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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冬至-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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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左一右按着他,直到张管家急匆匆地赶来。
  张福嘴角上还挂着饭粒,跑得满头是汗,一见冬至,喝道:“你乱嚷什么,懂不懂规矩。”
  冬至直愣愣地瞧着他,半天回问:“我妹呢?”
  张福皱着眉头,“吃饭呢。怎么,要接她回去?你嚷什么啊,”他忽然注意到了冬至的手,“哟,你这手是怎么啦?”
  冬至看看手,嘴唇哆嗦着:“我爹死了……”
  “什么?”张福没听清。
  “我爹死了。”冬至发泄似地大喊。
  张福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真死啦?”他望着冬至,忽然大声吆喝:“看着他,看着他……叫警察局……”
  冬至火烫似地蹦起来,又被人按回去。“不是我,不是我……”
  “我管他是不是你,”张福恨恨地说,“你爹死了跑这来报哪门子丧啊,真晦气。我看你这小子就不像好东西。”
  文娴目不转睛地盯着家树,他正和家里来的仆役站在屋角说话。“一个晚上被找了两回,铺子里真出事了?”她确是有点儿担心。
  家树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完了点点头,撇下仆役,转身回到座位旁。文娴仰头看着他,问:“怎么回事?”
  家树没答话,弯腰探向陈局长:“爹,娘,家里有点儿事,我得先走一步了。”
  陈局长把目光从舞台上收回来,问:“什么事啊,这么急?”
  “看粮仓的一个伙计死了。”家树回答得轻描淡写。
  “啊?”陈太太和文娴同时出声,陈太太问:“怎么死的?”
  家树笑笑,说:“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是个瘸子又爱喝酒……”
  “哦,你看这大过年的。”陈太太皱眉,“文娴啊,你也跟着一起回去吧。看看能帮上什么。”
  “不,不,不用。”家树把应声而起的文娴按回到座位上,“难得文娴出来松快松快,让她陪着您看戏吧。”
  文娴接口:“我还是回去吧,出这么大事,我不在家,婆婆会说的。”
  “怎么可能呢?她还怕你受惊吓呢。”家树笑着,冲文娴使了个眼色。
  陈太太迟疑一下,说:“这也好,铺子里可能也乱,文娴等我们回去时送她。”
  “那爹待会待我向镇长告个罪吧。”陈局长点点头,家树随即招呼伙计向大门走去。
  走出大门,家树停下脚步,又转了回来,他问守门的警察:“赵队长走了吗?”
  警察点点头:“刚走。”忽然认出了他,“是殷老板啊,好像是你家出什么事了,把赵队长叫走的。”
  家树从怀里掏出半盒烟塞在他手里,拍拍肩膀,走了出去。
  上了家里的黄包车,车夫问他:“太太呢?”
  “她跟陈局长走。”家树吩咐,“去铺子。”
  等车夫跑了几步,家树忽然改了主意:“先回家。”
  门房开门看见家树,急忙说:“张管家请您去一趟铺子。”
  “我知道。”家树让车夫等在门口,自己径直去了帐房,他让门房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问:“除了张福,还有谁在那边?”
  “还有二少爷。”门房没提防家树突然停下,差点收不住脚,撞在他身上。
  “二少爷也去了?”
  “是。正好冬至的妹妹在二太太哪儿,二少爷就带着她一块回去了。”
  “哦。”家树重新起步向前走。他从帐房的钱柜里拿了二百块钱,揣在身上,想了想,又拿了一百。现在赵队长不比当初,人越来越奸,胃口也是越来越大。
  正要锁钱柜,帐房的门忽然被推开,金桂走了进来。她反手把门关上,盯着他问:“李大有死了?”
  家树“嗯”了一声,把钥匙拔下来,拴到腰带上,扭身要走。金桂一把抓住他,“你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没去呢,娘,我刚从镇长家回来。”家树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
  金桂抓着他,沉默半晌,困难地开口:“你……使使关系……这是个机会。”
  “什么?”家树没明白。
  “弄死那个冬至啊。”金桂压低声音,“我听说了,他来的时候手上还带着血。那兔崽子不死,我心里总是不安生。”
  家树看着母亲,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微笑,“弄死他,您就踏实了?就不做恶梦了?月荷就不回来找您了?”
  金桂的脸色煞白,向屋里黑暗的角落看了看,忽然发了狠:“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吗?!你安的什么心,把个丧门星放在铺子里。你是不是想我早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家树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捏,说:“您小点儿声吧,训儿子也别单捡这时候,您还得靠着我呢,不是吗?”
  金桂气哼哼地住嘴。家树拉开门,吩咐远远站在院里的门房:“把老太太送回屋去,天黑,注意点儿别摔着。”
  冬至家的小院,从来没这么亮过。四盏大马灯分别挂在槐树杈和两间屋内,怕是地上有根针都能照得出来。
  家树赶到的时候,李大有的尸体已经从厨房搬到院子里,放在一付门板上,两个警察蹲在旁边,正忙活着什么。
  冬至搂着妹妹站在槐树底下,脸上木木的,看到家树进来,略低了低头。喜凤大概已经哭累了,两臂环抱着哥哥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
  张福原本跟他们站在一起,此刻迎了过来,“大少爷,您来了。”
  家树走到李大有的尸身旁,低头观看。围在匕首周围的棉袄已经剪开,被血染成黑色的棉花翻卷着堆在周围。刀刃直插入胸,仅剩一个刀柄露在外面。家树皱了皱眉头,问:“一刀就死了?”
  拿着剪刀的警察抬眼看了看他,却是老相识――王九。王九说:“这一刀可够狠的,差点儿扎了个对穿。”
  家树在李大有的脸上扫了两眼,那张脸活着的时候讨人厌,死相更是难看。他直起腰,问张福:“赵队长呢?”
  张福向屋里努努嘴:“跟二少爷在里面。”

  第二十七章

  家树没有急于进屋,而是走到冬至身边。他招呼张福:“你把小丫头送回大宅去,找个地方让她睡觉。”
  张福赶紧过来,伸手去拉喜凤的胳膊。喜凤受惊,把脸埋得更深。冬至安抚着她,向家树投去一个恳求的眼神。家树淡淡地说:“你愿意她在这儿冻一夜?”
  冬至无法,慢慢推起喜凤,牵着她的手交给张福,口里安慰:“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家树嘱咐:“让老妈子给她做点儿热汤喝,陪着她睡,别让她一个人呆着。”张福答应,拉着喜凤往院外走。喜凤边走边回头,眼睛里满是恐惧,却没有出声,安静地走了。
  冬至松了口气,再望向家树的眼神里多了些感激。
  家树掏出烟盒,抻了一支烟点燃,抬眼发现冬至盯着他的手,扔了火柴,又拿出一根举到冬至眼前,问:“会吗?”
  冬至接过,塞进嘴里。家树咬着烟,把头凑过去点火。冬至嘴里的烟卷不停的跳动,半天都对不上。家树不耐烦,抻下来叼在嘴里,用自己的烟点燃后,又塞回到冬至手上。
  冬至吸了一口,咳嗽两声,烟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又吐了出来。
  家树一笑,摇摇头,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冬至拿烟的手微微颤抖,慢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家树眼盯着脚前的地面,听到李大有中刀的时候,抬头看向冬至,问:“他自己撞上去的?”
  冬至点点头。
  “你没叫人?”家树接着追问。
  冬至错开了目光,手中的烟举向嘴边,说:“当时就不行了。”
  家树看他的右手,上面还有些斑驳的血迹,忽然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一刀真不是你插的?”
  冬至的这一口烟直吸到肺里,立时弯腰剧烈咳嗽,咳嗽间歇,眼角看见地上李大有的脸,猛觉胃里翻江倒海,急忙跑到墙角,扶墙呕吐起来。
  家树抽着烟看着,眼见他没吐出什么东西,知道这一天他大概是水米未进。想了想,扔下烟走去正屋。
  屋里只坐了两个人,赵队长脱了鞋倚在炕上抽烟,家彤坐在他对面,微微有些拘谨。
  看家树进来,家彤连忙站起,要把唯一的椅子让给他。赵队长没动,只是挥了挥手,笑道:“来得挺快啊。”
  家树也笑:“哪有您来的快。”他搓着手,放在屋里的炭火盆上烤烤,“天还真冷啊。”
  家彤有些着急,暗地里在他腰上杵了一下,被赵队长看了个正着。
  赵队长说:“你来的正好,我说要问点儿情况吧,你兄弟啥也说不上来。就是把死人骂了一通,还是你这个当家的说吧。”
  家树坐到椅子上,反问:“您找了张福了吗?”
  “最先找的他,可他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你不让说啊?”
  家树笑道:“那哪儿能呢,他整天在宅子里忙,很少到铺子这边来,确实是不知道。您既然问过,我就放心了。我让他带瘸子的小女儿回去了,太冷,她受不了。”
  “你还挺怜香惜玉。”赵队长假笑,“他儿子呢?也走了?”
  家树摇摇头。
  “这就对了,可不能让他走。他老子到底是谁捅的,还没查清楚呢?”
  “怎么不清楚?就是逼债的那两个人,连相貌带衣着冬至都说清楚了。”家彤插嘴。
  “他说是就是,谁看见了,谁听见了?”赵队长摇晃着脑袋,“要是逼债的都把人杀了,还到哪儿收钱去。”
  “这么说,您是怀疑他说谎了?”家树问。
  “说谎不说谎的,我得查了才知道。”
  “大哥,你跟他说说冬至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老实,怎么可能会干那种事。”家彤急道。
  赵队长斜着眼睛看看家彤,浮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到是对这个伙计挺信得过。”
  “我也信得过。”家树很讨厌赵队长看家彤的眼神,顶了一句。
  赵队长转回来对他:“是吗?我看你信得过他,他不一定信得过你啊。我想起那小子是谁了,五年前他来找过我……”
  家树忽然吩咐家彤:“你出去看看冬至,刚才他吐了,看他还撑得住撑不住。”
  家彤略一迟疑,转身出了屋。
  赵队长哈哈一笑,“怎么,心虚了?”
  “那倒不是,”家树若无其事地说,“冬至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娘突然死了,难免急了乱说话,我一直也没放在心上。”赵队长微笑点头。家树继续说:“家彤跟冬至自小就很要好,我怕他听了这段心里难受。”
  “我可没说那件事是真的啊。”赵队长说,“再者说,就算是真的,就凭你我这关系,多大的事我也给你拦下来。”
  “那可多谢大哥了。”家树拱拱手。
  赵队长显得苦口婆心:“我就是提醒提醒你,别费了半天劲,帮了个白眼狼。”
  家树笑道:“他要是狼,您就是捕狼的夹子。”
  “嘿嘿,”赵队长淫笑,“不,我是打狼的棍子。”
  家树本想跟着笑,脑筋一转,忽然笑不出来了。
  “行了,天也晚了,我也该收工了。”赵队长从炕上跳下来,趿拉上两只鞋。
  家树跟着站起来,客气道:“您看这大过年的,让您辛苦。”
  “不辛苦,哪儿来的甜头尝尝。”赵队长伸了个懒腰,“死人我先撂在这儿,明儿早再拖,反正他也跑不了。那个冬至,是叫这名吧?我带回局里去了。”
  家树正往外掏钞票的手停在裤兜里。“带他走?”
  “你舍不得?”
  “他……”家树不知怎么说才好,“他也不是嫌犯……”
  “那总得做个讯问我才能交差啊。行了,不就是个小白脸儿吗?搁我那儿有什么不放心的。”赵队长拍拍家树的肩膀,“我替你们兄弟俩看着他。”
  家树的手略一犹豫,没把钱掏出来。他跟着赵队长出了屋。屋外王九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盼到队长,迎上去问:“队长,收队啊?”
  赵队长一挥手:“人带走,回去再说。”
  “是。”王九得令,偏头向冬至喊:“哎,你,说你呢,跟我们回警局。”
  冬至远远地靠墙坐着,把手埋在胳膊里,没有动。身边的家彤在他肩上一推,才抬起头,疲惫地向这边望望。家树走过去,向他也向家彤说:“是去警局问个话,一会儿就没事了。”
  冬至点点头,费力地站起来,身子一歪,险些倒在地上。家彤用胳膊搀住他,问:“怎么样?”
  “头晕。”冬至低声说。
  家树皱眉道:“可能是饿的。”家彤下意识地摸摸兜,发现什么都没有,问家树:“那怎么办?”
  “你忍着点儿吧。”家树对冬至说,“问完了话回大宅来,叫他们给你弄点儿吃的。”
  冬至默默点头,直起身子。
  正在这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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