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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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得猛赶时间不可。
乘车?谁有那份儿闲空啊?
当下两千精锐骑兵,就簇拥着是勋、鲁肃,还有是勋的门客吴质、秦谊等人,在中原大地上一路狂飙。是勋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持着节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威风凛凛啊,真跟大将出征一般——只可惜节杖不是长矛,不能随便抡起来耍几个花玩儿……
一行人离了许昌,其实直线西进,从伊阙三关以南绕往华阴最为近便,然而是勋不肯,早就跟夏侯渊商量好了,先北上荥阳、成皋,然后再折向西方,沿着黄河南岸一路前进。非止一日,等到了巩县以北五社津的时候,他就请夏侯渊暂驻此地两日,容他渡过黄河,往河内去。
这时候河内是大司马张扬的地盘儿,但是勋还真没打算去见张扬,他是打算去见一位在未来将比张扬更加嚣张跋扈,并且名满天下的人物。当日荀彧给他写了一牍版的人名儿,全都是关中望族或者名吏,其中只有一个名字不是关中人,只是在其上标注着一列小字:“故京兆尹”。
所谓关中地区,就是华阴以西,司隶校尉部的西方三郡——以长安为中心的京兆尹、以高陵为中心的左冯翊和以槐里为中心的右扶风。其中京兆之地乃汉故都之所在,所以曾经长年担任京兆尹的人物,肯定对是勋此行是大有裨益啊,入关之前,就先得去访他。
话说是勋前一世是汉末三国粉,但不是东汉粉,对于灵帝时代或者更往前的那些老官僚,还真没记住多少名字——当然赵岐算是一个。然而那位前京兆尹的名字,是勋确实是听说过的,更重要的是,这位老兄的几个儿子,那名字就更熟,简直如雷贯耳啊。
这位前京兆尹就是河内温县大族之长,复姓司马,单名一个防字,字建公,他有八个儿子,次子就是后来名满天下、鹰视狼顾的司马懿!
我靠,是勋心说,不为司马防,只为了司马懿,我也得拐个弯儿,往河内走这一趟啊!
是勋带着副使鲁肃,门客吴质、秦谊等,还有十多名骑兵,乘船渡过黄河,直奔温县。鲁肃一开始不怎么乐意去,瞧神情颇为踌躇——本来此番奉使关西,那是要跟一大票军头打交道,他就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有点儿小小的优越感,但这次绕路去见司马防,想想人家豪门大户,一郡之望,就难免自惭形秽起来。
是勋笑着劝他:“家世之高低,与才能之大小,并无关联,卿又何惧之有?司马氏徒以家世得为二千石而已,今为乱世,所恃者唯才智耳,便家世再烜赫,乱兵过时,亦为草泥。卿以智得官,乃当傲于豪门纨绔,又何惭之有?”
鲁肃苦笑道:“若无宏辅,肃只乡间一庸人尔。唯仰宏辅而得官,何云以智得官?”是勋轻轻摇头:“卿若无智,勋不会请陈元龙往访,元龙亦不会延卿。且卿前随勋赴华阴,难贾诩,往高密,却王修,若无此智,勋又安得荐卿?卿自有颖,勋为备囊也,但入囊中,自然脱出。”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百般劝说,鲁肃才终于答应随行。于是一行人渡过黄河,进入温县境内,就打听孝敬里的方位,直接撞上门去。是勋心里就琢磨啊,自己仗着侍中的官位、天使的身份,那是肯定能够见着司马防的,跟他打听关中的内情,他理论上也不怎么会藏私,只是见过司马防以后,还需要见见他的儿子们吗?见到了要不要招揽?
司马家跟曹家是有恩的,据说曹操起家第一步,担任雒阳北部尉,就是司马防的荐举——他此番出京前就向曹操求了一封给司马防的书信。所以根据史书记载,曹操感念这份恩德,司空位置坐稳以后,就征召司马家的几个小伙儿出仕,首先从命,为其掾属的,就是长男司马朗,最后仕魏为兖州刺史。但是老二司马懿却假装“风痹”之症,坚决不肯应召。
《晋书》上说,曹操“使人夜往密刺之”,司马懿“坚卧不动”,就这么着一装病就整整装了七年,直到曹操发出狠话:“要再不肯启程来许,那就逮捕下狱!”司马仲达才被迫领命,做了曹家的文学掾。前一世看到很多文艺作品,都把“刺”字解释为“刺杀”,说曹操派人大黑天儿地假装来刺杀司马懿,把剑比划在胸口,可是司马懿还是躺着一动不动,曹操这才相信他是真病了。
是勋本人是反对这种说法的。“刺”在古文中本有多义,要是解释为“捅刺”,那根据文意应该是扎下去了,焉有是理?要是解释为“暗杀”,则前面不应再有“密”字,而应更为“佯”字。再说了,“风痹”不等于彻底瘫痪,病人只是不良于行而已,要真是被人把剑比划到了身上还一动不动,那这装得未免太假了,反而启人疑窦。
所以“刺”字跟这儿应该解释为“刺探”,曹操派人于黑夜无人时前来探查司马懿的动静,因为若是装病,一直躺着,瞧见周边没有旁人,说不定就会想伸伸腿脚,活动一下筋骨了,此亦人之常情。可是司马懿真能忍,用一个古词儿来形容就是“慎独”,哪怕就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绝不松懈,因此才能暂时地骗过了曹操的耳目。
所以后来有人就琢磨啊,仲达先生要真是这么人前人后都一样地连装七年病,一直躺着,理论上应该会得褥疮……
是勋这想得有点儿远,他一边催马疾驰,一边拉回思绪——我现在要琢磨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司马懿第一回为何不肯应曹操之召呢?原因何在?这个原因在历史已被改变的今天,是不是也被改变了?自己是否能够扭转历史,说动他提早出山呢?
ps:下午要去接孩子,所以今天提前更新。
第二十四章、河内司马
是勋本人的家世不算很高,当然比起鲁肃、吴质这类单家子弟,那是强得太多了。估计要是搁后来九品中正制盛行的两晋和南朝,司马家妥妥的上品啊(当然,在不考虑他们家变成皇族的前提下),家中子弟起家就能做五、六品官,自己应该算中品,可从七、八品的郡县属吏起家,至于鲁肃、吴质,下品寒门,一辈子都是当小吏的命,根本入不了流。
这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社会形态、官僚体系,直接制约了人才的流动,割裂了社会阶层,导致朝政腐朽、兼并严重,两晋与南朝即因此而弱。是勋本人是不希望历史再发展到那一步的,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避免九品中正制的出台。他在兖州曾经劝说曹操打击豪门世族,也正是这个原因。但这并不说明他彻底仇视世家大族,他来自两千年后的思想,其实跟曹操的用人政策颇有合拍之处——只要确实有才能,并且为我所用,谁管你是什么出身呢?单家可用,势族照样可用。
至于日后发动政治改革,或者阻挠陈群出台九品中正制,可能必须面对这些世家豪门出身官员的反对,但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天下还没有统一呢,操心那么远的事儿干嘛?
然而“唯才是举”终究只是曹操和是勋个人的想法而已,社会思潮还并没有被彻底扭转,以是勋目前的身份,招揽吴质、秦谊等单家子弟为门客是很正常的事情,想要招揽司马家的子弟。那难度就很大啦。所以就算他真的能够王八之气一放。连司马仲达都倒头便拜。对方也未必就肯为他所用,而只好由他推荐给曹操使用。
问题又绕回来了,曹操身为司空,贵为三公,别说司马家了,就连弘农杨氏这种显贵门阀的子弟,去做曹操的门客、属吏都毫不委屈,为什么原本历史上司马朗去了。司马懿却坚决不肯应召呢?
《晋书》上说,司马懿是因为“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所以才装病拒绝的,这完全是扯淡。后来他被迫应召,从曹操的文学掾做起,就一直“屈节”到死,没见露出丝毫找机会辞职回乡隐居的苗头。
据是勋的分析和猜想,司马懿之所以拒绝了曹操的招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世家大族保家卫业的思想在作祟。曹操头回征召的时候。袁、曹大战方酣,曹操虽在官渡取胜。却还并没能最终底定胜局,司马懿害怕万一压错了宝,会给家族带来不必要的损害——反正大哥已经在你手底下做官了嘛,又何必把我这鸡蛋也往同一个篮子里放?万一出事儿,怕会一篮子全砸,一家子全灭呀。
荀家哥儿几个或在河北,或在河南,也正是这个原因。
再往深里想想,曹操征召司马懿,是要辟他到自己属下来做吏的,估计若是朝廷下诏,召他做个地方令、丞之类的,他未必就会推辞——嗯,自己遵循着这条思路,倒或许可以搞点儿小花样出来试试看……
孝敬里的司马氏,在温县乃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很好打听,于是是勋一行人鲜衣怒马,直接就奔了他家庄上。门口自有庄丁拦阻,是勋就下马递上名刺,说:“侍中是勋等,奉王命前往关中,途经此处,来拜故京兆尹司马公,还请通传。”
瞧那几名庄丁的眼神儿,就似乎不大信的——堂堂天使,二千石侍中,就这么着直接撞咱们家门口来了?不应该先通知县衙,然后由县中派人来通报,要求出迎吗?是勋冷笑着瞟他们一眼,顺手就把长长的节杖给举起来了:“使节在此,汝等何疑?速去通传!”
那些庄丁当然是无缘得见节杖的,但都听说过,而估计这年月也没谁会特意造支节杖出来招摇撞骗,于是全都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就有几个赶紧捧着名刺进去通报,某几个从门房里掇出张席子来,请贵人暂时歇脚。是勋骑马骑得两腿酸软,所以也不去坐,只是在庄前转圈儿散步,舒活一下筋骨。
他顺便就大致瞧了瞧司马家庄院的规模,比起自家许都外和鄄城外的庄子,那确实广大和辉煌多了,尤其是百年老宅,毫无最近翻新的痕迹,瞧着就那么沧桑,那么有底蕴……就好比后世的真古迹和伪古迹,有点儿见识的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时候不大,便见庄院大门洞开,随即司马防领着大群小子就迎出门外。是勋先是小小吃了一惊,转念一想也对,自己身为二千石的高官,又持节出使,司马父子就该全都出门迎接才对——这倒省了自己的事儿了,不必要找借口跟司马防说让我见见你儿子们尤其是老二,也不必担心司马懿突然间扮痴、装病。
是勋整顿衣冠,把节杖交给从人手持,自己上前去跟司马防见礼。他是在职的侍中,司马防如今已是白身,照道理不必要如此毕恭毕敬,况且即便司马防仍在京兆尹任上,两人的品级也是相等的。但一来官位的尊卑不完全按秩禄走,作为中朝官的侍中比几乎所有郡守都贵重,却独独低于两京所在的河南尹和京兆尹,二来人家虽已去职,终究是官场上的老前辈,又于自家主子曹孟德有荐举之恩,所以是勋是不大好摆天使架子出来的。
他首先作揖,口称:“拜见司马公。”司马防急忙还礼:“天使光降,蓬筚生辉,侍中请入内叙话。”两人只是对面而揖,司马家的小子们按照礼数,可全都跪了下来,是勋伸手去搀:“卿等皆司马公的子侄吧,不必如此。”小伙子们排得挺整齐,大致一数,正好七个,加上已仕曹操的司马朗,乃谓司马家“八达”是也。汉代以右为尊,是勋就从自己左手边儿开始扶,司马家老大是司马朗,现在许都,那么这个,理论上必是老二司马懿——
定睛观瞧这位司马仲达,只见他年方弱冠,唇上只有淡淡的短髭,瘦脸,颧骨略高,此外相貌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唉,咱说好的“鹰视狼顾”呢?这小年轻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睑,瞧上去那么的有礼貌,害得自己就瞧不清他的眼神儿啊。
第二位应该是司马孚,字叔达,瞧年岁跟二哥差不太多,容貌也颇为相似。是勋有印象的也就这哥儿俩再加上司马朗了,剩下的什么季达、幼达,他记不大清,也懒得一一去搀,只是把双手虚虚一抬:“都请起吧。”瞧最年轻那个,估计还不到十岁。
司马防把是勋等人让入庄中,登堂而坐。鲁肃身为六百石的侍御史,自然也陪坐在侧,至于吴质、秦谊等人就没有上堂的资格了,自有司马家的亲眷、门客们领去款待。司马家的小子们也没有全都跟过来,只有前两个敬陪末座——估计因为这俩已经行过冠礼,算大人了。是勋心说正好啊,我对那剩下五个,还真没多大兴趣。
落座以后,司马防就问啦,天使自称是欲往关中,路过温县,怎么想到驾临敝舍呢?有什么吩咐吗?是勋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勋此番奉旨西行,总督河东、弘农、关西诸将以讨伐逆贼李傕、郭汜,因不熟关中情势,故曹司空要某先来请问司马公。”说着话把曹操的书信,以及司马朗的家信呈上。
司马防灵帝末年曾为雒阳令,献帝初担任过几年京兆尹,换言之,他是董卓、王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