来究竟应验在哪场仗上。
果然刘睿听到这个问题,当场就愣住了。是勋嘴巴不停,继续追问:“卿言太白在荧惑南,主南国败。未知其主曹司空败于袁本初耶?主刘景升败于张南阳耶?主张伯援败于刘景升耶?或主卿所召溪蛮北上,而终将败亡南蹿耶?”究竟应验在谁身上,你且给我说清楚喽。
刘睿瞠目结舌,只好认输:“睿所学不精,不知也。”
是勋冷笑道:“非卿所学不精。乃卿自命过甚耳。太公蹈卜龟而贬枯骨。子产论天道而拒裨灶。先圣不言,而卿独敢言之!王莽迷谶纬而篡僭,刘歆待太白而诛灭,卿乃欲与其三耶?则勋无以相救!”
这一套话说出来,刘睿当场就萎了。
是勋说的是啥意思呢?他先后举了四位古人做例子,说明谶纬这玩意儿就是屎。第一位是辅周灭商的太公吕望:据说当周武王准备讨伐商纣的时候,先按照当时的习惯,找巫师来焚烧龟甲占卜。得到的结果是“大凶”。周武王有点儿犹豫,太公望当即站起来,把龟甲掷到地上,还拿脚踩,说:“枯骨死草,何知吉凶!”催促出兵,终于牧野大胜,攻灭商纣。
第二位是春秋时代的郑国执政子产:某一年天上出现彗星,郑国的占星家禆灶就对子产说,这预示着宋、卫、陈、郑四国将会遭逢火灾。希望让我用国宝祭器去祈禳,免了郑国的灾害吧。但是子产理都不理。到了第二年,郑国果然闹了火灾,禆灶就说啦,你要是再不肯听我的话,还会有第二场大火发生,然而子产却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天的规律很远,人的规律很近,远处根本接触不到,怎么可能知道呢?禆灶能明了天道?别扯了,他只是预言得多了,偶尔撞上一回罢了,我才不信哪!
太公望是兵家之祖,传说中智谋的化身;子产是古代贤臣,连孔子都对他极为推崇,经常歌颂。是勋说了,连这二位都不相信占卜,偏偏你信,还一套一套的,你认为自己比他们俩都强?你也未免太骄傲了吧?!
例举的第三位是王莽,这家伙最迷信,于是满世界跳出来捧臭脚的,或称星占,或献祥瑞,把他给拱上了篡汉之路。例举第四位的是王莽的国师、大经学家刘歆,刘歆曾经想造王莽的反,自己称帝,就因为信了星占,先说要跑到东方才能成事,接着又要等太白星出现才能动兵,拖拖拉拉的,结果太白星还没出来呢,他脑袋就先掉了。
是勋说了,这二位都是迷信谶纬尤其是星占,所以不但身死族灭还遗臭万年,你是打算拿他们当榜样吗?要真那样,我可铁定救不了你啦!
张羡跟刘表始终不睦,这事儿刘睿心知肚明啊。而且曹操前年就派陈群来煽动过啦,从那时候开始,张羡就时不时地遣使武陵,请求刘睿跟他共同起兵,所以刘睿对这个问题那也是考虑了很久啦。他既不敢得罪刘表,又不敢得罪张羡,就光想着局外中立了,闲来观星占卜,一直在琢磨,这仗究竟打不打得起来呢?最后谁会赢呢?赢家势力大长,会不会一口把我的武陵郡给吞了呢?
是勋今天给他拿出来的主意确实不错,既不得罪张羡,又能利用张羡防堵刘表军,这要是个有决断的,那肯定当场就答应了——或者当场拒绝。偏偏刘睿虽然动了心,却还要闹闹别扭,搬出星占来说事儿,结果被是勋一棍子打得哑口无言,只好乖乖认怂。
是勋一瞧刘睿低了头啦,不禁长出一口气,顺手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来:“卿既允可,可即行文孱陵,使迎张长沙入城——文已代为作得……”刘睿心说不用吧,你还帮我拟好了公文?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伸出手去,就待接过来瞧瞧。谁想是勋根本就不把纸递给他,反而一转身递给了旁边的董蒙:“公盛可随刘太守返衙,候用过了印,即遣人送往孱陵去。”
这些天董蒙一直伺候在是勋身边,殷勤周到,就跟个仆佣似的,是勋不禁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