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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汉魏文魁-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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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鲁肃等于是自己发现的、显拔的,其实这年月天下人才多得很,就看你识与不识,能不能去发掘出来。天下大势虽已纷乱,再难把握脉络,但自己那一肚子的人名儿,就连荀文若的夹袋也比不上啊。再说了,荀彧所荐,多为高门世家,偶尔有几个出身低的,也皆颍川、汝南乡间人物,自己这满肚子,可是全天下什么出身的人才都有啊!干嘛光盯着一个鲁肃?现成的不就有个强人在吗?

当下朝曹操微微一揖:“勋无所部。”我没兵没将的,可啥都干不成。

曹操意料之中地微微一笑,心说是宏辅又要提条件啦。不过没关系,他每次出马都要提条件,但那些条件都不过分,只要能够圆满达成使命,我难道怕你提条件吗?再者说了,我也肯定不能让你孤身一人去都督河东啊,这回又不是去做使者,而是要安抚地方,顺道去打仗的,就跟当日你镇抚关中一般——可有一点,这是长期任务,你敢再提妙才,我肯定就不放了……

他倒是也想听听,是勋会提些什么条件出来,自己是不是能够从他所提的条件当中,大致摸清他镇守河东的方略呢?

是勋在会议上提出来,自己倘若前往镇守河东,惜乎“无所部”,手里没人,曹操当即拍板,说我拨给你两千精锐,并且由得你自己去挑——曹家的兵力需要防备多条战线,真是拿不出太多来给是勋了,数量既然上不去,就只好在质量上任其所请啦。

连曹操自己都觉得,光给这两千人真是不够。虽说宏辅大才,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寄希望于他真能够逞其口舌之利,说动匈奴相助,但他手底下要是并无强将锐兵,外族是向来“畏威而不怀德”的,能够让呼厨泉保持中立就很了不起了,还怎么可能驱使匈奴兵去骚扰袁家后方呢?匈奴人都是傻的呀,为你几句空口白话就肯卖命?

所以他一直等着,心说是宏辅回去仔细研究以后,肯定还会有所请求。果不其然,是勋散了会就先去找郭嘉要相关河东郡的情报,然后又去找鲁肃、荀攸等人商量,甚至还跑到执金吾府上去跟贾诩打问。隔了好几天,他终于单独过来向曹操提条件了:“勋请三事。”

“宏辅但讲无妨。”

是勋说第一件事,我请求截留河东本年的租赋,用来修缮城防、招募士卒、整备兵戈。曹操听了连连点头,此乃题中应有之意也——“吾自当上奏天子,宏辅亦须先与令师招呼一声……”

是勋的“令师”,就是指负责朝廷财计的大司农郑玄。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要是郑玄肯答应开这口子,整套决议、下诏的流程就要顺畅、方便得多。

是勋说第二件事:“欲求数人相佐。”曹操说:“卿之门客,或他白身,自可荐为僚佐,朝廷无有不从。若本有职……尚须何人?”还是那话,你想从我这儿掏什么夏侯妙才、毛孝先、徐公明、董公仁啥的,我铁定不会给啊!

是勋微微一笑,并起手指,说出几个人名来,曹操一听,皆为下僚,非我麾下一、二流的谋臣、武将,当即拍板,给了。

是勋提的第三个要求,是要在许昌再多呆几天,一方面把手头的事交接完毕,另方面么——“王邑守牧河东多年,恐其不肯纳我。故待秋熟之际前往河东,最宜也……”

是勋想要交接完毕的手头的活儿,不外乎造纸和刻经——前一件半私半公,后一件纯是公事。

造纸方面,通过跑了几趟太学去授课,送了几本纸书给诸葛瑾、司马孚等人,靠着郑门弟子和太学生们帮忙大肆吹嘘,很快的,官方收购、私人求买,产品就供不应求了。不过本小利微,要靠正常积累达成扩大再生产的目的,估计且得三五年……是勋琢磨着,是请曹德加大投入呢,还是自己再拉几位朋友来入伙儿呢?

琢磨来琢磨去,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等打完了袁绍再说。不过许昌的造纸作坊也就这样了,倒是河东,还可以想想办法……

石经方面,八月中旬,就在是勋动身前不久,第二批也即《尚书》基本镌刻完成。第一批刻碑立石的《易经》除本经外,还包括传言出自孔门弟子之手的《易传》,共分十卷,故名“十翼”,总字数将近二万五千,刻了整整七块石碑。《尚书》就没那么多字啦,还不足二万之数。

原本的今文《尚书》总共二十九篇,字数更少,而古文《尚书》则为四十五篇,比今文多出的那十六篇,是勋前一世基本上就没见过,因为汉末即亡佚矣,后来晋人东拼西凑,搞了一票西贝货出来,流毒千年。直到清华简的发现,才终于破解这个千古以来学者们争吵不休的谜题(传世古文尚书是真是假),可是勋还没来得及去找来瞧,就“biu”的一声,穿越了……

所以他最不敢跟士人们谈论《尚书》啦,因为古文比今文多出来的那十六篇,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新书,还没读熟哪,更别说考据、议论了。等到《尚书》校订完毕,是勋真是花了大功夫去研读、定稿,其间也往郑玄门上跑了好几趟,郑康成倒是知无不言,大有欲使是宏辅传其衣钵的意味。

总之,古文《尚书》统共刻了四块半石碑,最后一碑还空着将近二分之一。司马懿过来请他拿主意,说空那么一大片不好看相,要不要再加点儿什么注啊传的上去?是勋早有定计,当即胸有成竹地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他:“为韦仲将手录也,刻此即可。”

司马懿接过来一瞧:“惟建安三年,岁在丁丑,司空曹操上奏……”竟然把刻经的主要过程——曹操上奏,刘协允准,尚书拟诏,是勋主持,等等——连带参与人员的名字一个不漏,全都写在这篇文章里啦。

刻碑记事,还开列有功人员名单,这在后世是惯例,东汉时代却还并不流行,尤其这种国家工程,没有皇帝发话,谁敢那么干?但是是勋说啦:“有此石经在,仲达与余等,皆可不朽也——天子已允,卿可照做。”他这话一半儿是真,一半儿是假,这段时间刘协老躲着他,他也懒得再去找那中二少年,光跟曹操提了一句,既然曹操没有异议,自可放胆施为。

司马懿闻言是喜出望外啊,如获至宝,当即双手捧着就出去了。

是勋暗中窃喜,心说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怎么能够不署名呢?不署名谁知道我乃当世大儒,主持了这功在千秋的宏伟工程啊?先上石碑,然后标名青史,流芳万古,才不枉了某穿越来此一遭!

(功德冠群贤之卷八终)

第一章、下车立威

许多年以后,当白发苍苍的是勋是宏辅回顾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生的时候,有件事始终让他深以为憾,那就是建安三年的下半年,他身不在许都,无法与那个人直面相对。

在乱世中奋斗的时间越长,是勋的自信心便越是膨胀,他觉得自己这来自未来的蝴蝶小翅膀的煽动,真的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最终酿成狂风暴雨,即便不能将世上的残腐一扫而空,亦能涤除一定的尘垢。但他还是保留下了一定的自知之明,他知道若没有超越于时代之上的见识,若没有后世两千年对汉末三国总体社会状况的研究和分析,仅凭本身的能力,是根本难以望及荀氏叔侄、郭嘉、贾诩等这时代顶级智者项背的。他唯一所长,自诩无双无对的,只有口中这条舌头罢了。

或许后世网上某些不负责任的言论,会直接把自己论断成中国古代第一“喷子”,甚至第一“嘴炮”吧,就连那位国父先生都得瞠乎其后。不过嘛,在自己并未插足的原本的历史中,这时代确实是存在着一位前无古人,甚至也可能后无来者的大“喷子”,两位“喷子”不能相见,不能对喷唾沫星子一较短长,那实在是很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便如同后世的三国粉遗憾郭奉孝与诸葛孔明不能相遇,谁强谁弱,无可定论一般。当然啦,实际上孔明的能力与奉孝的擅长是绝然不同的,与其比孔明为奉孝,不如比之为文若。而是勋与那位盛名一时的“喷子”。其实也完全不是一路货色。

这位“喷子”。就是因嘴伤身害命的祢衡祢正平。

祢衡大概是建安三年春季来到的许都。怀揣名刺,四处干谒,但是无人赏识,正如史书中所写:“至于刺字漫灭。”后来是勋向别人探问相关祢正平的情况,原来倒不见得没人赏识他,但问题此人的态度太过傲慢了,求人引荐,哪有始终昂着头。翻着白眼,一副“你能推荐我是你祖宗八辈儿积了德”的臭德性?

他就曾经拜访过王粲,王仲宣算是好脾气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跟祢衡论及诗文,光寒暄几句,就忍不住通红了脸,愤然送客。

祢衡不光是态度倨傲,嘴上也不饶人。有人问他:“盍从陈长文(陈群)、司马伯达(似那朗)乎?”祢衡就骂:“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有人问:“荀文若(荀彧)、赵稚长(赵融)云何?”祢衡一撇嘴:“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

倒是也有人问及对是勋如何评价,终究是勋文名在外。祢衡还算客气,没给个杀猪、吊丧的贱役。光说:“是宏辅与人做客,可使宾主尽欢也。”那就是个善于活跃气氛,讲讲笑话,扯扯闲篇的清客。

是勋听说了这话倒也不生气,只是淡然而笑:“吾岂应伯爵乎?”至于应伯爵是谁,除了他本人外,就没人知道了。

但这话,也是很多年后才听说的。祢衡进京,正赶上曹嵩过世,许都大乱,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来是勋府上干谒(大概是既然说了主人坏话,就不好意思再登门吧),而跑去找了别人。是勋偶闻其名,也没有特意去搜寻,还等着瞧“裸衣击鼓”的好戏呢。孔融某次相遇,跟他说:“平原来一杰士,诗文无对,异日乃引与宏辅相见。”是勋日后想起来,应该说的就是祢衡,只可惜数日之后,他便奉命出京去了,无缘得见。

此后祢衡击鼓骂曹,被曹操赶去了荆州,随即又得罪刘表,被刘表赶往江夏,很快便死于黄祖之手——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有黄射相救(虽然没能救下),但如今黄公礼见在许都,他连救星都找不到一个。是宏辅与祢正平,这当世两大“喷子”,就此缘悭一面。

建安三年的秋季,大概就是孔融把祢衡推荐给曹操的同时吧,是勋正泛舟河上,眺望着远方连绵不绝的苍翠山峦。他本能地察觉到,自己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而在这新章之内,将会撰写出的是喜剧还是悲剧,是正剧还是闹剧,是扣人心弦还是平淡如水,那真是难以预料啊。

他不禁慨然长叹,套用了后世的地名:“山西,我来了。”

建安三年八月,拜侍中是勋为河东郡守、监河东军事,与司隶校尉钟繇一起离开许都,同路向北进发。是勋觉得,这是自己人生的一大转折点,是否彻底终结出差跑外勤的外交职业生涯呢……

司隶校尉这个职务,原本是三辅、河南地区的监察官兼治安官,权柄相当之大,但如今辖区内设了曹仁和是勋两个军区,钟繇光管民政即可,故而空身上任,并无多少军马相随。是勋与之不同,曹操拨了两千兵马隶其麾下,按照是勋的请求,大多挑选的是比较稔熟的青州兵。

一行人自颍川而趋河南,钟繇就停留在雒阳,是勋率军继续前进,从茅津北渡,不日即翻吴山、过盐池,抵达安邑。途中行进甚急,参军张既问及缘故,是勋乃微笑道:“不欲使王文都(王邑)有所防范也。”

然而兵马既入河东境内,那就不可能保密,尤其临近安邑,也不可能把郡守王邑一直蒙在鼓里,所以预先遣人通传,不说过来接任,光说:“侍中是勋,奉天子命前来宣诏。”

王邑不敢怠慢,急忙率领麾下文武,都出安邑南门,至十里外亭中迎候。是勋换马乘车,仅从百骑先行,与王邑相见。见了面一瞧,这位王郡守大概五十多岁年纪,骨立形销,似乎相当瘦弱,唯精神还算旺健。他身后不但跟了数十名属吏、百余郡兵,并且还带上了大群百姓,匍匐道旁。恭迎天使驾临。

是勋横目一扫。但见那些百姓以老者居多。甚至有须发皆白者,虽非勇壮,也少有面带菜色的,衣冠蔽旧,也少有褴褛肮脏的——应该都是些城内绅商、乡中耆老吧,此亦题中应有之意也。

看到这种场面,是勋的心情不禁略微放松下来。

马车缓缓停下,王邑迈前两步。拱手行礼:“臣镇北将军、安阳亭侯、河东郡守王邑,恭迎天使。”

论及名位,王邑却在是勋之上,爵乃列侯,加职至于四镇将军,与九卿并列,按道理,是勋就该赶紧下车还礼。然而就见这位是侍中仍然高踞车乘之上,只是抬手一招:“谁是范先,谁是卫固?”

众官尽皆愕然。当即便有二人越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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