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天下-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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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用丰厚的军饷赏赐笼络将士,下面的带兵官们自然也就容易养成势力,一个个都桀骜起来了,也就是贾似道这样的人物还能镇住场子。这也是大宋官家赵昀对他信任有加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场子,终究是越来越难镇了!
这个时候,贾似道只是目光淡淡的,从在座每人脸上缓缓看了过去。
吉州刺史、河南招抚使、知淮安州兼京东招抚使夏贵。军中宿将,今年已经六十有二,须眉皆白,不过腰板仍然挺着笔直,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此公是淮西安丰军人,和同乡吕文德并列为两淮将门的首脑人物。眼下淮东、淮西诸军都统制大多是他的晚辈旧部,运河以东诸军也都受其节制。而且他所带的守淮诸军一直以来和山东李璮的人马打个没完,虽然不是什么大阵仗,但是却让军队一直处于战时,所以算是两淮诸军中的劲旅。这一次夏贵便是亲自带了一万大军自淮安赴援扬州。
只是夏贵的资历实在太老,从军四十多年,功劳、官位都已经足够了,根本没有什么打硬仗的劲头了,不过争功的心思也淡了下来,昨日一战根本没有带兵出城,自然没有脸面去争功劳。虽然他的人在保障河对岸的城墙上用神臂弓支援了陈德兴的人作战,但是夏贵却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左武大夫、道州刺史、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五十许人,身高体壮。这是昨日战死的卢兆麟的族兄,同样也是安丰一系的将领。不过他的雄胜军却已经暮气沉沉,既不雄,也难胜!就连新募集的武锐军,都比他们打得好!不过打得不好不等于不要功劳……倒不是为自己,而是替安丰卢家的子弟在争!毕竟昨天随卢兆麟战死的武锐军军将当中,就有不少人是姓卢的!
宣正郎、宁淮军都统制李和,四十多岁,也是早年追随赵葵从军,参加过围剿李全和端平入洛等战役的老将,不也有些暮气沉沉了。他所将的宁淮军也一样满是暮气,在战场上提不起多少劲头了。但是对一个遥郡官——就是在武官阶后面加一个刺史之类的名号,和夏贵这样的“正任刺史”是不能比的——还是很有些兴趣的。
宣正郎、敢勇军都统制程大元,四十许人,生得矮小精悍,淮东通州人士,从军二十多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
正侍郎、雄边军都统制范胜,年过五旬,从军三十余年,也是两淮将门一脉,同吕文德、夏贵、卢兆麒、程大元还有范胜等人抱成了一团。
以安丰一系为核心的两淮将门,现在隐隐就是一个军阀集团了!不过这个集团一直以来对贾似道还算恭敬。
而在夏贵正对面坐着的,则是李庭芝和两淮抚司亲军都统制韩震、副都统姜才,此二人都是濠州人,但不是两淮将门的核心人物,是被李庭芝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的官阶都是右武郎,算是刚刚挤进横班(横行官),正是意气风发,想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昨日一战,他们俩指挥的亲劲簇帐军打得不错,斩获了五百多颗鞑子首级。可惜却被异军突起的陈德兴盖住了风头。
想到陈德兴,贾似道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的勇略、智谋都算得上成。可惜脾气总有些倔了。恐怕还需要打磨一番,才可当大任!就不知道官家会怎么提拔他了,万一真的给了个横行官……这可就和节堂之内的诸军都统制差不多了,谁还能压住他?还是找个老军头去打磨他一番,受点挫折才好使用……
贾似道微微摇头,咳嗽一声,打破了节堂当中的宁静,看着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才淡淡一笑:“诸位,昨日一役虽然是个大捷,斩获了一千颗鞑子首级,但是北虏却没有退兵的意思,方才有哨探来报,北虏已经分兵渡过运河,看来是要袭扰宝应州和通州一带了。看这样子,还会继续分兵四掠,说不定还会驱赶扬州左近的百姓来扑扬州城……都是老套路了,总之就是百姓吃苦!吾等守土之臣还是得多想点法子快些击溃了北虏为上啊。”
“相公,欲早日击溃北虏,还需尽早整补扬州诸军。”李庭芝接过贾似道的话头,继续道,“昨日一役,诸军皆有折损,又以武锐军为最,足足损了四千将士!连都统制卢右武都殉了国……现在应该尽快选一良将执掌武锐军,然后再募兵补齐军额。”
贾似道点点头,目光环视诸将,最后落在了战死的卢兆麟的从兄卢兆麒身上,淡淡道:“左武,卢右武是你的从弟,武锐军中也多有安丰卢家的子侄。这一次和陈德兴一起立下大功的卢大安也是安丰程家的族人。这武锐军都统制一职,吾看暂时还是由你代理吧。”
第34章众怒
“正诚正诚,你可算来了!作日一战,真是苦了你了!”
卢大安这辈子恐怕都没享受过卢兆麒这般的礼遇。两人虽然都姓卢,还都是淮西安丰军人士,但却没血缘关系,所谓的从兄弟不过是卢家将门凝聚人心的需要,就如陈德兴在琼花楼于人结拜一样。要不然卢大安也不会以承节的官阶,充当卢兆麟的亲兵队将了。当然,这也和卢大安从军三十年来从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有关,这个承节的官阶,半是靠了卢兆麟恩典半是靠着硬生生的磨勘才得来的。不过今日,他还没有走到二门,卢家将门的一号人物卢兆麒就已经急急的迎到了二门外面十几步!
这位大宋左武大夫、道州刺史、雄胜军都统制兼武锐军代都统制的卢兆麒,一个从人也没有带,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公服,戴着窄翅纱帽。显然是刚刚参加完抚司的军议回来。可是脸色却很不大好看,眼睛也微微发红,好像是才哭过一场似的。
昨日一役,对卢家将门而言,的确是值得伤心落泪的。一门两都统之一的卢兆麟阵亡,跟随战死的卢家儿郎数以十计。支撑卢家将门的两大柱石,已经有一根轰然崩塌。虽然贾似道让卢兆麒暂时代理武锐军都统制,但是谁都知道,卢兆麒真的只是暂代,绝不会有一身兼领二都统的可能。
在昨日之前,在两淮将门中仅次于吕家和夏家的卢家将门,已经走上下坡之路了!如果说诗礼之家的门第要靠进士维持,那么将门的繁荣则要靠掌握的兵权维系。卢兆麟一去,卢家将门的兵权顿时失了一半。而卢兆麒今年已经五十多岁,还能掌兵几日?而且在昨日战死的卢家儿郎中,还有一个以保义郎的官阶担任统领的卢家二代,可是计划中卢兆麒的接班人啊!看到自己苦心经营半生才撑起来的将门陡然间就要衰弱,卢兆麒又如何不憔悴仓惶?方才在贾似道那里还绷着神经不流露出来,现在回来自家的宅邸,可就一下子渲泄出来了!
在二门外面值守的几名雄胜军亲卫,此刻也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好像死了亲爹一样!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几个可都是卢兆麒的义子!此时的军中,同袍直接结兄弟,上下之间结父子,已经司空见惯。
卢大安和同来的梁崇儒见到卢兆麒的样子,都同时深吸口气,就要深深行礼下去。卢兆麒却容不得他们行礼,一把就抓住了二人之手:“正诚,易夫,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虚文,军中什么状况,快快讲来!”
卢大安有些怔怔的不知所措。梁崇儒却左右扫视一眼,卢兆麒也反应了过来,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牵着两人的手就大步走入二门当中,急匆匆的直奔厅堂而去。脚步之快,让梁崇儒这个正当盛年的文士也有点跟不上!
卢大安一路走进厅堂,人还没有站稳就大声向亲兵仆役下令:“一个人也不许留,都给某退出二门去!”
这一声喊,本来在厅堂当中布置灵堂的那些雄胜军亲兵和卢家仆役,顿时就作鸟兽散。卢家现在已经是非常时刻,谁敢触这老军头的霉头?
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后,卢兆麒就再也撑不住了,拉着卢大安的手,两行老泪就落了下来。卢大安本就是个没主张的人,要不然在昨日的战场上也不会被小他二十多岁的陈德兴指挥了。看到卢兆麒哭,也只是跟着一起嚎啕大哭。
看着两个上了年纪的武夫如此做态,卢兆麒的女婿,那位名士梁崇儒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如今的将门崛起虽快,但是衰败起来也是瞬息之间!一场血战,便能让一家将门的脊梁折断!不过这对自己而言,倒未尝是件坏事,卢家二代中如果没有能接班的武夫,就只能将维持家门富贵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东床身上了。文士知兵,再有一个进士出身,就是宰执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老泰山,现在武锐军中很不平静……昨日率众立功的陈德兴在忙着拉帮结伙,想用军功提拔二十一个亲近的赤佬军汉当官,今日还特意去抚司官衙见了廖莹中,还见了枢密相公……”
卢兆麒啊的一声,忍不住就是低低惊呼。他一张老脸有些阴沉,神色变幻不定。可知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念头在他心中起伏!
“竟然还见到了枢密相公!莫非枢密相公真以为昨日武锐军拿到的六百多级斩首都是陈德兴的功劳……俺们卢家可是有一十三人殉了国,这功劳怎么都该有卢家一份吧?”
他一下僵在那里,喃喃自语。毫无疑问,在昨日的血战中卢家将门付出的代价极大,如果没有这多出来的六百多级斩首也罢了……可是现在有了这么一份天大的功劳,卢家难道不该大大的分上一份吗?如果全都让陈德兴这个后进小子吞了去,卢家将门岂不是成了陈德兴崛起的垫脚石?这如何能让人甘心?
“那枢密相公是什么意思?”卢兆麒喃喃自语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关键是贾似道!武锐军并不是卢家执掌多年的雄胜军,而是贾似道、李庭芝新募起来队伍,卢家在武锐军中的根基不深,又经过这一次的折损……
贾似道召见陈德兴,恐怕是存着让他接掌武锐军的心思了!
“枢密相公未置可否,此事还有一争。”梁崇儒猛地摆手:“昨日一战的功劳如何是他陈德兴一人的?俺家的卢正诚官阶在他之上,如何不能居得首功?”
一旁的卢大安闻言一怔,定定的看着卢兆麒。这是要推他出去和陈德兴争功争权啊!可是自己又如何争得过陈德兴?昨日若不是靠了陈德兴的勇略机谋,自己的性命都送在保障河边了……
而且跟随陈德兴从战场上回来的六百多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军汉,都已经被陈德兴用花言巧语笼络住了。自己怎么和他去争?再说了,自己要争的还不是一个首功……而是要替那些根本没有上阵的卢家将门子去夺那帮赤佬的功劳!
正在卢大安不知道如何应答的时候,身边的梁崇儒突然又提醒了一声:“老泰山,昨日这一役,武锐军功劳甚大,这六百多颗脑袋加上四十多匹战马可是能顶上二十几个官呢!扬州诸军将门恐怕都翘首以望……”
卢兆麒一怔,“他们?”
梁崇儒点点头,低声道:“人人都想分杯羹,这众怒可是难犯啊!”
卢兆麒冷哼,“分!分给他们,但是大头必须俺们卢家拿!”
……
“不能分!这些功劳是兄弟们拿命赚来的,凭什么让那些将门子白白分润?他们要立功自己上阵去斩几个鞑子不就有了!”
同一时刻,武锐军大营中,陈德兴也在同刘和尚讨论着同样的事情。
“二郎啊,这次的功劳太大,扬州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红眼睛了!”
“那又如何?”陈德兴嗤的一笑,“为将着首要赏罚分明,言必行,行必果。如是方可号令三军,将士方肯舍命效死!”
“可是这样一来就犯众怒了!”
“哼,众怒若是能退扬州城外的十万北虏大军,这些功劳,不要也罢!”
“二郎,你难道有办法退扬州城外的大军?”
“当然!”陈德兴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明日二郎速去抚司献计……”
“不急,明日吾先回趟家,顺便准备一些东西。”
第35章回家
陈德兴再没有想到,在扬州城内自己的宅子,竟然是如此的宽敞富丽。就在卢兆麒、梁崇儒忙着串联扬州城内诸军将门的时候,他正带着刘和尚,穿了身小武官的常服,皱着眉头直奔那里。
才转到巷口,就看见一个好大的宅院门脸儿,挂着“将军第”的牌匾。门口还有两头戴无脚幞头,身穿青色布衣,打扫尘除的家人。看见他们过来了,都一个个赶紧叉手行礼。
门口迎出一个满脸堆笑,有张恭喜发财的面团团脸的中年人,笑吟吟的行礼,“小的王季,见过官人。”
王季……在陈德兴的记忆中却有此人,原是陈家的仆人,因为办事干练,讨了郭孺人也就是郭芙儿的欢心,代替刘和尚当了管家。
另外,这位王季还有一个清丽可爱的女儿,今年不过十三岁,也在陈家为女使,是陈德兴的贴身使唤丫头。几日前陈德兴被蒙古铁骑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