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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雨霖林-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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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谨言闻言脱口而出:〃你是病人啊。〃瑞王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闭上了眼。岳谨言见瑞王不再说话,也静下心来继续扎针。
  瑞王的腿恢复得极快,岳谨言隔日给瑞王扎针,不扎针时就给瑞王推拿,还要每天照顾着瑞王的起居琐事,总不得闲,难得有空时就被府里的一众人等拉去看病,治好了管家刘伯的心口疼,花匠老李的风寒腿,帐房钟先生的老胃病,若干伤风咳嗽,头疼脑热,还接好了香袖养的小猫的断腿。几个王爷都来看过瑞王,连皇上也来探望,庆王却是那日打猎之后便再没来过。岳谨言跟谁都笑呵呵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人却瘦了下去,下巴尖出来,一双眼睛显得更大。额上的伤疤好了,只有一点点几乎看不出的淡印子。他发呆的时候比以前多了,瑞王在院子里活动腿脚,他在旁边陪着,一会儿工夫眼睛就定住了。赵云重看出岳谨言的不快活,问了几次,岳谨言只是摇头说他一切都好。赵云重以为岳谨言是想家了,盘算着等瑞王腿好了,就求瑞王放岳谨言回去。
  转眼就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岳谨言给瑞王扎完针,边收拾针具边道:〃王爷,您这腿上的筋脉已经全好了,日后还能和以前一样纵高走低,不会有半点窒碍的。你这几日若觉得腿会酸痛不碍事,晚上叫丫头给您敷敷热毛巾,几天就好了。〃
  瑞王试着活动腿脚,觉得又比前日有力的多,竟似全好了,正欣喜间,听岳谨言这话竟有些要走的意思,心中不悦,沉下脸来:〃你不给我敷毛巾么?〃
  岳谨言抱起用油纸包好的针具,淡淡笑道:〃王爷的腿也好了,小人此次出来的时间也长了,我师弟一个人看着医馆怕是顾不过来,现下就跟王爷辞行,明日小人想出府去了。〃
  瑞王闻言大怒,站起身冷笑道:〃你已答应了本王待到明年春天的,本王就只认明年春天让你走,你还是好好给本王呆在府里罢。〃眼睛瞪着岳谨言,直似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岳谨言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方抬头道:〃既然王爷如此说,小人就待到明年春天罢。〃他笑了笑,〃我这半月一直没出府,想明日去看看我吴大哥,不知王爷可能恩准?〃
  瑞王狐疑地看着岳谨言:〃你可别趁机跑了。〃岳谨言摇头道:〃不会。〃却也不再说话,只抱着一包针具站着,眼睛也不知看着哪里。瑞王看岳谨言的样子,突然发现岳谨言瘦得多了,心里微微一疼,转身道:〃好罢,你明日出府去看你那吴大哥罢。〃岳谨言问:〃小人可否在外住一宿?〃瑞王刚想说不许,想起岳谨言呆呆的眼神,心念一转,道:〃可以,你还是明日出去后日回罢。〃岳谨言谢了瑞王,抱了针具回房去了。
  岳谨言正在房中收拾包袱,管家刘伯敲门进来,手上拿了个小包,笑眯眯地递给岳谨言道:〃岳大夫,王爷吩咐我给你送五十两银子来使。〃
  岳谨言接过小包,打开一看,果然是几封雪白的银子,拿了一封出来,塞到管家手上道:〃谨言这几日多承刘伯照应,这银子您拿去买茶喝。〃管家刘伯平日里对岳谨言颇为关照,岳谨言知他最喜喝茶,拿了银子给他买茶,也是感激他的意思。刘伯一把把岳谨言的手推开,板起脸道:〃岳大夫这可使不得,一来这是王爷给你的,小的不敢拿;二来你治好了我疼了十多年的心口,又不收我的诊金,我要是再拿你的银子,那实在是天理不容。〃刘伯神情严肃,岳谨言被逗笑了,硬把银子塞到刘伯手里道:〃刘伯言重了些。你既不收,就帮我把这银子带给刘忠罢,他媳妇有了孕,让他买点好的给他媳妇补补。〃

第 13 章
  当晚却是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下的晚了些,这第一场雪就极大,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夜,早上的时候雪停了,地上已经积起一尺多深的雪来,屋外一片银装素裹。岳谨言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在家时每年也会下几场雪,却都不成气候,那雪落到地面就化了水,一地的泥泞,又湿又滑,陆慎行每次都会摔跤,弄得一裤子泥水,屁股摔得通红,岳谨言每次帮他洗了裤子,只得就着炉火生生地烤干。如今这雪白的耀眼,又干又软,摔一交也没事。岳谨言站在窗边,见庭院里的几株红梅映着皑皑的白雪,煞是好看,不觉呆了。丫鬟端了个托盘进来,笑嘻嘻道:〃小岳大夫,王爷今儿上早朝去了,您自己吃早膳罢。〃岳谨言回过神来,答应着过来坐了,吃了早膳,把那几封银子揣在怀里,往大门走去。
  刚走到中庭,刘伯喘吁吁地从后追上来:〃小岳大夫,你等等,王爷吩咐了用轿子送你过去。〃岳谨言想推辞,刘伯一把拉住,拽到门口,果然一顶青布软轿已经等在那里了。刘伯不由分说把岳谨言塞进轿里,吩咐了轿夫起轿。那些轿夫是惯了这天气的,在雪地里也走得飞快,也就一顿饭的工夫便到了龙威镖局门口。岳谨言下了轿,谢了那几个轿夫,这才去请看门人通报。
  吴征又是立刻就出来了,拉着岳谨言笑道:〃我就晓得你这几日定会过来,推了两趟镖了,果然你今日就来了。〃他端详了一下岳谨言,皱了眉,摸摸岳谨言的脸道:〃怎的瘦了那么多。〃岳谨言淡淡笑道:〃这几日给王爷治腿,累了些。〃吴征虽是不信,但他素知岳谨言性子,虽是温和懂事,却也倔强无比,当下也不再问,拉着岳谨言进了院子。
  几个镖师见岳谨言又来了,围上来招呼岳谨言。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镖师笑道:〃小岳大夫怕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罢,叫你吴大哥带你去燕山看雪景去。那里的梅花最多,又香又美。〃岳谨言有些心动,抬眼看着吴征。吴征知岳谨言心中有事,心想带岳谨言去散散心也好,便叫人牵了匹马来,带了些干粮,背了壶酒,两人往燕山而去。
  那马是镖局里的好马,虽比不上庆王的踏云,驮力却也甚佳,脚程也不慢,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多时辰便到了燕山。燕山遍山都有梅花,特别是半山有处梅园,是崇光寺的产业,植了几百株梅花,每到雪天,经常有王孙贵族前来赏梅,寻常人等进去不得,龙威镖局的老大却和方丈是好友,经常带了吴征上山找方丈说禅,因此上吴征也和方丈和一干僧众熟识。两人到了崇光寺,守门的小和尚见是吴征,笑嘻嘻地上来道:〃吴镖头,来看花么?〃
  吴征指着岳谨言道:〃是,我带我这小兄弟来看梅花。〃小和尚看看岳谨言,又看看吴征,道:〃里头刚进去一众人,好像来头很大,你们离他们远些罢。〃吴征应了,小和尚开了园门,自牵了马去马厩。吴征拉了岳谨言的手,笑道:〃这崇光寺的梅花在京城最是有名,咱们可以在里头慢慢看,晚了就住在寺里好了。〃岳谨言已闻着扑鼻的清香,迫不及待就往里走,立时满目光灼灼光华,不禁惊叹出声。
  这崇光寺的梅花只得红梅一种,半个山坡的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莹莹的雪光,真是好不妖娆。岳谨言目瞪口呆,神为之夺,拉着吴征在梅林里穿来穿去,只会呵呵傻笑,吴征见岳谨言开心也自欢喜,牵着岳谨言道:〃这坡上有个亭子看花最好,咱们上去罢。〃两个人慢慢往坡上走,走了一会隐约听到有说笑声,吴征抬头望去,道:〃原来是庆王爷。〃
  庆王今日见雪下的好,想起崇光寺的梅花,一时兴起,便带了几个姬妾来赏梅。庆王坐在高处的亭子里,吴征看得分明,但见庆王身后站了个黄衣女子在给他拿肩;怀里抱了个绿衣女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果子;对面坐了个红衣女子,不时执了酒杯送到他嘴边。那黄衣女子不知说了什么,庆王一阵大笑,低头一口亲上那绿衣女子,两个人抱作一团,黄衣女子和红衣女子在一旁掩嘴而笑,三个女子俱是绝色佳人,风姿卓绝。吴征笑道:〃庆王爷还真是左拥右抱,艳福非浅啊。〃回过头想叫岳谨言过去打声招呼,却见岳谨言脸色苍白,拉着自己的袖子,颤声道:〃吴大哥,咱们回去罢。〃
  吴征愣了一下,见岳谨言垂着眼,睫毛不停颤动,已是快要哭出来了,心中一动,想到岳谨言没来由的消瘦,不由叹了口气,揽了岳谨言的肩道:〃好,咱们走罢。〃
  庆王正与姬妾调笑,一眼瞥见梅林中的人影,猛地推开怀中的春意,站起身来欲往外掠去,却又生生停住身形。凌霄也看见了岳谨言的身影,见庆王脸上神情怅然,心下暗自叹息,拿了酒壶笑道:〃王爷把春意妹妹推开了,可是要换盈香姐姐?〃朝春意盈香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均是水晶玻璃心肝,上前围住庆王,一阵子混闹,庆王也只得又坐下了,却只是意兴阑珊,胡乱喝了几口酒,便匆匆下了山。
  岳谨言在路上只不说话,一个劲往吴征怀里缩。吴征揽着岳谨言的肩,只觉得骨头都出来了,不觉黯然。进了城吴征道:〃小言,这天气冷,咱们叫上几个师傅到家里涮羊肉可好?〃岳谨言抬起眼,蔫蔫地笑了一笑道:〃好。〃
  镖局的镖师们听说有涮羊肉吃,纷纷叫好,除了有家室的,来了七八个镖师,挤在吴征的小屋里,热火朝天的吃涮羊肉。这些都是走镖的粗豪汉子,大块吃肉,大声猜拳,大碗喝酒,闹得简直快把屋顶都掀翻了。岳谨言活了过来,嘻嘻哈哈地跟他们抢肉吃,猜拳喝酒。他拳艺太差,总是输,输了就笑嘻嘻地把酒干掉,眉头都不皱一下,引得镖师们大声叫好。岳谨言其实酒量差得很,输了几回之后就喝得满脸通红,两个眼睛睁不开,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吴征把岳谨言抱进里屋,脱了鞋袜,盖好被,又出来和大伙喝酒。酒足饭饱,笑闹够了,镖师们这才告辞而去。
  吴征闩了门,回来看岳谨言,见岳谨言大睁着眼睛,茫然地瞪着屋顶,心中一阵难过,握了岳谨言的手道:〃小言,你心里难受就跟大哥说。〃岳谨言转过眼珠看着吴征,忽然嘻嘻笑道:〃你是吴大哥。〃吴征点头:〃是,我是吴大哥。〃
  岳谨言喃喃道:〃是最疼小言的吴大哥。〃猛地用手捂住嘴,吴征知他要闹酒,忙抱了他到床边控着身,果然岳谨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吴征轻轻帮岳谨言拍着背,待他吐完了,拿了水给他漱口,又拿灶灰来盖了秽物扫了出去,回来见岳谨言闭着眼已经睡着了,一头一脸的汗和泪。叹口气,拿手巾帮岳谨言擦了脸,正给他盖被,听得岳谨言嘟嘟囔囔地说起话来。
  吴征看岳谨言还紧闭着眼,知他说的是醉话,便把他抱在怀中轻拍。岳谨言语音含混,吴征听了好一阵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禁又是难过又是心疼。岳谨言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吴征不停地帮他擦泪,直折腾到快天明,岳谨言才沉沉睡去。吴征看着岳谨言的脸,还带着隐隐的泪痕,眉头微皱着,好像睡着了也不安似的,心里疼得都揪了起来。
  吴征第一次见到岳谨言是八岁那年,那时岳谨言只有三四个月大的样子,包在白底红花的襁褓里,拳头大的小脸在初春冰冷的空气中冻得发青,鼻息弱不可闻。吴征从一片血光中抱起岳谨言,师父走过来说:〃你以后就做这孩子的大哥罢,好生照顾他。〃吴征的师父岳清远把自己的姓给了岳谨言,又取了名字,带了吴征和岳谨言隐居湘西乡下。
  岳清远连输了七天真气给岳谨言,岳谨言在在岳清远的全力施救下捡回了一条命,养育岳谨言却成了大问题。岳清远武功极高,生活琐事上却是一塌糊涂,还是个孩子的吴征充当了岳谨言的大哥和母亲的角色。那时岳谨言不会吃东西,又找不到奶娘,小小的岳谨言饿得大哭,只会胡乱地挥舞着细瘦的小胳膊。吴征找到村里两头产奶的山羊,挤了羊奶喂给岳谨言。岳谨言还不会喝东西,被呛了两口,哭得声嘶力竭,脸都紫了。吴征拿手指蘸了羊奶,凑到岳谨言嘴边,岳谨言猛地含住吴征的手指使劲吸,好像婴儿吸吮母亲的奶头,那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吴征看着岳谨言的小脸,暗自发誓要好好照顾岳谨言一辈子。
  小小的岳谨言是吴征的小尾巴,从蹒跚学步起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吴征,晚上也非得吴征抱着才睡得着。岳谨言小时体弱多病,岳清远说他受寒太甚,伤了脏腑,不能练武,只编了套养身拳让他练了强身。岳谨言六岁时岳清远的好友,当年名满天下的医圣陈安找到了他们的隐居之所,岳清远便让岳谨言跟着陈安学医。陈安收了岳谨言为徒后,不许他再和吴征一起睡。岳谨言自小就特别听话,师父如此说,便不敢再去找吴征,只自己缩在床角害怕偷哭。吴征半夜偷偷爬进岳谨言房里,发现岳谨言在床角缩成一团,哭得累了睡着了,小脸上糊满鼻涕眼泪。十四岁的吴征和陈安大吵了一架,被师父罚三天不许吃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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