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住在我心上-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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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谁啊?”子言心不在焉地问,还没从窗外荷叶尖上停的一只红色蜻蜓翅膀上回过神来。
“好多人啊,……”裴蓓心无城府地点了一长串名字。
子言的睫毛终于一抖,她敏感的听见一个名字。
班上大多数同学都知道,林尧同学课业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打乒乓球,这次违反纪律,一定是为了节约课外时间去打乒乓。
绝好的机会,而且理由冠冕堂皇。
她起身拈了一只白色的粉笔,写他名字时忽然手指一颤,粉笔头被捻断了一截,白色的粉屑纷纷落下来。
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写他的名字,就是板书不太满意,她正歪着脑袋琢磨着要不要擦掉重写的功夫,下课电铃已经震耳欲聋的响起来,子言感觉后脑门骤然一凉,仿佛有谁的眼神像小李飞刀般飕飕地飙过来,将她牢牢钉在了黑板前。
良久良久,子言都没有敢回头看那人一眼。
林尧毫无疑问被请进了黄老师的办公室。
傍晚的天气,吹来的风开始有点凉意,夕阳斜挂在一隅,漫天铺满浓烈的晚霞。
子言站在操场上,青绿的草皮磨在脚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衣袖的一角被风吹起,她忘了要伸手去抚平。
第一次没有跟裴蓓一起回家。
没有一丝喜悦与报复得逞的快感,她甚至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不够光明正大,简直有点公报私仇的嫌疑。
呆呆坐在操场的草地上,远处有一群不认识的少年在踢球,跑步声、球飞来飞去的呼啸声、清脆的哨子声,西边的太阳像个鸭蛋黄,一群鸽子擦着教学楼的屋檐飞过,发出欢乐的咕咕声,仿佛只有她不快乐。
“嘭”,一只低空飞来的足球准确地击中她的后背,痛得眼泪瞬间就迸涌而出。
藉着这一击的力量,懊悔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坠落下来,氲湿得脚跟周围一小片绿草开始慢慢渗出墨绿的晕圈,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雪白的运动鞋。
子言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是林尧。
这个时候来拯救她的落魄,接受她的懊悔的人无疑是天使。子言心里想。
林尧不是天使。至少此刻不是。
一向白皙的面孔染了浅浅的绯红,下嘴唇一排齿印清晰可见,往日平静淡定的表情不复存在,林尧的胳膊伸得笔直,一只修长的手指直指她的眼睛,那严肃而悲愤的神色令她不由自主往后瑟缩了一下:“沈子言!”
他一把扯住了她的书包带,试图把软瘫在草地上的沈子言拽起来,“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这样针对我——上课领头嘲笑我;那么多人违反纪律,你只记我一个人的名字!沈子言,你真不可理喻!你嫉妒我!你就不能允许别人比你优秀是吗?”
统统被他说中。
她知道自己的辩解是软弱无力的,“不是,不是这样的,对不……”
她是后悔的,她是担心的,她是想道歉的,那么多话涌在喉口,反而堵得她说不出来,只能本能的抓住书包不放。
脆弱的书包带经不起两人的大力拉扯,断裂得相当干脆,书包里的课本飞出去几米远,文具盒和作业本撒了一地。
不是冤家不聚头(2)这个场面是谁也没有预见到的,她怔怔看着一地的狼藉,林尧也显得有几分狼狈,手里还扯着断掉的另一根书包带。
子言一句话也没有说,蹲下来默默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
“沈子言,把书包给我,明天还给你,保证跟原来一样。”林尧的声音显然恢复了平静。
这不是道歉。林尧从来就学不会对人道歉。
这件事情是他违反纪律在先,她并没有错,就算真的有错,她也已经懊悔和道过歉了。可是这个人的态度却这样嚣张,扯坏了她的书包都不肯低一低头来认错!
子言心头被积雪终年覆盖的一面终于如火山喷发般喷薄出来,她缓慢地站起来,好像很吃力的样子,一双手牢牢抱住书包,仿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仔细看清林尧的模样,一个字一个字说:“不用了。林尧,你听好,我讨厌你,以后再也不会理你!”
那个夕阳背景中的男孩,铺天盖地的晚霞展开了一副绚烂的油画,把它的宠儿包容在那炫目的色彩中,光华四射得让人挪不开眼,他怔怔的望着她,猎猎的晚风吹得他身上的白衬衣鼓起来,真像个没有翅膀的天使。
子言挺直背抱着书包往回走,她的勇气只有这么多,只够用来维持自己最后时刻的面子与自尊。她根本不敢回头看林尧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还杵在原地。
她的狼狈只能自己来舔舐,才不要被仇人看见。
橙黄的光晕中,母亲一针一线给她缝着书包,一边数落她:“又跟哪个男生打架了?你呀,都大姑娘了,别让妈妈操心了成不成?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样……”
母亲的唠叨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贴心。她贴着妈妈的大腿,一动不动,真温暖。
父亲闻声走进房间,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不由笑了:“这孩子,又调皮了吧?”
“是呀,真是我命中的小冤家!”母亲笑骂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嘛!”父亲安慰地摸摸女儿的头。感觉女儿的头在手掌中震动了一下,随即又回复了平静。低头一看,子言的侧脸贴着母亲,眼睛紧闭着,好像睡着了。
好像红楼梦里的老祖宗也说宝玉和黛玉是小冤家——呸,想哪儿去了。她觉得很困,朦朦胧胧中睡着了。
“沈子言,一起走吧?”黄老师一宣布完参加作文竞赛的地点,林尧便主动走过来招呼她,看起来似乎为昨天的事有点内疚。
子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既然说了不理,就是不理,如果他不道歉,那就绝对没有和解的可能。她匆匆收拾好文具,只丢给对方一个冷淡的背影。
竞赛现场很安静,只听得见笔头在稿纸上写字的沙沙声。子言才刚落笔,就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情。她的钢笔笔芯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一落笔就有成团的墨汁掉落下来,子言细心检查了一下,发现笔尖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不用说,肯定是昨天摔坏的。
除了发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老师!”有人举手示意。
一支钢笔递到她手中,她有些困惑,监考老师微笑着指一指她的右后方。
是他!
金属笔身似乎还带了一点余温,心里一动,仿佛窗外荷塘里那只小小蜻蜓,正伸出一只柔软的触须,在心尖上轻轻一点。
子言的作文竞赛拿了全校第一,黄老师在课堂上宣布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左后方的座位。那个人身体微侧,正不疾不徐的鼓着掌,嘴角弯成分明的弧度,是大方真诚的笑容。
掌声如雷,子言趴在桌上,无声的笑出来。
林尧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有明显改善,但比起前几天的剑拔弩张明显和缓了不少,只是谁都绷着,不肯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天气渐渐转凉,北风横扫起大片大片梧桐叶,刮在皮肤上凛冽如刀,这种天气在户外做广播体操,简直就是受虐训练。子言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极其懒散的伸了伸胳膊,顺便往林尧的位置瞟了一眼。
他没有来。
接下里的两天依然不见人影。
第三天,林尧出现在教室,比三天前看起来要瘦削一些,眼神沉静疲惫,看起来有些憔悴。
子言注意到,他右臂的衣袖上用别针别了一小块黑纱。
第一堂课刚结束,李岩兵就溜到她身边:“林尧的奶奶去世了。他是奶奶带大的,听说感情很深。”
课堂上林尧回答问题的声音比往日要低沉,嗓子嘶哑疲惫,她只听了一会儿,便有微酸的感觉从心底溢出来,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同情。
排班时发现,这一天的卫生轮值,恰好是他。
怎么会这样巧,皱了皱眉,她将他的名字划去,想了一想,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帮过她一次,那么她也回报一次,很公平,很正大光明。
冬季的天色阴沉得早,玻璃窗蒙上了白茫茫的雾气,远处的教工楼星星点点亮起了灯,如散漫的星斗错落着铺陈开来。教室里光线晦暗,白天的桌椅此刻都朦胧得只能看见大致的影子,她刚想伸手去拉电灯,已经有人抢先了一步。
教室瞬间明亮,墙壁在日光灯下雪白森冷,腰墙下刷的绿漆幽幽反光,如他的语气一般生硬冰冷,“沈子言,为什么改我的卫生轮值?”
“……你家里要是有事就早点回去吧。”她没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人。
两两无语之中,林尧眼底的清冷渐渐渗入暖意,“不用。”他随手拿起一把扫帚,“你回去吧。”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她是真心诚意想帮忙。
“你放心,沈子言,”他的语气里有戏谑的成分,像认真又像玩笑,“离评三好生还早呢,你这么积极表现,我肯定会不计前嫌投你一票。”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涌起泪水,脸颊瞬间一凉,转身就跑出了教室。
快要到家时忽然下起了一场小雪,绒花般细软的雪絮不断坠落在发梢眼角,凉凉的,被呼出来的热气一扑,顷刻就化了。
被人误解的委屈,却从心底生根发芽,填满肺腑。
不是冤家不聚头(3)初春的阳光透过新发的嫩青枝叶,在地上投下圆而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流动着微醺的和风,灰黄的路面蜿蜒曲折,道路两旁肆无忌惮生长的野草在风中窸窣摇摆着,有大团大团的黄绿葱绒在春风里延伸起伏。
天蓝水碧,极好的天气,正适合郊游。
子言仰面躺在草地上,微闭着眼睛,感觉柔软的细草在脸颊酥酥刮过,她咯咯笑起来,“小蓓,别闹了。”
“起来,帮我找甜草。”裴蓓冲她吐舌头。
是一种两头分叉的细草,从上往下撕开它一直到根部,稍稍一用力,清甜的汁水就会流出来,味道很甜。
李岩兵举着一把草风风火火跑过来:“沈子言,这个是不是?”
她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噗哧笑了:“不是,你真笨。”
“那这是什么?”
“不认识。”她确实没见过。
“连小蒜都不认识,真是笨得不行!”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在他们背后响起,林尧意态悠闲的负手而立,嘴角抿了一抿,有点讥嘲的笑意。
“又没人问你,多管闲事。”子言冷淡的冲了他一句。
“小蒜炒饭很香的。”林尧不为所动,手里捏着一只白纸叠的飞机,眯起一只眼睛,对着前方瞄了瞄。
这家伙脸皮比城墙还厚!子言瞥了他一眼,纸飞机对准的那个方位只有郑苹苹,她冷冷提醒对方,“别瞄了,这会儿逆风,飞不到郑苹苹那儿的!”
林尧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心情很愉快:“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翻了个白眼:“傻子都看得出来!”
“难道你是傻子吗?”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话真是令人费解,子言来不及细想,已经敏锐地嗅出林尧话里行间呛人的硝烟味,他嘴边淡淡的笑容像是轻蔑,又像是调笑,无论怎样看都没有好意。
打嘴仗一向是子言不擅长的本领,惹不起她躲得起,她回头,一把扯住裴蓓的衣袖,“走,我们到前边去看看。”
然而过了没多久,班上每个人都开始找野外的小蒜来拔了,因为林尧说“小蒜炒饭很香。”就连裴蓓也跟风拔了一打,然而转念间就盯着一大捆郁郁葱葱的小蒜发起了愁,“我怎么把它们带回去呀?”
子言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解下颈间的红领巾,把小蒜捆成一扎,用领巾打了一个活扣拎了起来。
裴蓓扑过来将子言一抱,“子言你真聪明!”话音未落,一只纸飞机咻地一声落在了裴蓓头上,吓得两人像触电般分开。
纸飞机!
子言下意识抬头去找林尧,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小山坡后面。
“算了。”裴蓓惊魂未定地说。
“不行!非找他算帐不可!”子言挽了一挽衣袖,冲了过去。
林尧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条小溪边,正拿着几个鹅卵石闲闲的打水漂。
子言毫不客气地质问:“姓林的,你到底想干嘛?”
林尧微微一笑,仰头看着天,半晌才丢出一句:“瞄错了。”
“这算什么道歉?”
“谁跟你道歉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那副样子是真的欠揍,子言恨的牙痒痒,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想起上次好心却被他误解的委屈,她呼呼喘着气,腮帮子鼓起来,语气也分外严肃,“林尧,你讨厌我冤枉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要找茬要出气请冲我来,不许你欺负我朋友!”
林尧的脸色在春天的太阳底下由白转红,瞬息万变,“我欺负谁了?我瞄的目标本来就是你,和你的朋友有什么关系?你别东扯西拉的!”
这个人真是狂妄,仿佛在提醒她,我可不像你心理阴暗,我是正大光明在太阳底下报复你的。只不过,准头不太好,手偏了而已。
她恨恨地,无言可对。
“我都不知道你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