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九零二-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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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登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轻轻溜下了河岸。他脱光了衣服,又觉得有点难为情,便穿着裤头走进了水里,象别人那样,蹲在激流中向身上撩水,时而也潜身于清凉的河水中。河水冲刷着发烫的皮肤,使他感到格外舒服。
他喜欢水,喜欢康涅狄格州清澈透明的湖泊;喜欢大海那扑打在岸上的浪花,他也喜欢海滩。望着微微抖动的水面上泛起的斑斑亮点,罗登享受着水中这令人惬意的时刻。
直到一种朦胧不安的感觉把罗登从沉思中唤醒,他发现阿猫和冯义正盯着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罗登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他们是在看他的短裤,还是在欣赏他从胸口一直延伸到大腿根的金黄色汗毛?罗登有些局促不安,快步走到岸边,顾不得擦一擦满身的水珠,就把衣服穿上,摊开四肢躺了下来。
蓝天、白云,在视野似乎凝滞不动,象一幅静止的画布。而罗登的思绪却翻腾不止,他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一场巨变,虽然无法确切地说出那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此开始了新的一页。而这个新的开始,则是在与琳娜离婚分手,并且在目睹了一场处决抢劫杀人的匪徒的场面之后。
……刽子手的身体紧张起来,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口呈弧形的大刀原先有点晃动,现在也变得沉稳凝重。罗登感觉血在耳边冲动,令人窒息的感觉从喉咙里涌起。紧接着,大刀猛地砍了下来,在空气里发出了呼啸。随着一声清脆的切掉东西的声响,囚犯身首异处。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猛,以至刀刃砍断头颈后,有一小会,头象是仍长在脖子上。
视线中,躯体一动不动地横在那里,被砍下的头掉在数英尺远的地方,鲜血汩汩地流到坚实的土地上。罗登难以相信它曾经是个有生命的东西,却情不自禁地一直在注视着……
奇怪的是,罗登心里产生的不是对死者的怜悯,空对地一个从小在基督精神下培养起来的人来说是很少见的。更奇怪的是,罗登所感到的是行刑本身,使他对抡大刀的刽子手和死者有一种同样的亲近感,这真是咄咄怪事。
正象那个死者,生命随着喷涌出来的鲜血逐渐流逝,他的生命也似乎从原来的身躯里喷涌而出,流到一块陌生的、砍头杀人的新天地里。当恐惧消失之后,罗登还从未感到自己象现在这样精神,这么渴求增长见识。而且,他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本体被突然揭开了,并从此被改变了,这不禁使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的朋友!”罗登侧转头看了看河岸上树下的陈文强,细细地品味着这个词儿。如果说以前他也想和陈文强交个朋友,那现在就是非常想。陈文强在干什么,他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知道陈文强是个极有野心,也极有气魄的人。也许陈文强和那些坚强、固执的希伯来神话人物没有什么区别,而罗登正是在这些神话的熏陶中长大的。
……………
“洋人身上的毛真多。”赵大义撇了撇嘴,他是龙兴堂的骨干成员,而作为南京人,他对附近的地形也比较了解,便充任了向导的职务。
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这个家伙似乎渴望杀戮,如果引导得当,有可能是一个好战士。”
罗登是打掩护的,身份是一个勘探工程师,而陈文强等人则化装成他的跟班和雇工。这样一路行来,受到的盘查很少,所携带的武器也就不太担心被发现。当然,罗登并不知道具体的行动计划,只是听从陈文强的安排而已。
赵大义不再提罗登,而是转而说起他通过江湖道上的朋友所打听到的消息。
“这里已经归江南巡防营来维持治安。而他们的帮统叫徐宝山,原来也是江湖人物,身跨青洪帮,是春宝山的山主。当初,运河南北,长江上下,打着春宝堂旗号的私盐船有几百号。后来,徐宝山归顺朝廷,甘心充当鹰犬,竭力帮助清政府控制地方治安,对昔日的江湖朋友可算是心黑手狠,不留情面……”
陈文强静静地听着,与赵大义的愤慨和鄙视不同,他对徐宝山倒无太大厌恶。正因为徐宝山为清廷卖力,对江湖朋友翻脸无情,才使原本盐枭遍地、帮会林立、土匪丛生的江淮一带秩序井然。同时,盐务专卖有了保障,社会治安大大好转,民间缙绅、盐商也是一片颂扬声,徐老虎的威名更是妇孺皆知。
要建立正常的社会秩序,对民间帮派的清理便不可避免。这些会党组织在目前来看,固然是反对满清的生力军,可同时也是建立正常社会秩序的阻碍。如果是先不管不顾地利用,使其壮大,再在革命成功后予以清洗,当然也是一个办法。可如果从一开始就将会党拒之门外,不提供武器和资金,他们也就没有了破坏新秩序的能力。
……………
第一百零一章马上见分晓
在码头上刺杀,可以说是比较直接、有效的方式,但缺陷是没有距离合适的狙击的制高点。混迹于人群中,就只能用手枪,距离太近,如何逃脱便是一个问题。况且,下关码头有好几个,陈文强无法预先知道铁良在哪里下船。若是临时布置,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在路上刺杀,虽然可以埋伏在路旁的某个树林、草丛,或者某座建筑物内,但要在行进的众多的官轿中找到铁良所乘坐的,并且准确击中轿中铁良的要害,便又有一些困难。
在城中刺杀,最合适的地点便是两江督署,等到铁良下轿,从远距离一枪击毙,再趁乱逃出城。同样也有困难,与码头上一样,缺乏合适的狙击阵位。那个时候中国城镇中可没有多少高楼大厦,距离越远,射击的视界和角度越小,哪怕一堵墙都会使狙击失败。
他娘的,为什么要坐轿子?铁良明明应该是的武人,难道不该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吗?那样该多好,一枪爆头,多有震撼效果。
陈文强脸上粘着假胡子,头上戴着瓜皮帽,身后拖着条假辫子,身着长袍马褂,在南京城里,确切地说是在围着两江衙署在慢慢走着,希望能发现些什么,从而使刺杀变得简单一些,把握一些。
而事实让陈文强感到了失望,勉强的高度、角度也寥寥无几,再想到衙署门前官轿一排排,顶戴一堆堆,在其中找到铁良,并且在没有人和物的遮挡上开枪狙杀,实在是困难。不过,他仍打算在城里走走。指望能发现点儿什么,或者能在脑子里迸出新的灵光。
坐上黄包车,陈文强吩咐车夫拉着他四处转转,然后去下关码头,他想再熟悉一遍铁良所走的路线。
“先生,您可找对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南京的街道了。”车夫一边拉着车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小跑,一边还谈着他对人生的看法,嗯,这是陈文强的理解,而车夫却在绕着弯想多挣几个脚钱。
陈文强会说上海话,但他与车夫闲聊却用的官话,使车夫误认为他是北方人。细节决定成败,陈文强要做到首尾干净,谁又能保证官府里不会有破案神探呢?
“我带您去静海寺吧。来南京的外地人都去那里看看。”车夫喘着气说道。
“不,不去那儿。”陈文强说话力求简短。
“那就到天妃宫吧,天妃娘娘妈祖会保佑你的。”车夫一猫腰,加快了步子,转过头说道:“别担心,脚钱都是固定的,但跟你商量好,你不会吃亏的。我不知道北方人是怎么做的?”跑得挺快也没能使他少说两句。那副架势好象是坐在茶房里聊天。
“好吧,去看看天妃宫。”陈文强在黄包车里晃来晃去觉得挺舒服。从车上看这座闷热而又混乱的城市是另外一番景色。外表乍一看很美,细看则显出了破败、俗气的本色。
车夫沿着一条旧渠道跑得很卖劲儿,渠底古来了一层发臭的稀泥,他的嘴仍叨叨不停,“他们想把臭泥挖掉,然后再铺上一条宽马路。这城就会变样了,官府是这样说的。可我们能得什么好处?大马路是给马车修的,对吗?”
“差不多。”陈文强看到旁边的店铺在挂彩灯,随口问道:“张灯结彩,是庆祝什么节日吗?”
“是迎接钦差大人。”车夫的口气透着明显的不满。“都说这钦差大人是来捞钱的,不知道今年的牌照税是不是要增加呢?呸,官府不仅让沿街人家张灯结彩,还要鸣放鞭炮呢!”
朝廷颁布谕旨,令铁良南下考察江南制造局移厂一事,“顺道将各该省进出款项,及各司库局所利弊,逐一查明,并行具奏。”显然,铁良此行是要将东南及华中八个省份最重要的财政来源“土膏捐税”收归中央,而张之洞、魏光焘等督抚的勇营武装,则将被改编或被解散。同时,江南制造局的大笔经费及用人权亦将被铁良夺走。总而言之,铁良的任务是削弱地方势力,增强中央实力。
地方对朝廷用意都是心知肚明,上海的《警钟日报》便以《民穷财尽何以堪此》为题,指责铁良此行是为了“收括东南之财富以供北京政府之挥霍”。两江总督魏光焘则指示手下迅速造假清册,弥补亏空。
这样一来,陈文强刺杀铁良便不只是除掉满人中寥寥无几的“知兵”武将,更兼有破坏满清朝廷如意算盘的目的。至于另两个暗杀小组,则分别刺杀广东南海县令裴景福,侦察郭尧阶。
裴景福、郭尧阶是缉捕并杀害谋炸广州将军德寿的革命志士史坚如的罪魁祸手,但复兴会当时还未成立,史坚如应该算是兴中会成员。那为什么复兴会要选择这两个目标呢,复仇是说得过去的,同是革命嘛!其次,史坚如就义数年,兴中会却毫无实际上的反应,倒是复兴会替他们报仇雪恨,这无疑又提高了复兴会的声望,给了兴中会一个难堪。
同是革命团体,但人才和资源的争夺却不是你谦我让。复兴会选择了联而不合,是瞧不上同盟会那种类似江湖盘口的组织,也信不过其鱼龙混杂的人员能否保密,而在筹款革命上,复兴会已经先行一步,以后也不会甘于人后。
互动嘛,就是互相促进,适当竞争也是有益的。陈文强在复兴会会议上说得好听,但实质上谁都明白,革命固然是革命,但理念不同,争夺革命的主导权,却是避免不了的大事。所以,尽管宋教仁与黄兴私交甚笃,但两个分属不同团体后,之间的私人联系便几乎没有了。
而陈文强与宋教仁的配合却是越来越默契,这是在达成了共识后必然出现的结果。这个共识就是建设现代政党所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口号,更不是繁复的政治目标。于推翻旧秩序后去创造,所需要的不是革命者的激情,而是建设者的理性。
因为陈文强和宋教仁有着很多共同特点,比如都在不断学习,比如都是身体力行者,比如都对立宪派有着尊重……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陈文强终于有了刺杀的具体计划,虽然不是特别把握,但风险也是相当小。因为他想通了,当放下了专业人士的自尊,这次刺杀成败与否,都将造成巨大的影响。就象吴椒谋刺出洋五大臣,虽然没有炸死一个,但由此带来的效应却是轰动性的。
而明天,铁良就将到达南京,已经没有时间再容陈文强作出更加细致、周密的计划。
……………
叮,咣!一个二踢脚炸响。轿中的魏光焘的手动了一下,皱了皱眉。他是很喜欢安静的,但铁良的到来,却又使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营造气氛,以使铁良对两江的搜刮能够少一些,对他的弹颏能够轻一些,或者是没有。
从庚子事变以后,朝廷显然对东南地区的地方势力十分痛恨,谁让他们置朝廷于不顾,搞了个“东南互保”呢!显然,经过几年的恢复,朝廷要对地方势力下手了,打压和削弱是显见的事情。
但魏光焘又能怎样呢?他只能是竭力奉迎,接受朝廷的指意,接受钦差大人的安排。别说是他,张之洞又如何,现在不是一样得听朝廷的。
这个铁良,可不是那些见钱眼开的酒囊饭袋,前途光明,自然是不会为小利所动,不好对付啊!魏光焘眉头越皱越紧,外面的声音似乎都听耳不闻。
茶楼雅间内,步枪已经组装完毕,立在增角,被屏风挡着,就算伙计进来,也发现不了。别看陈文强这时懒洋洋地倚在桌后的椅子上,但他浑身已经精力充盈,可以随时行动,就如同在半空中盘旋翱翔的鹰,看来是那么闲适,但是却随时可以高速下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擒住猎物一样。
距离、风向、湿度、温度……他刚刚测过,已经是第三次了,对于刺杀,他总是如此慎重,如此认真。
六百多米,这并不是陈文强所知道的最远的狙击纪录,但他不是来创造什么狗屁纪录的,他是在改变历史,没错,几颗子弹就会让历史书重写。而且,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从遭到袭击,到寻找射击点,敌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子弹是从如此远的距离射出。混乱的搜寻将由远及近,等找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