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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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答是么,好,好得很。那麻烦华公子进去,好好泡个澡。”韩焉将手一指。
指头那端是个木盆,里面水汽氤氲,颜色墨黑,不知搁了些什么。
华容眨眨眼,比划:“多谢大公子体恤,知道我七天没洗沐身上馊得很。多谢多谢。”
“怎么啦!”
屋里这时突然响起一声霹雳,华贵人和他的大嗓门一起驾到。
“启禀大公子,屋顶那个人是我,我天天都监视我家主子,看他到底清不清修,防着他勾引和尚!”听清楚原委后他的嗓门就更大,脖子一梗义薄云天。
韩焉嗤笑了一声。
华容则连忙比手势:“你有空在这放屁,不如去院里,帮我把我的扣子捡回来。”
之后就开始脱外套,仔细叠好,比划:“大公子我穿不穿内衫?”
韩焉不耐烦地咳嗽了声。
华容知趣,连忙钻进木桶,人没进那黑汁,只露出一个头。
“华公子慢慢泡,慢慢想。”韩焉一甩衣袖,回头推门而出:“隔日我会来问,第三遍。”
“第三次了,一日之内三次攻城,他月氏国真是疯了。”
同一时刻嘉砻关,副将在城门之上感慨,一双眼熬得通红。
“拿弓来。”一旁林落音发话,身上战甲染血,声音更是嘶哑不堪。
副将听命,将大弓递到他手间,叹了口气:“韩太傅刚刚身故他月氏就乘乱来袭,也不知京城形势如何,韩大爷能不能稳住,这日后朝纲谁来把持。”
“朝纲谁把与我无关,但我大玄朝的土地,却由不得他月氏蛮夷来犯。”林落音冷声,搭弓紧弦,将一尾长箭搁上。
胳膊很酸象注了铅,两只手掌更是杀到麻木,虎口上鲜血都已经凝结。
不眠不休身心受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以为心事能够就此压下。
可是现在满耳都是厮杀怒吼,自己却仿佛仍旧分神,看见云端有个绿影,正摇扇子无所顾忌地笑。
“韩朗死了,不知你现在如何。”最终林落音叹气,在心底暗问了句,眯眼发力,将那一箭凛凛射出。
天光这时破晓,箭尖迎光闪亮,象尾游龙,嘶叫着扎进了对方副将咽喉。
※※※※※※※※※※※
山是好山,黛色如画。湖是好湖,一碧如洗。
韩朗在湖边架了张小桌,拿红泥小炉温了壶好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入口绵甜著称的晋城竹叶青,尝到嘴里却微微发苦。
身后有人走近,跪低:“流云拜见主子。”
韩朗不回身,将酒‘哗’一声悉数倒了:“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要紧事你不要找我,好好留在京城。”
“皇城里面回报,楚陌和大公子串通一气,现下皇上已被软禁。”流云缓声。
韩朗冷哼一声。
这个当然不算要紧事,楚陌和韩焉串通,而后带皇帝去纳储格找寻奏疏,这桩桩件件,他有哪样不是一清二楚。
做皇帝的没有帝相,这是他的责任。
推他一步走入困境,也许他自己就能站起来。
事情一直在自己掌控,韩太傅能有今日,绝对不是偶然。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杯毒酒。
“皇上如何和我无关,以后这些事不必回禀。”一个细小停顿后韩朗道,还是不回身。
“潘元帅传话,无论如何,他只效忠主子一个。”流云继续。
韩朗又哼一声,慢慢回转,俯低看他:“你到底要说什么,干脆点,不要尽回些无用的。”
“潘元帅当然和我一条心,因为他知道我没死。”见流云低头他又沉声:“你巴巴赶来,不会就是告诉我这些废话吧。”
流云将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弱,哼哼:“那个华公子在寺里,被大公子拷问,主子意思如何?”
韩朗立刻会意,笑得快活:“这个问题,是你家华贵人问你的吧?”
流云不吭声,脸慢慢烧红。
华贵人飞到府上,追问他韩朗是否没死,要他去德岚寺救人,大嗓门是如何轰到他快要失聪,那情形实在是不大方便在主子跟前描述。
“是小的想问主子该怎么办。”他期艾,声音益发低了:“华公子已经被盘问了两天,那个……大公子的手段,主子是知道的。”
“他使这些手段,就是想着我回去救人,又或者派人去救,好证明我的确没死,这个我想你也知道。”
流云沉默。
“我这个大哥很了解我,所以看住华容让他守灵,为的就是拿他作饵。你放心,只要他一天怀疑我没死,华容就一天不会有事。”
“可是大公子的手段……,华容怕是要吃大苦。”流云迟疑。
“那又怎样。”韩朗冷笑了声,回身倒酒,在湖边立定:“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介意?”
流云垂头,不敢回话。
韩朗又哼一声:“哪有什么苦是华总受不能受的,而且当日,他是故意要留在寺里,故意不跟我走。我一个将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只想游山玩水图个快活。”
言毕就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烈酒冲进喉咙,滋味好像益发地苦了,他将眼半眯,不知不觉已经握拳,将酒杯捏得粉碎。
两天,泡澡两天的结果会是怎样。
华容目前的表现是象具浮尸,脸孔煞白,隔很久才喘一口气。
韩焉现在就在他跟前,恩准他露出两只胳膊比划,泡半身浴。
“泡澡的滋味如何华公子?”韩焉上前,抄手掠了掠木桶里冰凉的水。
华容喘气,喘一下比划一下:“一开始还不错,那个……草,在我脚底板挠痒痒。”
“哦。”韩焉应了声:“我忘记告诉你,那草叫做‘箭血’。”
“见血就钻,见血就长是么。”华容点点头:“多谢大公子指点。”
就这几句话的空隙,木桶里水草又长,长到和他齐腰,细须盘上来,缠住了腰节。
说是箭血,倒也不是一箭穿心那种。
这草需要养在药汁里,一开始只有人一只拳头大小。
华容刚刚进去泡,那草还真的很逗趣,不停挠他脚底板。
挠久了华容忍不住笑,就在一个吸气的空当,草里有根细须,很细很细那种,‘忽’一下穿进了他脚背血管。
钻进去之后它也不贪心,不往深处扎,专钻血管,最多不小心把血管钻破,刺进肉里半寸。
那感觉就象一根绣花针在血管里游走,还很温柔,只时不时扎你一记。
一开始华容也不在意,能够很活络地翻眼珠,表示鄙视。
慢慢地桶里就开始有了血,‘箭血’见血,那就开始长,钻血管的细丝从一根变两,两变四,到最后成百上千数不清。
这澡泡得好,洗得彻底,连每根血管都洗到,服务绝对周全。
“现在草长多高了?”韩焉又问,回头吩咐添热水,说是别把华公子冻着了。
下人立刻来添,‘箭血’遇热兴奋,一起钻破血管,扑一声扎进血肉。
华容在桶里摇晃,憋气比划:“刚才……到腰,大公子一关怀,现在……到胃了。”
韩焉眯了眯眼。
“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略顿一会后他俯身:“楚陌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和他有个约定,只要他助我,我最终会放他和你自由。”
华容眨眼,表示迷蒙。
这消息他自然知道,昨天那字条不是第一张,也不是林落音写的,送消息那人是楚陌。
楚陌的意思是要他等待,说是他已投靠韩焉,不日就可得自由。
自由。
想到这两个字眼他就发笑。
来京城已经两年有余,那些把他压在身下的官人们不止一次曾经提到韩焉这个人,提到他的事迹。
因为政见不和,他将自己自小唯一的好友凌迟,曝尸三日杀鸡儆猴。
拥太子事败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理由简单,只不过不想让她看见神一样的自己挫败。
如果楚陌知道这些,估计就不会这么幼稚,认为韩大爷仁慈,会有可能留他活口。
韩家兄弟,如果能比较,韩朗还算善人,大善。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肯跟韩朗离开,死活非要留在京城的因由。
总有法子能够通知楚陌,韩大爷比韩二爷更加狠辣,绝对绝对不能投靠。
当然这些他不会说给韩焉。
大爷们的话他一向不反抗,一向擅长装猪充愣。
“这么说,你不知道楚陌是谁?也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韩焉叹了口气。
华容眨眨眼。
“你想不想我拉你出来?这草的根扎在木桶,离不开药汁,可是也舍不得你。你想不想知道,如果我强拉你出来,后果会怎样?”
华容眨眨眼。
“第三遍,我问你,那人是谁,去了哪里!”
华容又眨眨眼。
“如果你再眨一下眼睛,我就当你拒绝回答,立刻拉你上来!”
华容噎住,立刻不眨了,鼓着眼睛喘气。
这一鼓鼓了很久。
可是他到底他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不眨眼。
桶里的水汽漫了上来。
华总受的眼皮终于不堪忍受,小小……小小地……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四章ˇ“眨一下就是拒绝。”
木桶旁韩焉叹气,再无二话,立身架住华容臂膀,往上死力一提。
华容双脚腾空,盆底水草果然对他无限依恋,全数钻出血管,挽住他血肉。
“最后的机会。”一旁韩焉冷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华容喘气,就算有心招供,这会子也没有力气比划了。
韩焉一时怒极,真的使上真气,双手“忽”一声高举。
水草被拉伸到极致,终于不支,脚面上的那十数根最先剥离,挣扎撤出血管,顺带生生扯落了脚面大多数皮肉。
华容张口,喉咙呼出一口热气,依稀竟有声极低的呜咽。
到这时候仍不昏迷,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置信。
“还好命根上没草来钻。不过就算钻了也无所谓,反正也是闲着。”到这功夫仍有心思想这种邪念,他也绝顶佩服自己。
身旁韩焉还在发力,只需再举半尺,他下半截就绝对光溜,好比案板上的鲜肉,绝不会再有一块皮了。
“还请大公子开恩。”屋外突然响起人声,那声音韩焉识得,正是流云。
门外守卫立时通报,询问是否让来人进来。
韩焉停住动作,将华容举在半空,发声让人进门。
门口洞开,流云在他身后半跪,跟脚进来的华贵却不客套,举起手里柴刀,拼死力将木桶砍了个窟窿。
掺血的药汁哗哗流了满地,那水草立时萎靡,不消片刻就已死绝,只需轻轻一扯,就从华容血管脱落。
噩梦终结。
半空里华容虚脱,连眨眼皮都已不能,一双脚悬在半空,脚背象被铁梳的密齿深深梳过,一条条伤口纵横流着热血。
也许是被这情形吓住,华贵平生第一次失语,本天都没能蹦出一个字。
“谁借你的胆,让你来坏我的事。是你那阴魂不散的主子么。”韩焉甩手,听由华容坠地,衣摆落到了跪地的流云眼前。
流云低头:“小的和华贵关系非常,这个大公子想必知道,所以借胆给小的不是别人,而是色心。”
韩焉冷哼,拂袖高声:“外头人听着,给我再送一只木桶进来。”
华贵闻声怔怔,将那柴刀举高,摆了个预备拼命的姿势。
“大公子可知道林落音。”地下流云猛然抬头:“可能大公子不知道,留下华容性命,就是对林将军施了大恩。”
韩焉顿了下,这次没有反驳,回身看了看他,终于将手垂低。
皇宫一片静,死静死静。
窗外漆黑一片,夜风如兽四窜。
偌大个殿堂空空旷旷,当今天子只能看着随风摇曳的火苗,解闷。
黑暗里有脚步声靠近,皇帝起初并不介意,而后他越听足音越觉得不对,倏地回头。顷刻泪水迷了眼,他又狂擦眼泪,死睁大眼,盯着来人,不是错觉,真的是韩朗。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扎进那人怀里,温暖如旧,韩朗没死!
“皇上,臣是来道别的。”
“你还在生我的气?”皇帝停止抽泣抬脸,忙手划询问。
可惜该懂的人,却波澜不惊。
“我错了。”皇帝做着同样的手势,一遍又一遍。
“皇上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