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天下-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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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愿意言和之人,都未必信我。若提出杀兴,则彼必会起疑。以为我欲使计杀彼大将,而后再毁约南下,尽屠江南。昔日金兀术虽提杀飞始可言和,然言和却是在杀飞之前。
绍兴和议乃成是在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岳飞被杀乃是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而且在绍兴和议之前,宋金之间早就已经停战。如此宋庭才能先解除岳飞、韩世忠等重将之兵权。而后要留要杀,才是宋主一言而决之事。如今蒙宋大战方酣,陈德兴又手握重兵,宋主就算再昏庸也不会起杀心的。”
要杀一个手握重兵,而且能征善战的军阀可不是一道旨意赐死拉倒的。就算用个什么计策害死了陈德兴,他的一万多军队也要派大军去解决。以霹雳水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恐怕十万宋军都打不过他们!而且现在蒙宋大战正酣,理宗皇帝哪里抽得出十万能打的兵去对付霹雳水军?
“若是停战,宋主就会铲除陈德兴了?”忽必烈摸着胡子,有些不大确定的问。
停战看来是肯定的,不是因为蒙哥汗之死。而是因为霹雳水军忒犀利!有他们在,蒙古大军根本不可能渡江。渡不过长江,蒙古大军再向南的意思也不大了。
“那就要看陈德兴是不是忠臣了。”张弘范的老师,北地大儒郝经接过话题,皱眉道,“岳飞、孟珙、余玠皆是精忠报国的好臣子,所以才会被杀被斥。若陈德兴也是忠臣,使些计策当然可以除掉。可他要是个居心叵测的奸佞……就得另想办法铲除了。大王,不如派属下去宋军营中说和,顺便打探一下陈德兴的虚实。”
忽必烈点了点头,道:“就依郝经所言,不过用计铲除南蛮大将之事想来不易,若不成也别强求,多要些岁币才是最要紧的。此次出兵多至三十余万,攻战数年之久,不但损失惨重,而且掠获不多。若是不能得个百万岁币,这北地的元气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恢复。”
“属下定不辱命!”郝经躬身应道。身为忽必烈的幕僚,他是最清楚对方在打什么算盘。蒙哥汗一死,蒙古大汗的宝座可就空出来了,谁当新的大汗,照规矩是要由库里台大会推举的。要争取与会的蒙古宗王支持,自然是少不了用财物收买。而忽必烈的金莲川幕府和其所管辖的汉军世侯因为这场南征都开销巨大,又无甚所得,到时候拿什么去收买东道、西道的宗王?和当选大汗相比,杀陈德兴真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了。
第204章以文御武之道
贾似道的宣抚大使衙署之内,几盏点茶,正飘散着袅娜变幻的香气。贾似道穿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对襟长衫,也没有戴帽子,悠然自得的坐在上座。正一叠声的催促江万里和蒲择之两人宽章升冠。贾大宣抚脸上一副快要笑出来的样子,两位刚刚从四川赶来的大宋高官,也都换下了厚重的官袍,只是坐在那儿应景似的笑个不停。廖莹中、梁崇儒、翁应龙还有青阳梦炎等几个抚司幕僚却只能袍褂俱全的正襟危坐,双手扶在膝盖上面满脸兴奋地听着。
能让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丢下四川那个烂摊子亲自跑到江陵来的事情,自然只有蒙宋和议了。在陈德兴猫在广阳岛忙着练兵洗脑扩充力量的时候,四川的蒙宋双方已经非正式的停战了。
汪田哥这位在历史上毙命于钓鱼城下的大汉奸,现在真个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在重庆府是坐上宾,到了成都更是末哥大王跟前的红人。在他的居中联络之下,和议的进程非常顺利。除了末哥提出的“杀陈德兴”一条无法实现之外,什么割地(是蒙古割让成都府路、利州路给南宋)、赔款(是南宋给岁币)、通商、称兄弟(理宗皇帝当蒙古大汗的弟弟)国云云的,原则上都达成了一致。
其实历史上也有过一次鄂州议和,不过却是谈不出个结果——虽然史书上说是达成了,但是疑点颇大,岁币好说,割江北就是胡扯了。南宋江北之地有两淮、京西南和荆湖北四个路。历史上鄂州之役的时候,这四路之地的绝大部分地盘都在宋军手中,忽必烈只是从京湖(京西南和荆湖南北)和两淮防区的结合部突入。而且他也没有强大的水军,蒙哥又在上游败死,能够全师而退已经是侥幸,哪里还敢想江北宋地?
而在这个时空,因为霹雳水军在南沱场、磨石岭的大捷,蒙古西路军已经被打残,随行的汉军、新附军几乎全军覆没。出兵较多的刘家、汪家、史家三大世侯都伤了元气,根本拿不出兵力守成都府路和利州路。如果末哥不想把太多的蒙古人留在四川,那就只能把这两路之地交还给大宋了。
虽然这两路早就打成了白地,九成几个人口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剩下的也肯定会被蒙古人掠去关中。但是一次收回半个四川,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功。而且蒙古人肯把成都府路和利州路交还,也说明了对方真有议和的诚意。
而一年百万的岁币,只要真的能买来一个和平,相信整个大宋是没有人会嫌贵的。至于称兄弟什么的,那又有什么打紧?哥哥弟弟毕竟不是父子君臣,过去高宗皇帝还向金国称过臣,还跪接过大金皇帝册封的圣旨呢!
现在若能以这样的条件达成议和,让大宋百姓过上几十年上百年的安稳日子,如何不是一件莫大功劳?
蒲择之满面春风的把和议之事说完,得意洋洋的瞧了贾似道一眼,就看见奸臣的容色已经严肃下来:“和议之事若可成功,吾大宋就可有个喘息的机会,这和议哪怕只能维持十载,也足够我等重振朝纲了。”
这话儿一出口,所有人都跟着一起点头。贾似道捻着胡子微微一笑:“吾皇宋开国以来,便是行以文御武之道,这是祖宗家法,吾等当臣子的自当一体遵从。只是绍定、端平以来,国家多事,不得不重用武人,虽多有跋扈不法,也只得从优抚恤,此终是权宜之法,不可长久行之,否则唐季藩镇之祸,便在眼前。”
听了贾似道的话,蒲择之和江万里都频频点头。他们二位一个担任蜀帅有年,一个也在四川前线呆了一阵。都领教过武人跋扈的样子了!王坚、刘整、杨文、俞兴这些川中大将,谁不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俨然都是一方藩镇,和唐季那些无法无天的军头相比,不过是伪装得比较恭顺罢了。
至于京湖的高达,刚刚入援重庆的吕文德,还有留在淮东协助李庭芝的淮东安抚副使兼京东路招抚使夏贵,也都是管军管民的军阀,和唐季藩镇并无太大不同。
蒲择之一拍手:“相公所言极是!若是和议能成,是该好好整顿一下纲纪了!不满相公,吾在四川真是见多了飞扬跋扈的武人,吾这朝廷宣抚,根本就不在某些武臣的眼里!”
说着他就淡淡看了江万里一眼。江万里笑着点头,道:“有些个武将自恃功高,的确是跋扈了一些,不过眼下和议还没有达成……吾等大臣,还得多加包容一二。即便是往后天下太平,也不要穷治其罪,招入临安,委以虚职,做富家之翁便是。毕竟这蒙古国大兵强,野心勃勃,即便议和也不过是权宜之策,将来未必不再起兵革。”
他侃侃而言,也不顾蒲择之变了脸色,叠起两根手指自顾自往下说着。
“……而且如今武臣势力已成,川中四路安抚皆是武将兼领,制置抚使,总领财赋者也是武人。京湖、两淮也有不少武人领有地方。可以说,如今大宋可战之兵,八成已经是武人私有,其势以大,只能徐徐图之。可用太祖之法,以富贵安乐赦其兵权,切不可逼之太急。否则惹出祸事,就要堕了朝廷威信,再要治约武人就更难了。”
一席话说得人人都变了脸色,连贾似道也有些不自在。江万里却神色不变,轻轻苦笑了一声:“朝廷之威不在兵甲,而在人心。国朝三百年积威,来之不易,去之却不难。若有一二武夫,扬旗举兵,割地称王。朝廷可有雷霆手段?若没有手段,便是积威尽失,吾等文官,还有什么办法去驾驭武臣?以文御武,还不是一个笑话?”
江万里说得有道理,一众人都默默点头。他们之中,除了梁崇儒和青阳梦炎是新进。其余不是久在官场的老官僚,就是跟随贾似道有年的幕僚。如何不知现在的大宋朝廷,已经没有压服军阀的武力。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宋三百年之威和江南几路的财帛。
因而对那些手握重兵,有控制一定地盘的武臣,大宋朝廷只能安抚徐图,可不能像北宋承平时那样把他们当成走卒驱使了。真要惹毛了他们,朝廷连剿灭他们的兵都没有!
贾似道看着诸人的神色,淡淡一笑道:“古心兄,吾心中早就有了谋划……吾观国中武臣,皆是胸无大志之辈,所谋所求者不过世代富贵也。而且武臣亦有派系,相互不容,难成合力,只需扶一派压一派,便不难将兵权收归朝廷了。”
江万里、蒲择之闻言都频频点头。贾似道可以得到官家信用,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如今手握重兵的武夫是不少的,但是大宋压制武人已经三百年了。文贵武轻早就透入骨髓,哪怕是飞扬跋扈的武臣,也不认为自己能战胜文人士大夫扶保的朝廷。他们所求的,无非就是世代富贵——或是由将门转成科举世家,或是成为清贵,再大的野心看来是没有的。
而且武人不是铁板一块,是有什么安丰系、忠顺系的。派系之间,视彼此如仇寇。朝廷完全可以对他们分而治之,拉一派压一派,逐步把兵权收回,恢复昔日以文御武,文贵武轻的纲纪。
而在没有陈德兴的历史上,贾大奸臣也是持着同样的设想,在蒙古退兵之后一步步的遂行,只是遇到刘整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武夫,结果玩坏掉了,最后大宋朝廷威信扫地,又错过了蒙古内战的大好时机。
……
随着蒙宋两方开始议和,川中的局势也趋于稳定,原本聚集起来的诸军都各回防区。
合州,钓鱼城,王坚府邸,这几日都闭门谢客。
一则是王坚连日操劳,染了些小恙,正在家中静养。二则就是现在川中格局又是一变,吕文德强势入主重庆,川中宿将都夹起尾巴静观局势演变。
难得清闲下来的王坚,多半时间,就在书房里面看书,也不是什么《孙子兵法》,那都是文官们看的大道理,在战阵上没有太大用处。而王坚看的是他儿子王炎从陈德兴处得来的《海军学》、《步军操典》、《水军操典》和《炮军操典》。都是最基本的行军打仗的法子,却也瞧得津津有味。
而王炎就伺候在老头子身边,端茶送水,好一副孝子的模样。
“这《海军学》和《炮军操典》实在看不懂……”王坚从儿子手中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摇摇头道,“不过《步军操典》和《水军操典》倒有点意思。就是忒过严厉,兴元诸军怕是受不了的。”
“可是霹雳水军就是这样吃苦的。”王炎笑着说,“儿子这次在广阳岛住了几日,亲眼见他们日日操练,的确苦的很呐。”
第205章留学生
王坚斜眼看着儿子,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霹雳水军的苦,你可吃得了?”
王炎咧嘴一笑,这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笑起来还有几分的憨厚:“俺什么苦没有吃过?爹爹莫不是忘记俺从小就跟着爹爹习武?那可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年到头没有歇息的日子。那个霹雳水军再苦,也就是这样了。”
王坚笑笑:“你是王衙内,吃好的,穿好的,还不会走路就荫补了官身,没到十八岁就有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你还叫苦?”
他顿了一下:“霹雳水军的士卒得了甚好处?一天苦练四五个时辰,行军几千里不要一文钱的犒赏,这是甚道理你想过吗?要是俺们王家军都能和他们一样,还愁复不了中原?”
王炎摇摇头,叹口气:“大人,复中原就别想了……蒲宣抚都和鞑子谈好了,以后北兄南弟,互不侵犯,每年再给百万岁币买平安。”
王坚哼了一声,扭头看看儿子:“你相信鞑子?”
“俺不信,可是蒲宣抚信,临安的官家相信!”王炎苦笑,“官家不信的恐怕还是俺们这等武人。大人,您这个兴元诸军都统制……只怕做不了多久了。”
王坚嘿了一声:“炎儿,你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王炎脸上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朝廷遣吕文德入蜀就是要压俺们这些拥兵据地的将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把大人你调出四川了。”
王坚沉吟着取过茶碗,也不喝茶,只是轻轻转动着:“大宋祖制如此,容不得俺们武人长久拥兵掌民的。若是蒙宋交兵连年,朝廷还要吾等效命,自然会放松一些,而现在……”他摇摇头,“不过兴元诸军都统制的差遣,为父是真个不在乎的。这兴元府诸军,和霹雳水军一比,都是朽烂到极点的军兵。靠他们能守住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