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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笑嫣然 by 等闲-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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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黯然垂下眼:「慕然若到黑堡,怕是生不如死。」 

沈东篱微笑着轻轻展开折扇:「那慕然想要怎样?说来听听。」 

我一鞠到地:「事到如今,慕然只有一个愿望,请东篱成全。」 

沈东篱扶起我:「我说了,我们是朋友,不必多礼,慕然但讲无妨。」 

朋友,我在心底叹息,他英姿天纵,人才出众,偏又善解人意,此生若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莫大的福分啊,可惜我无福消受。 

「不怕东篱见笑,慕然十六岁以前从未出过落岫山庄,这两年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也从未好好看看大千世界,无限风光。而且我喜欢东篱,和东篱一起游山玩水一定会很尽兴。可否请东篱带我游玩几天,唉,慕然恐怕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沈东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也喜欢慕然,和慕然一起游玩,定是人生一大乐事,我是求之不得。可是慕然太聪明了,我怎能放心?」 

我叹气,将身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甚至束发的丝带都解开给他看,沈东篱还是但笑不语。 

别无他法了,我一咬牙,退后几步,催动内力,全身骨骼啪啪直响,霎时五内俱焚,痛彻心肺。 

「慕然不可——」 

沈东篱急冲过来,我笑,来不及了,眼前一黑,便瘫软在他伸过来的臂弯。 

醒来时看到沈东篱坐于床边,静静看着我。见我睁眼,他面露喜色,拿一粒药放在我唇边:「快服下。」 

张口吞吃,待要坐起,只觉浑身无力,丹田空空如也,我惨笑:「东篱可放心了?」 

「是我的错,慕然何需如此?我竟将你逼迫至此吗?」 

沈东篱怔怔看着我,竟流下泪来,他是真的痛心,还是做戏?如此逼真,怕是连我也要相信了。 

我摇头苦笑:「当日伤了王爷、郡主和东篱,我寝食难安,内疚至今,废去这身武功就当慕然赔罪了。当日设计欺骗大家,东篱不肯信我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我也想不到别的方法以示诚心。」 

沈东篱伸手轻抚我的头发:「睡吧,明日我带你到镇江去看看。」 

 

 

第四章 

 

正值初夏时节,江南风物繁华,美景如画,晴时长空万里,雨时清润如酥,就连阴天也别有一番滋味,最能引人诗兴。 

沈东篱真是个好游伴,我心中所需所想,不须言语,他都能一一做到。听他在耳边将各个典故娓娓道来,嗓音圆润,字字珠玑,真比亲眼所见还动人。看他或吟诗舞剑,或饮酒品茗,或弄花赏月,或击节高歌,均有万种风情,他的激昂是踌躇满志的豪情,他的温柔是善解人意的体贴,让人无法不沈醉其中,无法不为之折服。 

我们一起到镇江,赴扬州,又到常州,沈东篱知我不喜易容,只让我轻纱覆面,一路之上,楚风良竟一直没有追来。 

按理说,他早该得到消息追过来。难道自知不是沈东篱对手,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他一定会去搬救兵,那,那下一个来的就是——,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冷么?天气变化无常,慕然要记得添衣。连日游玩,累了吧,我们今日下棋品茗如何?」 

「正合我意。」 

说实话,我不太会下棋,因二哥不好此道。 

二哥繁忙,我却无所事事,便终日泡在落岫山庄的书房内,曾看到一些很年代久远的棋谱,亏我记忆力甚好,今日便照本宣科,居然也能和沈东篱博弈一番,虽败多胜少,但偶出奇招,也能令他惊讶赞叹不已。 

「慕然似乎心不在焉,在担心什么?」沈东篱从容落下白子。 

「我担心二哥,不知他怎样了?」我皱着眉,举棋不定。 

「慕然不必担心,慕诚最重信义,答应不伤你二哥,必会做到。」 

可是我却骗了他,他还会守信吗?我苦笑,弃子认输。 

沈东篱柔声安抚:「棋能观人性,慕然与世无争,偏好随遇而安,只要不过分苛求,这一劫当可安然无事。」 

「但愿如此。」我叹气。 

一时两个人都无话,清雅的菊香从茶壶中透出来,菊花,花中隐士,他偏好菊花,是天性淡漠,还是也隐藏了什么? 

他对我未免太好,我却看不出一丝缘由。 

沈东篱倒上一杯茶递给我:「慕然莫怪我唐突,有句话我一直想问。」 

「东篱但问无妨。」 

「当年的事,慕然并未全告诉你二哥吧?」 

我点头,和大哥的关系,以及三夫人的事,我从未和二哥提起。 

「慕然为什么会喜欢他,苏慕华的确很好,但比之——」 

我笑了笑,正色道:「二哥无论武功、权势、智谋都不及大哥、安平王爷和东篱,相貌风度更远不及东篱,但是感情并不能用这些衡量,也不能用理性去思考。十几年来,我一直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二哥是我唯一的支撑,他给了我坚持的勇气。或许东篱会觉得二哥有些傻,但是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不要二哥付出这种的代价。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温良醇厚。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当年的事,虽是被逼无奈,我却从未后悔,即使日后受千刀万剐之苦,即使死一百次,我也不后悔。」 

我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竟说了这么多。看向沈东篱,却见他呆呆而坐,似痴了一般,心中若有所悟。 

※※※ 

入夜,突然下起雨,想着苏慕诚或许很快就到了,我心中惶惶不安,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沈东篱似乎也没睡,我贴着墙壁凝神倾听,隔壁传来踱步的声音,显示他似乎被什么事困扰着,只听他喃喃道:「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温良醇厚。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 

原来在重复我白天的话,听他又道:「他竟如此深情,难道我错了?这样做错了吗?」 

我心中一阵不安,如果真如我想得那样,他其实并不想将我交给安平王爷,难道他竟是在等着苏慕诚的到来。那么即使我当日没有自废武功,他也会一样拖延时间吧? 

想到此处,竟觉心中一阵难过。 

有他相陪,这几日真的很快乐,他说是朋友,但是终究无法成为朋友。要走了吗?还真有些舍不得呢,我笑。 

闭目酝酿了片刻,我突然大叫一声,坐起身来。 

沈东篱立刻冲进来,急问:「慕然,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满头大汗,目光呆滞,紧咬牙关仍止不住浑身颤抖。 

「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猛地抱住他:「我梦到二哥,二哥他——」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沈东篱松口气,轻拍我的背:「别怕,慕然别怕,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还是担心,东篱,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 

沈东篱扶我躺下,侧身躺在我身边,将我揽进怀里,轻抚着我的背,温言抚慰。这人的温柔真能醉死人,就算明知是假的,还是让我心中一动。 

渐渐的我平静下来,悄声问道:「东篱爱过什么人吗?」 

黑暗中他低笑出声:「慕然怎么想起问这个?」 

「东篱那么好,温柔体贴,机智多谋,武功又高,人也长得如此俊美,一定有很多人爱你,就不知东篱爱的是谁?」 

「我爱的么?我爱的——」 

他的声音轻柔舒缓,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想来此时的神情一定很动人。 

趁他沈湎于回忆中,神情恍惚之时,我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他愕然的表情一定也很动人吧? 

我愉快起身,点着灯,先将属于我的东西悉数取回,收拾停当后才转而看向他。 

他的眼里没有痛恨,只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和淡淡的伤感。 

我一击成功,心情极好,笑道:「东篱很惊讶吧?你一定检查过,我自废武功是真的,却不过几日又恢复。不过以东篱的聪明,应该很快就能想到,我就不浪费时间了。东篱爱的是安平王爷吧,否则以东篱为人,岂会甘居人下,替他人卖命。东篱放心,我不喜欢王爷,王爷也未必真的喜欢我,我倒觉得王爷很喜欢东篱呢。时候不早了,慕然就此别过,希望东篱早日得偿所愿。」 

听了我的话,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殷切而焦急,连睫毛都微微抖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冲他一笑,作出很潇洒的样子摆了摆手,暗道:此人诡计多端,早走为妙。 

※※※ 

冒雨离开,我的心情非常沉重。 

这几日和沈东篱在一起,我已在担心,如果二哥和楚风良开战,不管结果怎样,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才对。 

为了探听消息,我曾故意叫沈东篱带我到繁华的街头,热闹的酒楼等地方,却未听到任何传言。这样看来二哥恐怕是被擒了,只愿苏慕诚真的信守承诺,不会伤害二哥。 

可是倘若如此,苏慕诚只要以二哥相胁,我必定乖乖就范,可是他并未如此,难道是要亲自抓我,就像猫捉老鼠,戏弄够了才下手? 

不,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沈东篱又一次被我所骗,上次是针对所有人,而这次却只针对他,他会恨我了吧。他说我是他的知音,这段时间以来,我又何尝不以他为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们却—— 

我苦笑,原也不该怪他。安平王爷和苏慕诚迟早会找到我们,只要我和二哥一起,安平王爷就有机会抓到我。 

当惯强者的人,把巧取豪夺视为理所当然吧,他们会说:「谁叫你弱呢?如果保护不了,就不配拥有。」 

就像苏慕诚对二哥做的,二哥当日的悲愤必是不可言喻的吧。 

沈东篱先找到我,显示他已出力,再让苏慕诚从他手里把我抢走,若苏慕诚亲自出面,他会败也是正常,这样就可以对安平王爷有个交待。 

他或许还会对安平王爷说:「东篱无能,有辱使命,请王爷责罚。」 

沈东篱仙人之姿,再受点儿伤,安平王爷心疼还有所不及,怎肯责罚于他。我一旦落于苏慕诚之手,安平王爷也就死心了。而沈东篱卖了这个人情给黑堡,也使黑堡不至于和安平王府交恶。 

真是好计谋,可是我和二哥呢?谁又关心我们的想法,弱者就注定被牺牲掉吗? 

事到如今,真的逃不开了吗? 

即使明知必败,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沈东篱一定已经猜到我练的是「嫁衣神功」(「嫁衣神功」取自古龙名著《绝代双骄》)。 

我原对练武没什么兴趣,二哥却兴致勃勃地要教我,我不忍拒绝只得学了。可是我天生体质弱,又很懒,怎么也练不好,大夫人几次加害,我都没有还手之力,那时二哥年幼势单,不能和大夫人对抗,只好加紧督促我练功。 

二哥对我极好,唯独督促练功极为严厉。一次我练功不慎扭了脚,二哥不加安慰反而骂我,我万分委屈,冲他哭叫:「我不练了,就是死也不练了,我讨厌二哥!」 

二哥气得掉头就走,我更是难过,比母亲打我,比父亲不理我,比被大夫人害得快死了还难过,于是一直哭。 

二哥毕竟舍不得我,又回来抱我:「是我的错,慕然的体质原本就不适合练武,只怪二哥无能,不能保护我的宝贝儿。」那是二哥第一次叫我宝贝儿。 

我央求二哥不要再让我练了,二哥叹道:「我不会再逼你。」 

从此果然不再逼我练功,倒是我有兴致时,会缠着二哥教我一些不难学的功夫。 

那日他还说:「听说世上有一种功夫叫『嫁衣神功』,练成之后可以转注给他人。要是我有这种功夫就好了,我练成之后再转注给慕然,你不用练功也能保护自己了。」 

我说:「要是有『嫁衣神功』就让我来练,我武艺不精,要内功也无用,我练成之后给二哥,二哥就更加厉害,有二哥保护,慕然谁都不用怕。」 

二哥闻听严正警告我:「绝对不可,这『嫁衣神功』练起来非常痛苦。」 

不久后,我竟真的在父亲的书库中找到嫁衣神功,于是开始偷偷的练,那时我九岁。 

嫁衣神功取的乃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之意,我一练之下,只觉真气如火焰般凶猛,练得越久越痛苦,日夜受它煎熬,却丝毫不能自己运用。若为自己,我早就放弃了,但为二哥,我咬牙坚持。 

那些日子,我时常生病,每次生病,二哥都抱着我,整夜不睡。有一次差点病死,二哥陪着我不吃不喝,我好了,他却差点垮掉。 

后来二夫人逼我喝下化功散,让我不能习武,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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