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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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名同姓吗?眼前这半大孩子,真就是后来那个蜀汉大将魏延吗?没人告诉我魏文长也算一个美男子哪。算算岁数,魏延跟诸葛亮是同年死的,那是公元234年,距离今时大概有将近四十年,那他这时候十三四岁,完全说得通啊。而且史书上说魏延是“义阳人”,这时候还没有义阳县,估计是后来置的,可能就是这小子嘴里说的“义阳乡”。
没错了,自己记得义阳县就在江夏和南郡的交界处,在两千年后的河南省信阳市境内,那不就差不离是眼前这地儿吗?
不会吧,堂堂魏文长差点卖屁股给自己……老天爷啊,你这是恶趣味呢还是恶趣味呢还是恶趣味呢?你这回可耍大发了呀!
他这儿坐在地上发愣,魏延瞅着就奇怪啊,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然后一咬牙,重新举起匕首来指着是勋的胸口:“你快喊一声,就说不需要人伺候,我便出去了。”
是勋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把手上拿的蜡烛摆回几案上去——好几滴蜡油滴到了他的手上,这会儿才感觉出疼来。他问魏延:“汝力气颇大,可习过武么?”魏延随口答道:“也曾拜师学过几日……叵耐那周直势大,我双拳难敌四手,又顾虑家慈,不敢与他相抗。”
是勋又问:“周直在县内名声可好么?”
魏延嗤之以鼻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哪有什么名声!”
是勋脑筋一转,突然开口说道:“我不喊了,你便留下陪我一晚吧。”“什么?”魏延大惊,当下挺着匕首就要再扑过来。是勋赶紧双手连摆:“我没有别的意思——周直今日将你送来,异日还会送与旁人。不如你假作陪我,明日我好向他讨了你去,你与令堂便可随我离开这恶贼了,岂不是好?”
魏延犹豫了一下,双眉一轩,轻喝道:“不成,如此虽无实也有名,未免坏了魏家的名声!”
是勋笑道:“怕坏名声你还进来?”魏延道:“我本欲绑起你来,然后潜出屋去,趁夜带了母亲逃往他乡。”是勋问:“你待逃往哪里去?”魏延回答道:“往南去投黄太守,靠我的力气,在他军中当兵吃粮也好。”
是勋心说不管你是不是那个魏延,老子既然碰上了,那就不容你轻易逃走,而非要拢在手里不成。他脑筋一转,当下诱惑魏延:“某在兖州有一好友,复姓太史,单名一个慈字,有万夫不挡之勇。你何不随我回兖州去,我让太史慈收你为徒,传授武艺,如何?”就见魏延眼中一亮:“难道是战败过吕布的太史子义么?!”
是勋心说这消息传得还挺快哪,子义果然就此名满天下啦,这就有一大半儿是老子的功劳啊。当下轻轻点头:“正是。”魏延沉吟少顷,突然问道:“我听说长官要往襄阳去见刘荆州?”是勋说不错。魏延点头说道:“那我连夜接了母亲,往西路上去等你便是——你赶紧喊一声不要旁人伺候!”
是勋心说好吧,我估计也留不下你来,而且真要把你留下了,不仅仅是你这小子,老子的脸上也未必有多好看哪——虽说这年月士人也并不歧视断袖分桃……当即低声说道:“我明日要随周直去赴宴,最晚两日后便动身,你去路上等我。”随即提高嗓门:“滚出去!某行路疲累,这便要睡了,无须旁人伺候!”
魏延闻言,收起匕首,朝是勋深深地一揖,然后就风一般冲出门去了。是勋仍然坐在地上,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心说今晚这遭遇还真是离奇啊,竟然在这种情境下碰上了少年魏文长……嗯,自己刚才也跟他说了不少的话了,这点儿时间,啊呦,够不够来一发的啊!不会仍然被人误会吧!
第二天早晨起身,周直忙不迭地跑来请安,问长官昨晚睡得可好,未能遣人服侍,实在抱歉。是勋说我走路太累,没有这份儿体力,话说咱们啥时候动身哪?公务在身,赶紧完事儿了我好上路。
周直说且等长官梳洗毕了,咱就动身,赴宴地点就在淮水以北某处,不到二十里地,须臾便到。是勋问他那两个敌对无赖的姓名,周直回答说:“一名陈恭,一名万亿。”是勋心说这都啥大俗名啊,就跟你这周直有得一拼。也懒得跟他多废话,当下收拾停当了,就点起兵来,跟着周直,渡过淮水,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周直身边带了两百多庄丁,都是孔武有力,器械相对精良的。目的地在个小小的村庄当中,周直派人先前去通报了,时候不大,就见两条大汉带着百余随从出来,见了是勋便拜倒在地,口称:“小人陈恭、李通,拜见长官。”
是勋摆一摆手,示意二人站起身来,然后突然觉得不对——“周蓬生曾说有个叫万亿的……”一条大汉急忙躬身:“小人便是万亿,此小字也,大名为李通,草字文达。”
李通李文达?是勋闻言微微一愕,随即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老子终于想起来啦。
第八章、跨境追捕
李通李文达,演义里就露过寥寥数面,其实亦为曹营一员上将,与李典、臧霸、文聘等人齐名。这家伙原本是个富有侠气的地方豪强,老家在平春,乱世一起,他就跟同郡的陈恭北上朗陵一带,聚众起事——不是为了反政府,而属于“保皇派”的地主武装。当时这一类的豪强武装在地方上是比比皆是啊,周直也属于同一类型,但是周、李二人素来不睦,常起冲突。
史书上就写啦,李通趁着一次相聚宴饮的机会,下手宰了周直,吞并了他的队伍,后来又斩杀谋害陈恭的陈郃,生擒黄巾大帅吴霸,就此在荆东豫西这块儿站稳了脚跟。等到曹操奉着汉献帝南迁许昌,他就率部去投了曹,被拜为建威中郎将。
对于这段历史,是勋当然是熟悉的,但他没能记住周直、陈恭等人的名字——那种打酱油的小角色,又记来做啥了?所以直到李通报出大号和表字来,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他就想啊,不会那么巧,今天这场宴,李通就打算砍了周直的脑袋吧?左右瞧瞧,史书上周直有众两千余,自己是没见到,但光周家庄内外,一千人总是有的,只是他这回赴宴不可能全都带出来,麾下也就两百多号而已。李通、陈恭方面呢?迎出村外的有百余人,估计村里还有一些,三百顶天了。自己好歹有一百多兖州兵护卫呢,就算两家起了冲突,自身的安全也根本不值得担心啊。
那么。就由得李通去砍周直的脑袋?却也不好。一方面刀枪无眼。真要起了冲突。不定哪儿来支冷箭就要了大老爷我的性命;另方面自己是跟着周直来的,估计李通见了这阵仗,小心肝儿颤颤,今儿个就不敢动手了。罢了罢了,老子也就随便掺一脚,喝完了小酒咱就上路,我在的时候不容得他们胡闹,我走了以后随便他们杀得血流成河。终究是金子总会发光。是loser迟早翻船,李通今天不杀周直,将来再杀也不迟啊。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就挺坦然,当下跟着陈恭和李通进入村内。村东的谷场上早就摆下酒宴,左右不外乎燉猪肉、烤狗腿、烧全鸡之类的粗食,是勋也没打算饱啥口福,就光是举起酒杯来,跟三位强豪对干一杯,然后低下头。夹几筷子蔬果吃。
他的本意,你们聊你们的。有啥矛盾,有啥冲突,随便喷口水,别打起来就成。可是没想到,三位强豪都忙不迭地奉承他,尤其是李通和陈恭,这态度就极为恭顺,姿态就摆得非常之低。是勋转念一想,也对,那俩割据的地盘儿是在豫州境内,谁都知道如今豫州是兖州的附庸,就连刺史袁涣都是曹操表的,他们怎么敢对兖州的官员不敬呢?
这几位虽非世家,也是中小地主出身,学问没多高,书还是读过几本的。举例来说,这年月世家大族垄断了知识,大族子弟出来,理论上就该是大学毕业的水平,高一点儿还可能是硕士、博士、博士后啥的,庶族寒门当中,这么高学历的就很少了,大多也就初、高中水平。不过有一点儿好处,后世俩博士见面,一个读法律的,一个读物理的,就很可能完全找不到共同语言,而这年月不管你学历多高多低,专业可全都是文史,多少总能聊上两句。
李通、周直他们忙着拍是勋马屁,相互比着套近乎,再加上学问不够,所以说着说着,就变得跟上课一般,三人提问题,是勋给回答,答完了三人就诚心地点头、鼓掌、欢喜赞叹——时间一长,是勋就觉得真是烦人啊,老子还是赶紧吃完了走路吧。
正这么想着呢,突然就见一名也不知道是周直的,还是陈、李两家的乡丁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仓惶禀报道:“有上千兵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已经把村子给围上啦!”
这票地主武装,从来就装备差、待遇差,组织性纪律性更差,要不然不会轻易让人给围了然后才恍惚察觉。当下李通、周直他们都是大惊失色啊,赶紧再派人打探,不一会儿,探子回来禀报,说那些兵都是荆州军的服色,已经堵住了村子对外的各条通道,还呼喝要村里人赶紧抛下器械,抱着脑袋出去投降,否则定斩不饶。
据说,有几名原本在村外设岗的乡丁跑得慢了一步,就已经被官兵给一箭放倒,下了黄泉去啦。
三位强豪吓得是手足无措啊。村里统共才四五百人,就算再加上是勋的一百兖州兵,也不过才对方的一半儿啊,而且对方是正规军,器械想必是精良的,己方也根本没得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疑惑、惊骇和恐惧——不是你招来的官兵吗?难道官兵想把咱们三家全都一锅端了?
是勋也觉得奇怪,史书上没记载过这一出啊,自己才刚踏足这一地区,也没道理煽动小翅膀改变了周边的历史啊。是不是官兵找错了人?要是自己不掺和,过后解释清楚了就会放人,李通和周直他们全都安然无恙?
周直急得就叫:“这是怎么回事儿?谁出去问问清楚,其中可有误会?”李通一伸手,那意思:“您请。”周直哪儿敢去啊,左右望望,随即就把目光给移到是勋身上来了。
是勋心说得,你们这是要我顶上啊。也罢,他们是官兵,老子是官人,官兵除非作反,否则是不敢动官人的。那我就出去帮你们问一问,要真是误会呢,就帮忙给解释清楚——就当是挽救将来可能成为同僚的李文达了——要不是误会呢,官兵一心要剿了你们,那起码先让老子脱了身才成。
因此他就整顿衣冠,施施然站起身来:“三位勿忧。且待某去问来。”
是勋在十多名士兵的卫护下。大摇大摆来到村口。远远地就叫士兵扯着嗓子高喊:“兖州是从事在此。汝等是哪里的人马?快叫主将出来打话!”
时候不大。果有一乘马车来到对面,相隔一箭之地。是勋手搭凉篷,远远望去,只见车上的乘客身穿红黑两色公服,头戴梁冠,就跟自己的打扮差不太多。
话说这汉代的官服,不跟后世似的,按照品级分颜色。紫的、红的、蓝的、绿的,一瞧就知道官高官低,再往后胸前的补子还能区分,帽上的顶子也能区分。这年月的文官装束,分得很粗,第一是印绶有差,从金印紫绶到铜印黄绶,总共才四级——而且隔那么老远,是勋就完全瞧不清楚对方挂在腰上的印绶——第二是梁冠也就是进贤冠有差,从公侯三梁到小吏一梁。也总共才三级——是勋瞧着对方貌似是戴的二梁冠,也就是说。比自己官儿大,起码是个大县的县令。
既然如此,按照规矩,是勋就得先上前去见礼。反正对方也是官儿,不见得还没开口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大着胆子,迈前两步,拱手道:“下官为兖州从事是勋,请教贵官尊讳?”
对方见他靠近,也急忙跳下车来,还了一礼:“章陵太守黄射。”
“原来是黄府君,”是勋心说黄祖的儿子跑这儿干嘛来了,“不知黄府君率军到此,有何公干啊?”
黄射撇一撇嘴,回答道:“听闻村内有周直、万亿等人,皆地方上的刁民也,啸聚为盗,蹂躏乡里,故而特来剿捕。”
是勋淡淡一笑,反驳说:“按律,二千石捕盗不出其界。不知这里是汝南呢,还是章陵呢?”你章陵太守跑汝南来逮人,跟地方官打过招呼没有?你丫越界了知不知道?!
黄射冷笑道:“此亦不关兖州之事。”你谁啊?你一兖州的州吏,又不是豫州的州吏,用得着你来出头吗?
是勋本来想说兖、豫一体,豫州之事便是兖州之事的,但是转念一想,这话好说不好听啊,自己刚才还在按汉朝的旧律责备黄射不该跨境追捕呢,怎能眨眼间就换了军阀腔呢?于是他略一沉吟,便义正辞言地回答道:“勋负监核之任,虽非本州,既见非法,安能不言?”我是刺史属吏,搁后世算纪检委的,就算不是辖区内的违法犯罪行为,既然见着了,又怎能事不关己,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