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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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的参军郗超官职虽不高,但朝中诸臣知道他是大司马的智囊,“皆畏事之”。谢安曾与左卫将军王坦之一起前往郗超府中拜会,由于巴结奉承的人多,两人从早晨等到中午,还轮不上被接见。王大少爷忍耐不下去,想乘车离去。谢安急忙抓住王坦之的袖子,哀求说:“难道你就不能为了宗族性命再忍耐片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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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叹英雄业不竟(2)
新被桓温拥立的简文帝司马昱,字道万,是东晋元帝的小儿子。此人“少有风仪,善容止,留心典籍,不以居处为意,凝尘满席,湛如也”,是个貌美儒雅的玄言大家。如此之人,虽神识恬畅,却无济世勇略。所以,登帝位后,司马昱“常惧废黜”,只是做个皇帝幌子而已。谢安对这位影子皇帝评价甚恰当,认为简文帝是惠帝之流,只不过是清谈方面比惠帝略胜一筹罢了。
简文帝没什么福分,当皇帝才一年多,就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晋廷一日一夜发四道急诏,召桓温入朝辅政。“(桓)温辞不至”。无奈,简文帝强撑病体,亲自写信给桓温,让这位大司马“以周公居摄故事”代理朝政,并表示“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倒是侍中王坦之截留此信,在简文帝床前亲手撕碎,表示:“天下乃宣帝、元帝之天下,陛下您怎能想给谁就给谁?”简文帝知道王坦之一片忠心,就让王坦之把诏书内容改为如下:“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王导)故事。”嘱托完毕,简文帝于当日病逝,时年五十三。
当时,朝中群臣还不敢马上拥立太子司马昌明为新帝,想等桓温还朝后再做决定。尚书左仆射王彪之临危决断,认为天子崩、太子代立是天经地义之事,马上拥立年幼的司马昌明为帝,是为孝武帝。褚太后本来已下了命桓温行周公居摄故事的诏书(即任桓温为“代理皇帝”),也被王坦之谏阻。
桓温方面,一直想当然认为简文帝临死会把皇位主动禅让给他,即使不然,也会以周公之礼居摄朝政。结果,读毕简文帝遗诏,知悉二事都不成,太子已经嗣位,桓温怒极。他认定是王坦之、谢安从中作梗,深恨二人,形于颜色。
孝武帝宁康元年(373)三月,桓温提军入朝建康。当时,都城内人情汹汹,都盛传桓温入京要诛王、谢两族,并移晋鼎,取而代之。
听说传闻后,王坦之惊惧异常,谢安坦然自若。晋廷下诏,命百官郊迎大司马桓温于新亭。王坦之害怕性命难保,想推辞不去。谢安劝道:“晋祚存亡,决于此行。”
桓温至新亭,晋廷“百官拜于道侧”。桓温大陈兵卫,依次接见百官,“有位望者皆战慄生色”,王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只有谢安一人“从容就席”。
众人坐定,谢安果真是有名士风范,他笑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您何须在周围墙后安排那么多兵士呢!”
桓温也为谢安怡然之态而折服,笑着回答说:“不得不这样作呀!”便命左右撤去壁后手持利刃的军兵。
谢安曾经在桓温手下为官,为大将军司马,两人算是“老朋友”。至此,二人谈天说地,忆旧言朋,笑语移日。
晚间,桓温独召谢安、王坦之两人,商谈国事。郗超依桓温安排躲在屋中卧帐里偷听三人谈话。风吹帐开,一眼瞥见郗超撅着屁股凝神偷听,谢安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呵。”
正是由于谢安等人的镇定、从容,在外有强臣、内有幼主的危乱局面下,晋室得以保存。
在建康停留了十四天,桓温旧疾复发,便拥兵返回老巢姑孰。疾笃之时,桓温不停派人示意朝廷加九锡给他,很想临死前过一把皇帝瘾。
谢安、王坦之两人不敢直接回绝,便命袁宏起草加桓温九锡的诏命。袁宏草就,给王坦之看。王坦之叹其文笔华美,但表示:“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谢安见到诏草,也胡乱改易,故而诏命一直发不出去。袁宏渐渐看出端倪,就密问王坦之到底要怎样做。王坦之说:“听说桓温病势一天重过一天,估计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九锡之诏,能拖就拖。”
诏命一拖再拖,桓温却等不到看见“九锡”了。公元373年阴历七月乙亥日,桓大将军病死姑孰,时年六十二。晋廷以霍光之礼葬之,追赠丞相。
桓温死前,以其弟桓冲袭领其众。桓温世子桓熙和弟弟桓济不服,想谋杀叔叔桓冲。桓冲事先知其谋,秘密逮捕了这两个无才无能的侄子,表奏桓温幼子当时年仅六岁的桓玄为桓温之嗣,袭封南郡公。
桓温有六子。桓熙、桓济杀叔不成,送至长沙囚禁,“无期徒刑”;第三子桓歆早死;第四子桓祎生下来就是个傻子;“不辨菽麦”;第五子桓伟忠厚诚实,为官清明,历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等职,三十岁左右病死;袭爵的第六子桓玄最有名,曾一度称帝,但最终也导致了桓氏宗族族诛的结局。
桓冲虽为桓温之弟,温良敦厚,并自请解去要职,外任扬州,把朝中大权让给谢安。后来,苻坚南侵,晋朝降将朱序当初就是桓冲所保举。朱序降秦,桓冲就“惭耻不安”,淝水大战,朱序又临阵大叫“秦军败了”,立功又回晋朝。桓冲为此更是惭恨,加上一直身体多病,竟在东晋大胜之时,发病而卒,时年五十七。晋廷赠桓冲太尉,谥宣穆。厚道好人,也算善终。
史载,桓温病重时,桓冲问大哥死后如何“处置”谢安、王坦之。“(桓)温曰:‘渠等不为汝所处分。’”由此,史官们又自以为是地认为:桓温以为自己活着,王、谢诸人肯定不敢立异;桓温死后,王、谢又非桓冲所能畏服。如果杀掉王、谢诸人,于桓冲无益,更失当时之望——如此猜想,完全是把桓温当成一个逆臣来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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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叹英雄业不竟(3)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桓温最后也是英雄老去,含忧而逝。假使他真有必篡之心,如司马师、司马昭之流,肯定会杀掉谢安诸人。政治角力场上,权势相随,人在人情在,人都杀掉了,“时望”又奈我何!但历史不能假设,我们只是应该以公忠立场认定桓温终以大局为重,为东晋保留了重要的政治人才。否则,日后苻坚大帝百万大军来敌,就没有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了。
总是自标正统的封建史臣,对于桓温伐蜀以及他第一、二次北伐的历史功绩,都还表示钦赞:
桓温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见赏通人,夙标令誉。时既豺狼孔炽,疆场多虞,受寄干城,用恢威略,乃逾越险阻,戡定岷峨,独克之功,有可称矣。及观兵洛汭,修复王陵,引旆秦郊,威怀三辅,虽未能枭除凶逆,亦足以宣畅王灵。
桓温本性节俭,虽权侔帝王,每次饮宴,“惟下七奠柈茶果而已”。这位大将军,生平只佩服两人,一是西晋未期在并州地区抵抗强胡的刘琨,另一位就是已故大将军王敦。第一次北伐后,桓温在北方带回一个“巧作老婢”,是刘琨从前的府中歌妓。这老太太一见桓温,便潸然泪下。桓温问其原因,老太太答道:“您长得很像刘司空。”桓温大喜,回屋整装束发加冠,打扮齐整,又把老太太叫来欲问其详。
“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老太太真逗,言语之间,竟也有晋人深刻的幽默感。
桓温闻言,“裭冠解带,昏然而睡,不怡者数日”。由此大英雄失望之态,可见其真率之情。
晚年,桓温经过王敦之墓,心中感慨,连称王敦:“可人!可人!”
王敦、桓温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是少年英武,同是尚主驸马爷,同为大将军,同是豪爽英武,同是功业不俗,同是晚年有篡夺之心,同是大业不成、忧病而死。因此,史臣把两位“大将军”同列一传,也自有其正史之理。
最可惜的是,桓大将军既未能开基建业而流芳百世,亦没能篡夺人国而被骂名千载。曹操、司马懿、高欢死后,还能在地下做开国皇帝。桓温呢,只吃过两年多“宣武皇帝”的冷猪肉,整个家族就因桓玄的灭亡而烟消云散,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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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付应王”天意偏
——前秦的崛起
西晋灭亡后,黄河流域广大地区成为一个历史大戏台,匈奴、鲜卑、羯、氐、羌五大少数民族乘势在北中国你方唱罢我登场,几十年间,竟出现了十六个“国家”,大多是游牧民族首领称王称帝,其中如后赵、北燕、大夏、后汉等政权的国主大多凶狠残暴,喜于杀戮,几乎都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盛强时虽有控弦衣甲之士百万,崩溃之时如溃穴之蚁,刹那间消散。
十六国中,最令人慨叹、最令人惋惜、最令人扼腕的当属一代英豪帝王苻坚——此君在王猛等汉族大臣辅助下,灭张平,收张蚝,击乌延,威振西凉,还在潞川大破燕国慕容NFDAA四十万大军,灭亡前燕,继而又灭凉击代,一统北方。当此之时,如果大英雄苻坚休养生息,善抚士民,静待天时,趁东晋内乱一举起兵,统一中国当属反掌之势。但他偏偏逆时而行,不顾群臣反对,短时间内发兵八十七万,号称百万,并骄狂地说,以此强兵百万,“投鞭可以阻流”。于是,大军前后千里,旌鼓相望,欲一击而灭晋朝。恰恰此时,覆亡之势,已不可避免。
淝水之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苻坚大帝为中国战争史平添了极不光采的典型战例,为中国文学史增加了数个满含贬意的成语,为无数文人骚客平添了无数怅然的想像和凭悼的辞章。
详读史章,就会发现苻坚绝非残暴鲁莽的君王,反而是个开明大度,高瞻远瞩,审时度势,谨恭有礼,慕义怀德,善于纳谏,雄才大略而又完全汉化的一代英杰。可惜的是,他最后关头一意孤行,对于前燕、东晋等降臣又太过宽容,特别是淝水之战导致一败涂地,使赫赫前秦分崩离析,最后,他本人也为姚苌勒毙于佛寺。否则,隋文帝的大一统时代,极有可能在苻坚大帝的时代提前到来。
史重正朔,十六国历史短暂而扑朔,故而苻坚的事迹后人只从“投鞭阻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几个成语中窥得一二,且是从极其负面的方向把他当作一个刚愎自用的外族入侵者。拂去历史重重的灰尘,搁置“岛夷”、“索虏”的互相谩诋,作为中华大家庭万古流传的一代人杰,苻坚应当得到公允、正确的评价和忆念。
说起苻坚,应先从其祖父苻洪讲起。苻洪,字广世,是西晋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的氐族酋长。因为家里池中有蒲叶生成,长五丈,五节个个如型,周围人众都称这个家庭为“蒲家”,开始便是以“蒲”为姓。
西晋内乱,匈奴族的刘曜僭号称帝,蒲洪被迫归顺,被封为率义侯。很快,刘曜为后赵石勒所败,蒲洪降附石虎,累有战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获赐关内侯的就有二千多人,蒲洪就又获封为关内领侯将。
石虎的养子冉闵(就是后来遍诛石氏子孙,杀了数十万羯族人的汉族大将)当时就暗劝石虎:“蒲洪雄果,他的八子又个个不凡,应该秘密把他们除掉。”石虎虽是出了名的残暴嗜杀,却没有听从冉闵的劝告,反而“待之愈厚”,大概是看重了蒲洪战功卓著,不忍诛杀。
后赵在老暴君石虎死后,很快溃灭,蒲洪审时度势,先在名义上降附晋朝,许多汉族民众纷纷归附,渐渐属下拥有十余万兵卒。永和六年,晋朝封蒲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当时,蒲洪属下就屡屡有人劝他称尊号。谶文又有“草付应王”的说法,他的孙子蒲坚一生下来背上就有“草付”两字的纹理,于是,一家人改姓“苻”,苻洪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轰轰烈烈的前秦王朝由此开端。
苻洪袭击石虎的部将麻秋,并俘虏了他,留在军中任自己的军师将军,对其很是信任。苻氏几代帝王,总是犯下这种对降敌手软“慈德”的通病,可悲可叹。麻秋心怀野心,设宴招待苻洪,暗里酒中下毒,准备鸩杀苻洪后并领其众。
苻洪的世子苻健发现情况有异,带兵收斩麻秋。苻洪临死,对世子苻健说:“中原不是你们兄弟能占据的地方。关中形胜,我死后可鼓行西进。”言终而死,时年六十六岁。
苻健嗣位后,去秦王位号,佯称晋朝封赐的爵号,以五千军兵入潼关,击败晋将杜洪、张先,入都长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