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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人面桃花-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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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小东西第53节 怎么会是他?

    “跟姐姐说实话。你都听见了些什么?”    
    “你问他是不是属猪的……”老虎说。    
    他什么都不去想,哪儿都不会动。站在那儿任她摆布。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弹棉花的。”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手指滑过他的嘴唇:“几天不见,你都长胡子了。”她的手指抚过他的脖颈,“哟,都长喉结了。”又去捏他的胳膊,“瞧这身板,多结实!”    
    老虎的头有些发晕。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可他知道,她的手指,她说话的腔调和声音,还有她嘴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羞耻的,令人心醉的。    
    “好兄弟……”她的腹部紧紧地顶着他的脊背,她的手像水一样流向他的胸脯。老虎偷偷地吸气,以便让她的手从领口顺利地进去。她抚摸他的胸脯,他的肚子,他的两肋。她手那样凉,那样软,那样甜蜜。    
    “好兄弟,今天的事,可不许告诉别人。”她喃喃地说。    
    “不告诉……”老虎说。他的声音都变了,听上去就像哭一样。他在心里定下了一个主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答应,不论她要求自己做什么,他都会立即去做。“打死我,我也不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    
    “那你叫我姐姐……”    
    他就叫她姐姐。    
    “叫好姐姐……”    
    老虎就叫她好姐姐。    
    “这事儿,谁都不能说。姐姐的性命全在兄弟手上……”突然,她松开了他,回过头去朝身后张望。他们俩都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老虎知道唐六师已经快要撵过来了。    
    她在老虎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句:“有人来了。今天晚上,你到学堂来……”随后她冲他笑了一下,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孟婆婆的门前的树丛里。老虎仍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空空的,他甚至都来不及细想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它就结束了。就像做梦一样,甚至比梦还要奇怪。他觉得身上什么地方肿胀得厉害,又酸又疼。    
    “我让你先回去,不用等我。”唐六师怀里夹着一个木头匣子,已经走到了弄堂口,嘴里嘀咕道:“其实我来不来这一趟,都没用了。你家夫人不中了。我昨天下午给她配了一服药,要是服了药,一个晚上太平无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晚上睡觉,我连衣服都没脱,这不,你一敲门,我就知道她没救了。”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郎中又问他:“宝琛去哪儿啦?”    
    老虎说:“他去梅城给夫人看寿板去了。”    
    “是该看看寿板了。”唐六师说,“不过,还没这么快,我看她还有个五六天的光景。”    
    进了老夫人的屋,老虎看见隔壁的花二娘已经在那儿了。她正在给夫人额上敷毛巾,夫人的脸有些虚肿,亮亮的,就像打了一层蜡。看见唐六师进来,花二娘道:“刚才她睁开眼睛,我同她说话,她已经不认得人了。”    
    唐六师进了屋,在床边坐下,抓过夫人的那只手来,捏了捏,就摇头道:“总有一道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事到如今,就是扁鹊再世,我看也是束手无策了。”说完,也不诊病,也不配药,从木匣子里翻出一杆水烟袋来,跷着二郎腿,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闻到烟味,老虎忽然有一种不可压制的想抽烟的冲动。他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担心夫人的病了。眼前的这些人和事似乎都与他无关。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懵懵懂懂地从夫人的屋里出来,在院中的回廊下坐了一会儿,又去灶下喝了两碗凉水,心还是怦怦地跳。回到楼上,在床上和衣躺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他反反复复地想着的只有一件事:要是唐六师晚来一会儿,她会不会……    
    这时候,小东西忽然翻了一个身,嘴里突然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他是在说梦话,可奇怪的是,他刚说完这句话,老虎果然听见屋顶的瓦上有了嘀嘀嗒嗒的雨点声。随后,窗外的树影摇动起来,刮风了。    
    老虎决定把小东西弄醒,他要是再不找个人说说话,就会憋死的。可他怎么弄,小东西还是不醒,他胳肢他,拍打他的脸,朝他脖子里哈气,他扶他坐起来。没想到,那小东西坐着也能睡。最后他只好用手捏住他的鼻子,小东西忽然张开嘴,猛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笑了起来。他就是好脾气,怎么弄他,他都不恼。    
    “你还记得那个弹棉花的人吗?”老虎问他。    
    “哪个弹棉花的人?”    
    “就是住在孙姑娘家的那个外地人。”    
    “记得啊,怎么啦?”小东西愣愣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我们去孙姑娘家的时候,桌子上有一块绿头    
    巾……”    
    “什么头巾?”    
    “还有一把竹篦子。”    
    “什么竹篦子?”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往外说。”老虎道。    
    “好,我不说。”    
    小东西说完了这句话,就往枕头上一靠,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屋外雨声大作。油灯被风吹灭之后,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那块头巾,是翠莲的。”    
    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他听见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场雨下到晌午才停。宝琛一身泥浆地从梅城回来了。他雇了一辆驴车,将夫人的寿板运了回来,还带回来几个木匠。木匠卸下担子,在天井里叮叮当当地做起活来,不一会儿,就满地都是刨花了。    
    丁树则和他老婆也来探病,他们围着宝琛,商量立碑和写墓志的事。花二娘正在厢房里翻看布料,她们请来了裁缝,要为夫人做寿衣。孟婆婆手里托着旱烟袋正忙着给客人们递茶    
    倒水,她逢人就说:“夫人这一走,别的不说,普济的麻将搭子又少了一个。”那些客人照例坐在厅堂里,吸着烟,喝着茶,谈东说西。那个裁缝脖子上挂着量衣尺,手里捏着扁扁的粉饼,在布料上画着线,看上去喜滋滋的。不光是裁缝,除了喜鹊之外,似乎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老夫人虽说还没死,可一个人躺在屋里昏睡,已无人过问。    
    当然,更不会有人去照管小东西了。他和老虎两个人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害得孟婆婆失手丢了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宝琛看了老虎一眼,说道,“就去后院把那堆柴火劈了,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老虎正愁一身力气无处发泄,听父亲这么说,就撇下小东西去后院劈柴。一眨眼工夫,他手里拎着一把弹弓,又往前边来了。


第三部分 小东西第54节 两个头领今晚就要火拼

    “不是让你去劈柴吗?”宝琛道。    
    “劈好了。”    
    “那就把它搬到柴屋去码好。”    
    “码好了。”    
    “这么快?”    
    “不信你自己去看。”老虎说。    
    宝琛上上下下打量了儿子一眼,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自己走了。    
    老虎不时地抬头望天,可太阳仍在天上高高地挂着,一动不动。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喧闹中,他听见弹棉花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他知道这个声音中藏着一个秘密,他觉得这个秘密是脆弱的,就像天上一朵一朵的浮云,让风一吹就散开了,他有点担心,在黑暗来临之前,还会发生什么事让他的期盼落了空。它是真的吗?真的会有这样事?她会不会把衣裳都脱光了呢?他反复地问自己。每过一分钟,都会让他心惊胆战。    
    有人在轻轻地推他,是喜鹊。    
    她提着木桶来井边打水。    
    “发什么呆呢?”喜鹊说,“帮我打水,我的腰都快断了。”    
    她把木桶递给他,就用手叉着腰眼,在那儿揉她的腰。老虎在打水的时候,闻到井底扑面而来的凉气,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么的燥热。他把满满一桶水递给喜鹊,喜鹊伸手来接,他却不撒手。他似乎又听见翠莲在黑暗中的声音,她说,我的底下潮了。要是喜鹊说这句话,会是什么样子?他呆呆地看着她衣服上的蓝色的小碎花,看着她的手臂上细细的绒毛。    
    “撒手啊,二百五。”喜鹊急了,她一使劲,桶里的水就泼了一地。    
    “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啦?”她狐疑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像不认识他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早早地把小东西哄睡了,就一个人悄悄地溜下楼来。    
    在楼梯口,他碰见了他父亲。    
    “你不在楼上睡觉,又跑下来做什么?”宝琛说。    
    好在他只不过随便这么问一句,他的心思不在这儿。他的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戏班子的领头,他们正在劝说宝琛在夫人归天之后搭台唱戏。    
    “不唱戏。”宝琛不耐烦地说,“兵荒马乱的,不唱戏。”他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了。    
    寿材快要做好了。他看见一个木匠正在往棺盖上刮灰泥,看样子是准备上漆了。    
    他出了院门,在黑暗中定了定神,像是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似的,猛吸了一口气,就往学堂的方向疾走。要是在路上碰到什么人,他应该怎么说?要是学堂的门关着他应当敲门吗?要是他敲了门,他们还是不放他进去怎么办?一路上,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问题,每一个都难以对付。好在所有这些问题都不需要一个答案。因为他在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而且学堂的门是开着的,当他跨进皂龙寺庙门的那刻,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学堂里静寂无声。每一个房殿中都亮着灯。雾气中有一些人影出没,间或有一两声咳嗽。观音殿的回廊和药师房连在一起,绕过回廊和药师房的山墙,他就可以看见香积厨了。他知道,翠莲在那儿的伙房里管事。奇怪的是,他穿过庭院、回廊的时候,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香积厨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建筑,据说在香火鼎盛的年月,那儿可以同时容纳一百个僧侣吃饭。房里的灯光比别处要亮一些。老虎已经来到了香积厨的门口了。在准备进门的时候,老虎最后一次提醒自己:非得这样不可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可他的手轻轻一碰,门就开了。    
    老虎冒冒失失地进了屋,发现屋里除了翠莲之外,还有另外的七八个人。他们正在开会。一个穿长衫的人,正操着难听的外地口音在训话。他声音不高,可老虎看得出他很生气。除了他一个人站着之外,其余的人一律围桌而坐,包括校长在内,每个人都铁青着脸。这个外地人似乎没有留意到老虎的闯入,他说着说着,就骂起人来: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老虎发现,校长的脸色很难看。    
    老虎愣愣地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看见翠莲在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外地人训完话,就坐下来剔牙。校长站了起来,她检讨说,普济学堂发生这样的事,她要负全部责任。因为她没能约束好自己的部下。校长这时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老虎。那眼神像是在看他,似乎又不像在看他,目光像刀一样,亮晶晶的,人脸都变了形。    
    他正在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听见校长说:“你们觉得,这个人,要不要杀?”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一个戴旧毡帽的人就说:“要杀,要杀。一定要杀。”    
    老虎两腿一软,吓得魂飞魄散:“杀我,你,你们干吗要杀我?”    
    他这一喊,屋里的另一个汉子接口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杀了。”    
    “那就像你所说,杀了吧。”校长懒懒地说,“他人呢?”    
    “人我已经把他捉起来了,关在马厩里了。”王七蛋说。    
    王七蛋这句话,让老虎喘过一口气来。原来他们要杀的不是我。那他们要杀谁呢?    
    这时校长才真正第一次发现了他。    
    “老虎。”校长威严地叫他。    
    “嗯。”老虎余悸未消,吓得一哆嗦。翠莲还在给他递眼色。    
    “你这么晚到这里来做什么?”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可还是让人感到很害怕。他转身看了看翠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尿都憋不住了。    
    “老虎,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翠莲的眉毛往上一扬,提醒他。    
    老虎定了定神,这才回答说:“夫人不好了,让我来叫你回去看看。”    
    “小东西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他睡了。”    
    她竟然还会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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